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問她的時候,她直接就拿出來用了。


    “今夜還要再去一趟。”清清說予永寧郡主聽,“燒房子。能燒糧草自然更好,但有過昨日的經驗,赤字軍必定死守糧草,難度較大。隻要將大火燃起來即可,所以燒什麽不重要。”


    昨夜水性好的已經潛進水底看過了,果然如清清所想,排水口是關著的。


    春末夏初時節,離雨季還有半月左右,等不了那麽久,如今城中屯田已然被毀,若再燃起大火,勢必需要大量的水來撲滅,開放排水口是最快的方法。


    永寧郡主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安排下去。之後,又來問她:“兩日後攻城,清清可有良計?”


    “誰說兩日後攻城?”清清狡黠一笑,“排水口一開,我軍便可大舉進犯。”


    此舉與謝鐸製定的計策不謀而合,不由挑眉,笑著看她。


    永寧郡主卻一拍膝蓋:“你這不講武德了啊。”


    “兵者,詭道也。”清清渾然不在意,“利而誘之,亂而取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1


    永寧郡主自認無恥,先前與北巒交戰那三年,不知吃了多少苦頭,鬥智鬥勇多少回,用兵卻也不敵她這般狡詐。不由氣苦:“虧我還當你是什麽小白兔,沒想到啊。”


    清清不好意思地笑笑,偷偷看了眼謝鐸。


    她這都隻是小打小鬧,若沒有謝鐸繞後毀田,再當麵下戰書,此計絕起不了這麽大的作用,頂多像赤字軍騷擾他們營帳那般,不疼不癢。


    這些,他都沒有說。而且,她猜他還有其他後招兒,隻是眼下不到時候,沒有使出來。


    昨日他說赤字軍的軍師有些手段,能得他這個評價的人不多,所以,絕不能掉以輕心,她還需要想好後續的對策才是。


    清清瑩白的指尖在洛守南北兩側的地圖上輕點:“西邊守衛森嚴,南北兩側人手各不足兩千人,可先由精銳隊以此地為切入口,待西側馳援,大部隊再從西側以鐵騎踏入。”


    精銳隊由排水口入城後,需防止對方關門圍困,因此要做兩手準備。


    “兵分三路。”謝鐸定下最終決定,“一隊奇襲,一隊立於江麵,偽裝成主力軍,另一隊埋伏西側,以煙花為信,騎兵攻城。”


    清清跟著他們忙了一天,晚膳後便有些困了,謝鐸要指揮攻城,晚上沒法兒回來,便將鐵錘留下睡在榻上。


    半夜,便聽見外麵傳來歡天喜地的慶賀聲,清清和鐵錘都醒了。


    “我出去看看。”鐵錘披了衣服出去轉了一圈,回來時語氣難掩興奮,“小姐,此戰大捷,咱們的人直接生擒了賊首祝毅!”


    清清側耳仔細聽,果然聽到有人在帳外叫罵,朝廷走狗出爾反爾,無恥之徒雲雲。


    -


    “說好兩日後攻城,緣何今夜就揮刀相向?!”祝毅聲如洪鍾,大聲喊叫道,“若非我輕信你們,輕信朝廷,怎會被你們抓來?”


    最後嚷嚷一句,“你們勝之不武!”


    清清也沒有想到他們這麽不禁打,這才上半夜,怎麽就把賊首都擒來了?


    定是這廝托大,不以為然,犯到他們手裏了。


    “天上幾時均雨露?”2永寧郡主說道,“成王敗寇。祝毅,你這是……輸不起?”


    “你放屁!”祝毅奮力掙紮著,要站起來與她對峙,“明明就是你們不講規矩!”


    越說越離譜,不由得將長久以來對朝廷的怨恨盡數爆發了出來:“你們這些狗官,就知道壓榨百姓!拿了百姓的稅銀吃的滿嘴流油,卻任由餓殍遍地,生靈塗炭!殺了我就能粉飾太平了嗎?我告訴你們,不可能!”


    “我殺了為禍一方的狗官,何錯之有?我拿回自己和難民們應得的,何錯之有?”祝毅大吼,“我們不過是想活下去,何錯之有?”


