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成山王的一舉一動欽天監都有密切的監視,聖上對他的防備,比外界想象的還要更緊。


    而欽天監目前仍由他直接管轄,大小事宜自然也要先經過他這裏。


    近兩年成山王消停了許多,但恰恰因為這份不合時宜的老實,反而更惹得聖上猜忌。


    左右是陪她出來,謝鐸也沒有解釋那麽多,買完所需的幾味草藥之後,兩人找了間雅致的茶樓坐下用膳。


    -


    今日台上唱的是邰城名段《鳳將雛》,正是以洛安河為背景創作的愛情悲劇,唱腔獨特,且與傳統戲曲不同,為雙調,唱詞分為主體和變體,格律相同,唱詞長短卻不一,確有獨特韻味。


    清清顯然喜歡的緊,午膳都用的多了些。


    吃到一半,擱了筷子,與謝鐸商量:“我去淨手,夫君等我會兒?”


    謝鐸作勢要牽她的手過來看,清清藏在袖子裏:“我去去就回來。”說著,也不等他同意,從茶樓的另一側出去了。


    根本不需謝鐸發話,引在人群中的暗衛便跟了上去。


    清清就沒有想過,他怎麽可能放心讓身懷有孕的夫人一個人在家裏呢?必定時時刻刻都有人跟著的。


    此時,清清還以為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從側門溜出去以後,找了家打鐵鋪,她要送給謝鐸的東西就在其中,隻是一時半會兒拿不走。


    邰城的打鐵鋪樣式不多,她在京中改良的農具還沒有傳過來,因此都是一些老舊的樣式,所用到的材料也不夠,但清清本來也沒有想過要買現成的,隻讓鋪主去準備她要的材料,留下定金,三日後她親自來取貨。


    鋪主隻出個材料,卻談到了成品的價格,自然答應。


    沒花多久,清清回了茶樓,回去之前特意繞到茶樓門口的水池邊淨了手。


    不知是不是錯覺,清清覺得有人跟著自己。


    進了茶樓以後,那股打量的視線仍未消失,她全當沒有注意到,用完午膳,給了店小二一顆金珠,找他打聽洛守郡的情況。


    “我與夫君是來此尋親的。”清清半真半假地說,“我夫妻二人定居在萬年縣,許久沒有收到姐姐的來信,信也送不出去,便打算親自來看看,到這兒才聽說,是要打仗了?”


    那店小二收了錢,自然知無不言。


    “萬年縣在京城腳下,天高皇帝遠的,二位沒聽過實屬正常。”店小二說,“不是要打仗了,而是昨夜已經打了!不過一時半會兒的,城中不會出事,兩位客官可以放心。”


    “怎麽說?”清清做出期翼的表情,連忙追問。


    店小二神秘一笑,說道:“客官有所不知,洛守沒出事之前,咱們邰城的糧食一直是依靠洛守的船運出去的,洛守閉城,金陵又不帶咱們玩兒,眼見著雨季了,糧食總不能在家裏爛著吧。”


    所以才會賣得這麽便宜?


    “不過,客官您想,打仗最需要的是什麽?”店小二得意地笑笑。


    謝鐸與清清對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了。


    “多謝小二哥指點。”清清借機問,“我若想見姐姐一麵,或是送些東西過去,可有法子?”


    店小二突然變得謹慎了起來,搖了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說完,便找借口提出離開。


    清清衝謝鐸笑笑:“怎麽樣?果然有線索了吧?”


    謝鐸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表示讚許。


    兩人正在二層雅間,清清卻總感覺有人在關注著他們,不太自在,湊過去小聲問謝鐸:“咱們是不是被人發現了?”


