“不。”葛藤說,“那不是我,我‘它’。”“是異能力,是罪惡之源。”他說:“我沒法控製它。”……“有什麽比窮凶極惡的異能力者以自己的能力犯罪更可怕?”“有啊。”“異能力失控。”第128章 [我的人生簡而言之就是一幕悲喜劇。][前半部分是喜,後半部分是悲。]葛藤輝清醒的時間不大長,一天中的絕大多數時間,大概有十五個小時吧,他都沉浸在無法逃離的噩夢中,剩下的九個小時要分四個小時給睡眠——一周中有幾天睡眠時間會被無限延長,他撞牆,用額頭、用身體,以至於醫護人員會給他上臨界劑量的鎮靜劑。剩下的五個小時,他是清醒的、有自己意識的,可惜少有人能辨認得出來,葛藤輝所做的不過就是站在窗邊上,透過窗戶呆呆望著外麵的世界,他在看什麽,可能是一朵雲,可能是一枝花,也有可能是枯萎的櫻花樹。不得不先著筆墨介紹一下他身處的鬥室,嚴格來說它是間病房,與腦科醫院的無數間病房無太大差別,但與混亂的三人間、五人間、十二人間相比,它無疑能列入最高規格中,整間屋內隻有葛藤輝一名病人,與一張床。鬥室隻有八塊榻榻米大,有一張床,單人床,寬度在一米二上下,是醫院內可上下調升弧度的病床,床底有輪子,可推來推去。值得注意的是,床沿邊的把手被拆掉了,皮革束縛帶取而代之,當他發癲嚴重時,男護士會用束縛帶將他緊緊捆在床上。窗戶開在床右側的牆壁上,與門遙遙相對,內外有雙層防盜裝置,人絕對無法奪窗而出。葛藤輝看了會兒窗戶,又轉身開始看麵前的牆壁,它本來是雪白一片的,眼下雪白的牆壁上卻塗抹幾片褐紅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血凝固風幹後的遺骸,他用腦袋撞牆壁,額頭破了,血流得不多,卻源源不斷,於是那些血印在牆上,有的則向下淌。“葛藤先生、葛藤先生。”護士進來了,她一手拿夾板,板上夾了幾張紙,很可能是查房記錄,“有人來看你了。”[有人來看我?]他不想說話,就沒出聲音,[搞錯了吧,我家裏人都死了,怎麽可能有人來看我?]他不想說話,更不想同他人交流,一切聲音都是從心底響起,葛藤輝溫吞地出門,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會客室,尚未確定出院的病人見親屬都在這裏。說是會客室卻設計得同監獄內的探監設施一模一樣。“好久不見,大哥。”十幾年未見的臉,又被從腦海裏挖出來了,這麽多年下來父母、妻子的麵容已經模糊,記憶深刻的隻有他們死前驚恐的表情,還有沾染了血汙的、不得體的樣子,春琴的笑顏倒是曆曆在目,但對葛藤輝來說,那已經是個遙不可及的幻夢,是日日夜夜砥礪他的心魔。但阿謙還是那樣,和上一次見麵時一模一樣,沒有哭、沒有笑、沒有驚恐、沒有憎恨,板著張無喜無悲的臉坐在他麵前,兄弟二人間隔了一道玻璃牆。他看那張十年如一日的臉,就想到了過去阿謙來家裏的一天,春日融融,陽光正好,牽牛花與紫荊草相勾連,上午時春琴采了一大把說要把它們放在野趣橫生的陶土罐裏,阿謙看到了,誇她與生具來的天賦還有插花素養。他潸然淚下。“大哥?大哥?兄長?哥哥?”葛藤謙錯愕。“阿……謙……阿謙啊。”隻聽見嘶啞的聲音回蕩在玻璃牆的另一邊。……葛藤謙的房子不大,以太宰治的眼光看來,與東京的單身公寓並無多大區別,二十多平方米,連帶廚房和浴室、單人床,內裏一切陳設都擺放得井井有條。“他一個人住啊。”