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講了一個笑話,森鷗外卻能立刻接上:“是啊,因為沒有給報酬,孩子們都被帶走抵債了。”這是個常被提起的童話故事,一座城市內鼠患肆虐,全城人束手無策準備棄城,此時一個穿花衣的吹笛人出現了,他說自己能夠解決鼠患,隻要付報酬就行。城裏的人同意付錢,花衣人走到吹響了笛子,老鼠們排列搖搖晃晃投河自盡。但在鼠患結束後,城裏的農民又不同意支付報酬了,於是憤怒的花衣人再度吹響笛子,一邊吹一邊往城外走,孩子們拍成一排,跟著他一起出城了。“簡直就是個黑、暗、童、話啊。”森鷗外說。“不,我不那麽認為。”太宰治說,“我想將它稱之為訴說契約關係的故事。”他用食指繞自己的頭發,“你看,孩子失蹤的原因,是居民沒有遵守契約對吧,換言之,隻要他們付出應該付的錢,就能解決這件事了。”“是因為他們貪婪,結果才如此的。”“你認為沒有遵守的是什麽契約。”聽到這裏,森鷗外已經明白了,怕是太宰治之前在貧民窟裏轉了一圈,受到了一些啟發,現在才出現在這裏,跟他悠哉悠哉地討論情報喝茶。“我還不確定。”那人卻又裝傻了,“有些問題還需要論證一下,是不是真有笛聲,孩子們又是怎麽被帶走的。”“說不定是異能力。”“說不定啊。”“異能力真破壞規則。”“誰說不是。”“不過。”森鷗外笑了,“世界說到底還是普通人主宰的,普通人製定規則,異能力者即使打破規則,也隻是以城市為單位的,說到底隻有團隊的力量才是無限的,而個人是有限的。”“真的嗎?”他聽見了太宰治的聲音,幽幽的,像是冬日裏的冷雪,“個人能力是有限的,但它的限度可能沒有你想象得小。”他笑了,拿起桌上的一張紙。他把紙舉在窗前,陽光穿透玻璃,又穿透紙,字都變成透明的。“一個人隻要不畏懼生死,就能超越自身的極限。”太宰治輕聲說,“一個人隻要不怕生,又不怕死,就已經在精神上成為神明了。”“這樣的人,很難打敗。”“唔。”森鷗外說,“還有你會覺得艱難的事嗎?”“事實上,很多。”太宰治想,“光是想著如何活過今日,就已經要煞費苦心了。”“那我換個問法。”森鷗外輕聲說,“還有會讓你失敗的事情嗎?”太宰沉默了。“大概有。”他說。“我是個人,而人很脆弱。”“隻要是人,就是會失敗的。”……“啊。”織田作之助下車了。他仰起頭,看宏偉的車站,看車站正門寫的幾個字。“到了,橫濱。”第124章 下班後葛藤去看了醫生。他可以去橫濱國立醫院,與貧民窟的孩子不同,葛藤有官方的身份證明,但他沒有去,而是找了密醫。國立醫院的醫生會問他受傷的原因,他該怎麽說,自己是宇航員,在做重力訓練時被壓傷了?還是從二樓不小心跌下來,撞到內髒?把時間花在編造借口上太麻煩了,他更喜歡從不問出處的密醫。森鷗外二十四小時營業,他像是不知疲憊的機器人,被病患從睡夢中叫起後能立刻操手術刀登台,葛藤在他這裏治過三次毛病,體驗感很好,就直接過來了。早上十點,診所門大開,他到的剛好,會診室內無人,森鷗外看見他眯眼笑起來:“是葛藤先生,有什麽事嗎?”葛藤的臉很蒼白,他膚色偏暗,白起來就像一尊石膏像,又像靜靜躺在棺材裏的屍體,路上有熟人看見他,問他是否身體不適,葛藤回答說:“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是熬夜時間太長了。”“我身體不太好。”葛藤說,“五髒六腑被壓迫了。”“咦。”森鷗外戴上橡膠手套,“先檢查吧。”檢查結果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中原中也沒抱殺死人的心下狠手,導致葛藤是受傷了卻也沒有那麽誇張,森鷗外給他開藥,隻說讓人靜養些日子,就能恢複如初。“大概要靜養多久?”他問。“這個,就算是我也不能給出確切數字啊,跟人自身的恢複力很有關係。”森鷗外說,“幾個月總是要有的吧,要避免二次傷害。”“好,我明白了。”他說,“謝謝醫生。”“說起來。”森鷗外又問,“令兄長身體怎麽樣了?”葛藤的嘴抿成一條直線。“就那樣吧。”他生硬地回答,“活得像死了一樣。”“啊。”森鷗外說,“很多人都這樣,保持愉悅的身心,小心看護,總有好轉的一天。”是醫生會講的話,關切又冷漠。“借你吉言。”葛藤回去了。……幾個月前,葛藤曾經帶一男人來森鷗外這裏看病,病人的症狀讓他十分苦惱,從技術上來講,森鷗外無非是優秀的外科醫生,但他對心理疾病、精神疾病的研究卻遠沒有他在其他領域來的深入。同樣是上午十點,葛藤敲響診所的大門,他下班的時間是在太陽升起之後,要聯合看場子的年輕人把醉死在酒吧的懶漢全部扔出去,開窗通風,吹散前一日瘋狂的煙酒味,除此之外還要打掃房間,清空廢舊的酒瓶等等。做完這些事情,就已經七八點了,他會回家衝澡,換衣服,出現在人前時必定是得體的一絲不苟的,哪怕是身體最不適時都不允許自己懈怠。從這方麵看,葛藤是完美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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