    原本士兵們還有奚落他的心思,一聽他這聲嘶力竭的發問,俱都愣在原地。


    他們也並非王孫貴族,生來就擁有一切,每個人都是拚命往上爬才能夠得著個衣食無憂的邊兒,所幸他們還能吃軍餉,不至於餓死。


    若易地而處,他們不見得能比祝毅做的更好——他殺了草菅人命的貪官,擾亂了秩序,卻也救了兩座城的百姓。


    孰功孰過,他們既不是洛守難民,也不是刺史遺孤,沒有資格評判,於是皆沉默下來。


    謝鐸對這種無能狂吠沒興趣,抱著胳膊立在一邊,百無聊賴,冷眼旁觀。


    永寧郡主見祝毅態度激憤,單手拎起旁邊半桶汙水,直接潑在他臉上。


    祝毅正滿腔怒火,罵的正興,冷不丁被半桶水澆得透心涼,停下控訴的聲音,跪在那裏恨恨地瞪著她。


    “冷靜了嗎?”永寧郡主不再笑了,麵沉如水,“民,無法則貧,國,無法則亂。你想活下去是沒錯,可若人人都如你這般,目無法紀,犯上作亂還自以為是,天下還是天下嗎?”


    “現在的天下是誰的天下,現在的法紀是誰定的法紀?”祝毅冷哼,“——民無信不立3。郡主,這麽簡單的道理,要我教你嗎?”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帳內的清清都屏住了呼吸,想要聽聽永寧郡主的回答。


    或許,在江家出事的那段時間,清清的心中也有過這樣的質問吧?她不能確定,但當她聽到祝毅的話時,本能地眼眶酸澀,說不出的震撼。


    永寧郡主長久地沉默,沒有回答他那個問題。


    而是說:“你覺得我勝之不武?”


    眾人屏息凝神,聽見她歎息一聲,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音量說道:“那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走吧。”


    祝毅一愣,在場的人更是齊刷刷將目光移向她。


    “兩日後,我親自帶人攻城,望你做好準備。”永寧郡主用極其平靜的語氣與他說,“你這個問題,不應該問我——我雖姓李,可李氏從未接納過我一日——天下無論如何更替,終究是屬於男人的。你道世事不公,我呢?”


    世人皆稱她為女中豪傑。


    可豪傑就豪傑,為何要特意帶個女字?


    她生來便不服,便委屈,便怨恨。父親嫌她,家族棄她,聖上防她,她都無所謂,即使拚上一切,她也要把原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統統拿回來!


    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祝毅,覺得他很可憐,便再給他一次機會也無妨。


    “你、你以為我會信?”祝毅反駁道,“你們這些朝廷的走狗,有什麽花招盡管使出來,少在這兒假仁假義。”


    永寧郡主搖頭笑笑:“某一向言而有信,說放了你便會放了你,說兩日攻城便兩日攻城,方才那一切,都是和你鬧著玩兒呢。行了,回去吧。”


    邊說,邊叫人給他鬆了綁,末了,還差人將他送回洛守。


    祝毅:“……”有被侮辱到。


    -


    清清在帳中聽了兩人辯論的經過,唏噓不已。


    永寧郡主的誌向她自小就清楚,這些年來,她也做的很好,無論是參-軍還是參-政,都遠超同齡兒郎,可世道如此,她不認命,便要吃更多的苦頭。


    謝鐸見她有些憂慮,將她攬在懷裏:“聽到動靜了?”


    清清擰眉說:“我知道赤字軍不難打,可也沒想到會這麽容易,莫不是有詐?”


    “所以永寧郡主讓他回去了。”謝鐸親親她的頭發,解釋道,“簡修竹沒露麵,過程也的確有些蹊蹺。”


    “她是故意的啊?”清清扶額,“我白替她難受了。”


    看著小姑娘懊惱的表情,揚起她的下巴:“李九那個人,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擔心,有那功夫,不如多想想我。”


    清清仰著臉湊近他,甜甜地說:“我想你想得還不夠多嗎?再想我就滿腦子都是你啦。”


    謝鐸挑眉,低頭吻她的唇。


    “明天怎麽辦?”清清小聲問他,“赤字軍到底打的什麽鬼主意?”