    “別回頭。”謝鐸若無其事地在清清臉上親了下,“此處人多他們不敢過來,咱們到隱蔽些的地方去。”


    清清點點頭,兩人又聽了會兒戲,起身離開。


    他們剛走,戲台前兩個大漢果然也跟了出來,店小二還順著窗戶往樓下張望,不知道又把消息賣給了誰。


    -


    “為什麽跟著我們?莫非,是邰城有人與赤字軍勾結?”清清問謝鐸。


    “今日先回去,明日一試便知。”謝鐸回答。


    說話間,兩人拐進一條無人的巷子。


    巷子九曲回廊,距離也很窄,清清跟謝鐸隻能並肩而行。又路過一個拐彎,謝鐸倚靠在拐彎的入口處,豎起一根手指,示意清清別說話。


    清清了然一笑,起了玩心,繼續向前緩步走著。


    突然,兩個大漢從拐角處衝過來,想要行凶!


    他們沒有料到謝鐸早在拐彎的入口處等著他們,兩人剛一現身,謝鐸一腳踢上其中一人心窩,對方吐了口血,摔倒在地,同伴要衝上來,謝鐸一個利落的轉身,右腿回旋,直踹在那人臉上。


    兩人軟軟倒下,昏迷過去。


    “是什麽人啊。”清清興致勃勃地想要看清楚。


    謝鐸伸手攔了她一下,沒讓她靠近。


    此時,屋頂上“唰唰唰”落下來三個身著便服的青年,將兩個小賊抬走了。


    清清:“……”


    錯愕地指了指三人消失的方向,沒明白他們從哪裏冒出來的。


    “讓他們問就是。”謝鐸擦擦手,方才分明隻動了腳,此刻也覺得無比嫌棄,將手背在身後,麵色不虞。


    清清覺得他這個樣子與平時的穩重老成大有不同,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你打算怎麽試他們?”


    垂眸看她一眼,隻見身著男裝的小姑娘緊貼著他站好,仰著頭望進他眼睛裏,束起的發髻跟凸顯了她的五官和此時她臉上的興味,眼睛裏亮晶晶的,好似有星星落在其中。


    謝鐸隻覺得心裏讓什麽給撓了一下,不可抑製地悸動起來。


    “明日再說,有可能隻是奸商想要趁機發筆橫財。”謝鐸攬住她的肩膀,“玩夠了嗎?玩夠了先回去。”


    “沒有玩夠!”清清向後躲,不想那麽快回去,“我們都還沒有玩啊,就吃了個飯。”


    謝鐸像個冷漠的鐵血家長:“來活兒了,改日再帶你出來。”


    他這樣說,不由讓清清懷疑他就是帶自己來查消息的,才不是來玩的!


    心裏隱隱有點兒不高興,回去的路上悶悶不樂的,不想理謝鐸了,到了軍營也沒有跟謝鐸說話,直接進了帳中。


    鐵錘先前一直在校場跟人掰手腕兒,贏了一大袋五香的葵花籽,百無聊賴,又邊看別人比賽,邊剝了碗瓜子仁兒打算留給清清。


    結果讓廉誠給搶去,一下子倒進嘴裏了,氣得鐵錘去掰他的嘴要他吐出來。


    正鬧著的時候,有人過來通知廉誠說將軍在找他,兩人隻得休戰。


    鐵錘拎著自己贏來的瓜子仁兒去找清清訴苦,剛進帳,就發現她手裏拿著一個精致的木盒要出去。


    “小姐,您這是要去哪兒?”鐵錘大大咧咧地問。


    清清忙示意她噤聲,隨即指了指手裏一個造型熟悉的木盒子:“小元大人找我,許是京城來了什麽消息。”


