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半,穿一襲黑風衣的男人走進酒吧,葛藤多看了他幾眼,那是一位非常年輕且非常帥氣的男人,隻要是看過他臉的人就不會忘記,因此葛藤確定,自己以前沒有見過他。[可能是才外調至此的黑手黨吧。]他想,[看氣度,估計還身居高位。]也難怪他這麽想,貧民窟裏無非就兩種人,小混混與黑手黨成員,大多數的小混混都是黑手黨低級成員的預備役,等他們到歲數了,就會被招進各黨派,但高級成員就完全不同了,按葛藤的眼光來看,他們身上有股特殊的氣質,外人看來怕以為這些殺人不眨眼的都是成功人士,他們從容、鎮定、見識過大風大浪,看一場血拚就像是看杯子打碎了。“給我來杯蒸餾酒。”太宰治坐在吧台前,他長了副好皮囊,年輕女孩們在偷看他,葛藤都不看他的臉,一杯蒸餾酒放在年輕男人麵前,“您的酒。”這是第一杯。接下來男人點了威士忌點了黑方點了其他雞尾酒,他一杯接著一杯喝,像是在借酒消愁似的,但臉上一直帶著盈盈的笑,他笑得令人恐懼。一名雛妓纏了上來,葛藤聽見人群中爆發出噓聲。“那個賤人。”有年輕女孩兒在抱怨,“明明是我先看上的。”“誰叫你不敢上去?”“他看上去像是黑手黨。”“但真的好帥。”“有什麽煩惱嗎,先生?”那女孩兒濃妝豔抹,葛藤確定她最多十五六歲,跟香卉的年紀差不多,這樣的孩子,放在外麵還在讀高中,而在這裏已經學會用自己的身體掙取零花錢了,“如果有什麽煩惱的話,可以跟我說說,喝酒多沒意思啊。”“這你就說錯啦,小姐。”太宰治開口了,他聲音悅耳,說話就像在唱歌,“喝酒幾乎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情之一了。”他說,“如果沒有酒精的話,我就會一直思考,一直想那些消極的、糟糕的、會給我帶來壓力的事情,哪怕是想要休息,都會因為無窮無盡的煩惱而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沉睡。”“那你為什麽不用安眠藥?”女孩已經坐到他的邊上,並自發性地拿起一杯酒。“吃了安眠藥的睡眠就不是睡眠了,是昏迷。”太宰治說,“哪怕是醒來,也隻會讓我的頭變得更加沉重,沉重得幾乎想吐。”“酒精可以麻痹我的神經。”他恍惚地笑著,似乎是喝醉了,嘴角上揚的弧度十分曖昧,他湊近那個女孩兒,不要說是女孩兒了,就算是葛藤也聞到了他身上酒的香味,那女孩兒抵不住,即便是雛妓,也很少遇見如此英俊的人,尤其他看上去有錢,還有思想。“它們一點兒一點兒流淌過腸道,讓我幾乎產生了被燒灼的錯覺,同時,那些令人厭惡的煩惱在離我而去,我飄飄然,像是浮在雲端。”他伸出手,來回撫摸女孩兒的臉龐,這一切都讓人的心怦怦直跳,“酒帶來的快樂,是沒有副作用的。”“不,其實還是有的。”身後傳來聲音,葛藤也聽見了那聲音,他很驚訝,因為那道聲音無論是內容還是語調都與酒吧光怪陸離的氣氛格格不入,“酒會損傷人的神經、腎髒,有酗酒習慣的人精神無法長期集中。”他頓了一下接著說,“腎髒方麵的影響是終生性的,男性的精子活性會下跌,甚至會導致不孕不育。”[太耿直了!][完全不會看氣氛!]葛藤幾乎要笑出聲來,[這種對話竟然出現在酒吧裏。]疑似黑手黨的男人轉頭看向說話的人,後者是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年,穿著樸實,下半身一條方便活動的牛仔褲,上半身則是再普通不過的運動衛衣,大概率是從優衣庫買的。他的形象與酒吧裏的妖魔鬼怪格格不入。“唔。”太宰治沒說話。“很抱歉打斷你們的對話。”少年說,“給我一杯蒸餾酒。”雛妓第一個不滿:“你這家夥,既然說了酒一大堆的壞處,幹嘛還要喝啊,就去買牛奶喝好了啊!”“為什麽要去買牛奶喝?”