    “明天帶你出去玩。”謝鐸熄了燈,摟著她躺好,“李九放的人,讓她自己抓回來。”


    出去玩?


    離謝鐸生辰隻剩下幾日,她還沒有準備好要送什麽禮物,明日若有機會出門,正好可以仔細為他挑選。


    清清來了精神:“好啊,我們去哪兒?”


    第40章 蔫噠噠


    黑甲軍駐紮在邰城境內, 與洛守隔河相望,離他們最近的城市就是邰城。


    邰城是典型的平原小鎮,不似洛守漁業、運輸發達, 也不像金陵重點發展紡織業,百姓多以種植為生,糧食產量大而且種類多,主要依靠洛守相對便宜的運輸業將糧食銷往南北兩地,兩城唇齒相依。


    但洛守明顯與成山的往來更加密切。


    一方麵是成山物資匱乏,商隊需要經過洛守, 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成山兵力強盛, 與北巒隔疆相望,乃是大安國的邊防要塞, 作為中原與邊疆的樞紐, 離京又遠, 洛守可謂左右逢源。


    所以,在洛守因地方官員腐敗而民不聊生的時候,報進京的財況仍十分漂亮。若不是祝毅殺了王衝,揭竿而起,怕還是會被蒙蔽在虛假的繁榮之中。


    洛守淪陷, 邰城也陷入了危機。


    清清跟隨謝釧過來的時候沒到城中細看, 隻知道謝釧采買糧草的時候, 價格便宜得不可思議,他還特意跟清清說打算囤一批去往江南售賣。


    “我們真的可以出去嗎?”清清再三求證, “會不會有什麽突發事件?”


    謝鐸說道:“監軍大人既已批準,便無妨。”


    昨夜謝鐸便說了, 永寧郡主將人放走,自然要由她抓回來, 而且郡主對洛守誌在必得,畢竟首戰告捷,郡主也很高興,甚至主動讓謝鐸帶她出去散散心。


    “軍中草藥稀缺,前些時候讓老趙留意了,至今仍差幾味藥材,正好今日到城中采買。”謝鐸抱她上馬車,兩人誰也沒帶。


    想到那個送草藥來的小姑娘,清清特意瞧瞧謝鐸:“程微月送草藥來的那天,我剛好遇見了。”


    謝鐸屈起一隻膝蓋坐著,陽光照在他臉上,瀟灑肆意:“誰?”


    清清便聽明白了,他根本不認識那個姑娘。


    “沒誰。”清清衝他一笑,“我聽說邰城的地方戲是一絕,買完藥,我們找個茶樓聽戲?”


    他生辰快到了,清清昨夜已經打算好要送他什麽禮物,今日出門的主要任務,就是安撫住謝鐸,讓他不要跟著自己,不然就沒有驚喜了。


    可謝鐸應該不放心讓她自己出門,所以這會兒是故意說來試探他的。


    “無趣。”謝鐸不為所動。


    清清在京中就喜歡聽戲,未失憶時還常常溜出去到戲樓捧相熟的姑娘,出手又闊綽,可比他風流多了。


    光他執行任務的時候就撞見過幾回。


    但清清坦蕩的很,被發現了,也隻是舉杯向他示意,全然沒有要收斂的意思。


    沒想到,即便失憶了,這個習慣仍然保留著。


    “夫君你誤會了。”清清煞有介事地說道,“你可知,咱們初來乍到,要怎樣才能最快獲得當地人才知道的消息?”


    謝鐸但笑不語,由著她胡編。


    “一、找當地的乞丐打聽,二、找戲樓的小二買消息。”清清壓低聲音,“不是要查成山王嗎?此地距離洛守這樣近,兩地常有生意往來,消息自然比京中要靈通一些。且非成山王管轄之內,當地百姓們不會過於避諱。”


    是個合適的理由,謝鐸笑著搖搖頭,依了她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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