    小元大人與大少爺江翎做過幾年同窗,對當年之事痛心不已,加上職務之便,常常能獲得些常人無法探查的消息,得了消息便會來通知她們。


    鐵錘習以為常,連忙抿起嘴巴,乖乖點頭,留在帳中繼續剝瓜子。


    -


    元芩是戶部吏員,本輪不到他跟來剿匪的,隻是他官階雖低,生父卻是兵部尚書。


    此次剿匪,朝中各部一直想塞人過來,但謝鐸和永寧郡主皆不吃他們那一套。好不容易才找到個沾親帶故的元芩,永寧郡主勉強點了頭讓他跟著。


    實際上,兩人早就認識,甚至因為江家的冤案聯合在一起,遠比與其他人要親近。


    清清前些時候才重新與元芩聯絡上,擔心錯過重要的消息,便與他約定,往後若有事找她,就往她那兒送盒桂花糖,她瞧見了就會來赴約。


    今日剛回來就見到桌案上放著個熟悉的木盒子。


    還記得上次在獵場收了他的糖,謝鐸醋得要命,這回便把糖帶了出來,打算結束的時候還給他。


    元芩在軍營後麵的湖邊等她,隻身一人。


    湖麵有風,吹動他的衣擺和發絲,使本就清秀的人看起來更加文弱。


    也不知道這麽個人,是怎麽有勇氣和她站在一起,去挑戰那些隱藏在案件背後的盤根錯節的勢力的。


    “小元大人。”清清與他隔了兩步站好。


    元芩衝她行了一禮:“謝夫人。”


    “小元大人有話不妨直說。”清清左右看看,確定沒人注意到他們這兒,便沒有壓低聲音。


    元芩望著她,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邊走邊說:“上回時間匆忙,沒有仔細與謝夫人說明,幸好夫人聰慧,趕巧兒在這裏又遇上了。”


    清清跟上他的腳步,在湖邊緩慢踱著:“小元大人的意思是,上回您想找我說的,不是剿匪一事?”


    元芩的臉上始終帶著溫文爾雅的笑意,搖了搖頭:“並非剿匪一事,卻與此事有關。”頓了頓,說道,“方才謝將軍的部下帶回來兩個人,夫人可知是什麽人?”


    “還沒來得及問詢。”清清隻覺得一頭霧水,如實回答道,“瞧著形跡可疑,便帶回來了。”


    她說完,元芩便歎了口氣,與她說:“其實,我比郡主要更早得知赤字軍的存在,當時我便覺得可疑,於是暗中尋訪,意外得知,洛安四洲,除成山之外,皆於北巒有關。”


    洛安四洲,指的便是洛安附近的四個郡縣,洛守、成山、邰城、澤化。


    而當年父親駐守的邊境平疆就在成山北側,與北巒隻隔著一道雲鏡河,這便等於,父親是自己人手裏,死在他將後背交付出去的人手裏,死在他誓死守衛著的人手裏!


    “你的意思是,當年之案,與成山王無關?”清清語氣出奇的平靜,“那就是與五王爺有關?”


    她不關心朝中局勢,孰勝孰負,她隻是想給父兄求一個公道。


    元芩卻說:“目前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成山離北巒太近了,平疆失守,成山便是眾矢之的,我若是成山王,不可能會在如此緊要的關頭如此行事。”


    的確有幾分道理。


    “所以,你連郡主都沒有告訴?”清清向他求證。


    元芩點了點頭,背過身去:“郡主雖早與五王爺反目,可畢竟是親生的,我信不過她。”


    就像他與兵部尚書,他雖恨極了元家,但也隻能與他們捆在一起,同氣連枝。


    “我還發現,”元芩放輕聲音,“太子謀反一案與此案並非同一人所為——若扯上北巒,那人定是不在乎李氏江山的,可陷害太子謀逆的目的,無疑是想要推舉新人,褫奪或者控製李氏江山,兩者自相矛盾。”


    “而當年轟動朝野的兩樁大案,不可能是朝夕間完成的,需要經過長久的布局。”元芩說道,“這兩個人,仍是誰都不幹淨。”


    清清冷笑一聲,所以,他們城門失火,毫發無傷,卻叫江家給他們陪葬?


    “來了邰城之後,更加佐證了我先前的猜想。”元芩望著她,眸光閃爍,“清清,我們很快就能給羨之報仇了。”


    -


    兩人沒聊太久就各自回去了,免得起疑。


    清清一直在想元芩方才說的那些話,心不在焉的,手裏的木盒子也忘了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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