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五年以來的所有不適之症都告訴我,不可隱瞞。”五年……!?崔頌驀地看向郭嘉。郭嘉接收到自家子琮淩厲的注視,無奈苦笑,如實道:“五年前,隨軍出征之際偶然有幾回暈眩,當時隻以為是徹夜分析軍機,未休息好的緣故……”在如有實質的目光攢射下,郭嘉險些說不下去。但若是不說,他隻怕會更加難以收場,遂定下心神,繼續道,“其後並無異狀。再出現不適之時,已隔兩年。”華佗突然打斷道:“何時出現劇烈疼痛?觀你脈搏,似有過量服用川烏之象。你何時開始服用,服用的劑量是幾何?”由於“崔頌”的藏書中有許多醫書與百草集,崔頌曾翻閱過幾本,對草藥的基本藥理亦有幾分了解。他知道川烏雖有鎮痛的奇效,但毒性頗強,禁忌甚多,稍有不慎就易使服用者中毒。過量服用與長期服用,正是川烏的兩大禁忌。聽了華佗的話,崔頌緊盯郭嘉的目光變得愈加熾炙,幾欲冒火。郭嘉麵上鎮定從容,心中已開始發虛。如果目光有穿透力,他大概早已被崔子琮紮了千百個窟窿了。他試圖用目光向華佗傳達某些暗示,懇請他說話留幾分底,不要一股腦地倒出,把他家子琮的怒火越挑越高。然而華佗在看病一事上頗有左性,從並不懂得“體貼”病人的心情。他見郭嘉遲遲不答,還拿(在他看來)十分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頓時上了幾分牛脾氣,冷哼道:“你縱是不說,我亦能知曉如此用量,定是疼痛難忍,已入骨髓,不得已而為之。然而你這腦疾乃外邪所致,使用川烏乃是飲鴆止渴,隻能止一時之痛,於長久而言,怕是會適得其反。”崔頌再顧不得拿目光攢射郭嘉,連忙問道:“事已至此,該如何為之?”華佗道:“此病難解,但並不一定無解。首先讓他停服川烏,改用其他鎮痛草藥。雖鎮痛效果遠遠不及,總好過川烏積毒,毒發身亡。”崔頌驀地拉住華佗,急問道:“此病可治?!”華佗從未見過崔頌失態的模樣,被他嚇了一跳,扯開他的手,狠瞪了他一眼:“‘並不一定無解’,並非‘一定可解’。外邪也分多種,有的外邪易用草藥除之,有的難除……我年輕的時候,曾誤入一方古跡,古跡中的人甚是怪異,從衣食、文字到百工,都與我華夏截然不同。他們將外邪稱為‘八克體銳暗’與‘崴弱死’,有斷肢重續的驚人本領……”聽到突如其來的古怪字詞,崔頌怔了一怔,旋即不可思議地睜大眼,失聲道:“bacteria and virus!?”華佗見了鬼似的看向他,哪知崔頌的表情比他還要見鬼。“八克體銳暗”與“崴弱死”(bacteria and virus)……這不就是細菌與病毒嗎?華佗與崔頌麵麵相覷,唯獨郭嘉若有所思,以極快的速度掃了崔頌一眼。華佗顫抖地摸了摸胡子:“小友也入過這方古跡?”崔頌回過神,否認道:“隻是因緣巧合,從別處聽來這兩個異詞……敢問神醫,你口中的古跡是在何處?”中醫與現代西醫各有千秋,現代科技的輔助為醫學提供了更高的可能性。如果,如果能有辦法借助現代科技的力量作者有話要說: [1]人可以被毀滅,不能被打敗:化用海明威名言“a man be destroyed but not defeated.”(估計大家都背過)第158章 睡顏華佗不知崔頌的想法, 解釋道:“說來倒有些奇詭。彼時我年少氣盛, 對世之不平事多有不滿。延熹八年二月,我獨自前往天水采藥,因誤食毒草, 一度陷入昏厥。正意識不清、冷熱交替間, 我仿佛變作了一顆婆婆丁(蒲公英),在天地間飄蕩。未知飄蕩了多久,我來到一處格外平整的天地, 隻有臥房大小,其中站著幾個身穿素服、模樣與小月氏人有些相似的異人, 正說著奇怪的話……”原來,華佗在誤食毒草昏迷後, 疑似通過時間罅隙見到了未來西方醫學,並毫無障礙地理解了他們的對話。他雖然不知道什麽是細菌與病毒, 但通過語境得知這是異人們對外邪的分類,對他們的那一套醫學理論頗為好奇。那些人感知不到他的存在,自顧自地傳授著醫學。華佗在一旁看了許久,為他們的大膽感到震驚。等到時間飛逝,所有人都離開了白色空間, 華佗才恍然一顫,猛地從天空墜落。等他再恢複意識的時候, 他正躺在草地上,口中尚殘留著滿滿的草藥味正是他誤服的那一株毒草。來不及感慨自己的大難不死,華佗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昏厥時的那段奇異經曆中因為異人們的理論太過詳細、繁奧, 他不認為那是純粹的臆想與夢境。哪怕華佗未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原理,他亦從其中獲得了寶貴的啟示。他開始嚐試“外科手術”的可能性。並舉一反三,試圖開發外界器具的治病效果,依照經脈之學發明了針灸。不得不說,華佗當真是一個了不得的醫者。可這與後世的“爛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故事,並非崔頌所期求的答案,未免令他有些失望。中醫治病的原理,自古至今眾說紛紜。但有一點可以達成共識:中醫治病,是靠作用於“人”這個整體,驅邪固本,調節陰陽,以除病灶。說到底,中藥的效用,除了是否對症,還與“人”本身有著很大的關係。不可否認中醫在調節身體機能上有著難以跨越的優勢,可在“感染”一類,尤其是細菌感染的疾病上,局部作用的西藥更加快捷見效。眼見郭嘉曆史上的“卒日”逐漸逼近,而貂蟬與華佗直言此病並無直接對症的良藥,隻能通過疏熱解毒的配方進行保守治療,未能知其效;崔頌在乍然聽到西醫用詞的時候,幾乎把全部的希望都傾注在了現代西方醫學之上。然而華佗的回答將他這份希望重新打碎。接過華佗開具的藥方,崔頌極力穩住心緒,深切地盼望這份藥方真能治好郭嘉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