他說,“不,我說出了酒的壞處與我喝酒是沒有關係的,壞處是存在,好處也存在,就像明明人知道吃食物是為了生存卻還會比較出口味的高低一樣,我很喜歡蒸餾酒的味道,所以我會買。”他思考一會兒又說,“而且我應該不會結婚生子,對生育功能的影響就無所謂了。”太宰治忽然爆發出一陣笑:“你這人,還真有趣啊!”他說,“這杯酒我請你喝。”年輕人誠懇地說:“雖然不知道我哪裏有趣,但很感謝你請我喝這杯酒。”“你似乎挺喜歡喝酒。”太宰治慢悠悠說,“不過你看上去實在跟這裏的氣氛格格不入,更何況蒸餾酒不需要特意到酒吧才能喝到,你可以買現成的。”他問,“那為什麽要特意來酒吧喝?”年輕人放下酒杯,似乎在想如何回答太宰治的問題,後者好像是看出了他的為難,右手握拳一拍左手的掌心說:“冒然發問實在是太失禮了,而且仔細一想你也沒有回答我問題的義務,這樣好了,我們進行交換吧,我告訴你我在憂愁什麽,你告訴我你來酒吧的原因。”“我認為這是不等價交換。”少年人說,“我對你在憂愁什麽其實無太多興趣,說是等價交換其實隻是在滿足你的好奇心。”“說得很對。”太宰講,“那我們要進行交換嗎?”“可以吧。”他說,“我現在忽然有興趣了。”“我接了一個任務。”這是他的開場白,“人進入社會總是這樣,被上司指派些奇奇怪怪的工作,還總是以種如果不完成就不能回去的態度麵對你,讓我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了。”“啊。”少年,也就是織田作之助很給麵子地疑問,“是什麽樣的任務。”“跟最近的青少年失蹤有關。”他講,“這塊土地已經有太多的孩子與少年人失蹤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不讓人愉快,從大人物的視角出發,在他們的領地肆意挪走人是對他們權威的挑戰,從下屬人力資源負責人的角度來看,貧民窟的孩子存活率並不是很高,但隻要有一半能夠長大就可以在未來很好地補充黑手黨的資源,孩子自己的想法是不被考慮的,但他們總不想失蹤吧。”他長歎一口氣,“不過事情發展到下現在還沒有得出結論,就知道很難查了,我可是被從東京調過來的,哎,橫濱的本地人都不能處理,我又何德何能承接這任務?”他說,“想想看就鬱悶極了。”“原來如此。”織田點頭,“被調往不熟悉的地區,安排難以解決的工作,確實很讓人不愉快,借酒消愁也能理解。”“那麽,你為什麽在這裏?穿著樸實的先生?”“我?”織田說,“我聽說酒吧裏很容易打聽情報,就過來了,受人所托我現在在尋找一個沒有見過臉的陌生人。”“啊,也是工作上的事情吧。”太宰治麵含同情之色,“真辛苦。”“不,既然想要得到錢以維持生活,就要好好工作才行,這是很公平的交易。”聽他們說到這,剛做坐在太在身邊濃妝豔抹的雛妓就翻個白眼離開了,她討厭承認自己的魅力不如更加幹癟的男子,可惜是事實。男人間的友情,有時很奇怪。“說得很有道理啊。”太宰治撫掌說。葛藤自始自終沒說話。“我們說得對吧,調酒師先生。”看著沉默的葛藤,太宰忽然發問了。“是的,先生。”葛藤隻能回答,“你們說的很對。”“要我說啊,這世界上的老板實在是太討人厭了。”太宰治搖頭晃腦,“總是去逼迫部下做些不想做的事情,他們手中卻偏偏掌握著生殺大權,也根本不給你拒絕的餘地,你的工作中也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嗎,調酒師先生。”“當然。”葛藤說,“無論哪種職業,在麵對此事時都是一樣的。”“哎呀。”太宰笑說,“那真是太不幸了。”……上午九點,太陽高懸,酒吧裏應是空蕩的,工作人員都已經離開了,隻有看門的老頭還住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