中原中也對闖空門毫無負罪感,橫濱貧民窟內每天會發生三十起以上的入室搶劫案,他早已見怪不怪,“之前森醫生不是說他帶兄弟一起住嗎?難道把兄弟安置在別的地方了?”“你覺得有可能嗎?”津島修治反駁道,他的心情停擺至正常值,還把太宰治當空氣,卻能跟中原中也鬥嘴了。“這裏有第二個人生活的痕跡嗎?”中原中也說。津島修治走到一麵牆前,牆上有塊“白疤”,白疤就是塊漆,亮得人眼睛發疼,與周圍灰撲撲的帶黃斑的牆壁格格不入。“第二人生活的痕跡。”津島修治說,“符合成年男人的高度,葛藤輝有嚴重的自殘傾向,尤其喜歡用腦袋撞牆壁,將額頭撞得血肉模糊並不是難事。”他說,“白漆是用來掩蓋血跡的。”中原中也承認津島修治分析得有理有據,但……“你說的最多就是推理,沒有證據。”他還挺不服輸的,“白漆遮住的有可能是血,也有可能是其他,如果他不小心打翻瓶子墨水糊在牆上怎麽辦?你推理得還算有道理,但推理出來的不代表就是真實存在的。”津島修治努努嘴,一幅“我不和你計較”的模樣,維持承認姿態的隻有下半張臉,至於他的上半張臉,睫毛撲閃撲閃的,被淺薄眼皮遮住一半的瞳孔中盡是鬼主意:“說我沒有證據,就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是明白蛞蝓的腦容量遠遠不如人類,相處這麽多天下來,你竟然還不知道我從不說沒有把握的話嗎?”[真可惡。]“羞辱人隻有全方位的才能讓人感覺到快樂,羞辱到一半被人推翻就太糟糕了,隻會帶來不愉快與羞恥。”高談闊論一番後他指指白漆下的一角,那散落著兩三枚小黑點,太小了,除非扒在牆上,誰也看不清楚,中原中也湊近看了好久,才確定那是三粒凝固的血點。“……”太宰治沒理會倆小的,他進屋之後先四處打量一圈,最後直接坐上了書桌前的小椅子,很有反客為主的姿態。他穿了件大黑風衣外套,外套兩側分別縫有一個口袋,他在右側的大口袋裏摸索一會兒,竟拿出一支筆。“?”“?”津島修治與中原中也不約而同地停住了,他們看太宰治,看他要做什麽。太宰治彎腰,書桌的高度對成年人來說剛剛好,寬度卻不夠,以他看來這張桌子更加適合奮戰高考的男子高生,成年人的公寓裏很少出現書桌,他們就算看書,也可盤腿坐在地板上看。他先將右手邊的抽屜拉出來,抽屜並不大,裏麵也空曠,板上擺了幾支筆,隨著抽屜抖動,圓珠筆從左滾到右,又從右滾到左。太宰治看了一會兒抽屜,突兀地笑了,他低伏身體,右手在抽屜底麵摸索,不是內側的底麵,從外側的,手指在光滑的板上摸索了幾個來回,終於戳入坑洞中,那裏應該是上螺絲釘的洞,細細長長的筆靈巧地搗進坑洞裏,承受筆的木板層被撐起來了。中原中也沒看過精妙成這樣的設計,他雙眼瞪得滾圓,向前走了好幾步扒拉著看,他還挺謹慎的,記得不伸手觸碰精巧的機關,以免打擾了太宰治工作。“你怎麽發現的?”他問。“我猜的。”太宰治說,“進來時我先看了一圈房間,葛藤書架上的書有點意思。”大部分是小說,還有調酒相關的書籍。太宰治在書架頂層發現了一排漫畫,日本是漫畫大國,很少有人不看漫畫,西裝革履的上班也會在站內買本三百日元的漫畫看看打發時間。一排漫畫屬於同一套書,他們被保存得很好,幾乎沒有卷邊,卻也被翻過了無數次,葛藤謙很喜歡這套漫畫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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