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會兒,金釵兒也跟著走了出來,鳳枕問:“你怎麽不看著?”


    金釵兒低頭道:“他們這兒有接生的穩婆,何況我呆在裏頭,對雲娘來說不太好。”


    她先前盡心竭力地救人,但卻不曉得這並不是她的罪孽。鳳枕望著她垂頭耷腦的樣子,咬了咬唇。


    房內傳來雲娘撕心裂肺的叫聲,金釵兒幾乎想捂住耳朵,鳳枕道:“咱們先走吧。”


    金釵兒搖搖頭,她想等一等,至少有個結局。


    如此大概半刻鍾,便聽到雲娘慘叫一聲,然後是穩婆道:“出來了出來了!”


    耳畔啪啪聲響,大概是在打那孩子,半晌隻聽“哇”地啼哭聲傳出,雖然微弱,卻很清晰。


    金釵兒驀地抬頭,直到此刻她的臉上才露出幾分笑意,但眼眶卻還是紅的。


    慕容鳳枕看著門口一張張歡喜的臉龐,聽著產房內穩婆的恭喜聲,嬰兒的啼哭聲,以及登兒喜極而泣,雲娘要看孩子的聲音……前一刻還是死寂絕望,此刻卻幡然新生了!


    鳳枕一時忍不住喃喃:“真是想不到……”


    金釵兒卻沒聽見他說什麽,總算等到了一個不錯的答案,她終於放心了。


    鳳枕還沒說完,就見金釵兒邁步往前走去,他趕緊追上前:“小釵兒,你可真是神乎其技,是怎麽做到的?”


    母子平安,金釵兒該高興的,但她卻高興不起來,畢竟若不是她,雲娘也不用受那些折磨跟辛苦,如今做的這點兒對她而言也很不算什麽。


    鳳枕見金釵兒不答,又見她似憂心忡忡,察言觀色,便知道她心裏壓著的是什麽。


    “你不高興,”他微微一怔,終於道:“是在想過去的事?”


    若不是之前鳳枕也做了太多惡行,金釵兒倒是願意跟他吐露心中的苦悶。


    可她一朝被蛇咬,知道鳳枕不是個好人,怎會跟他敞開心扉。


    鳳枕見她不答,心突然竄跳了兩下,猶豫片刻他道:“其實你不必因為那些事難過。”


    金釵兒轉頭瞪向他:“你想說什麽?”


    “其實你不是以前那個金釵兒,你們是兩個人。”這句話在鳳枕心裏轉來轉去。


    他凝視著金釵兒,心想:“要是我告訴了她,她根本不是那個作惡多端的家夥,我以前也是誤會了她……會怎麽樣?”


    第30章 爭風吃醋


    鳳枕正在尋思告訴金釵兒真相的後果, 誰知金釵兒隻以為他又要瞎說八道,她哪裏肯聽鳳枕的渾言浪語,便白了他一眼, 加快腳步往前而去。


    慕容鳳枕忙叫道:“釵兒……”


    金釵兒聽他叫的這麽親熱, 越發打了個寒噤,又想起之前答應過白檮不要跟鳳枕接觸的, 便索性拔腿便跑,橫豎要離他遠遠的。


    這一跑卻把新燕撇下了, 丫鬟無奈地正要趕上去, 然而鳳枕見金釵兒跑了, 便攔著新燕道:“你等等, 我有話說。”


    新燕行了禮:“表少爺有什麽吩咐?”


    鳳枕打量了她一會兒,笑問道:“你原先是老太太那邊的人, 怎麽把你撥給釵兒了呢?想必是看你聰明能幹,知道你能照看好她。”


    新燕低著頭道:“多謝表少爺誇讚,隻是奴婢當不起, 奴婢不過是按照老太太吩咐,盡心伺候罷了。”


    鳳枕笑道:“那我問你, 你如今是聽誰的話?”


    “這……”新燕不懂。


    鳳枕道:“你是聽老太太的話呢, 還是聽我大表哥的話?”


    新燕臉色微變, 咽了口唾沫, 低聲道:“表少爺……”


    鳳枕還要再說, 卻見白少樓從前方跑了進來, 遠遠地叫道:“表哥!”


    新燕回頭見了少樓, 趕緊借著這個機會匆匆告退而去。


    這邊少樓飛跑到鳳枕跟前,說道:“表哥,你跟那個……去幹什麽了?怎麽有人去太太那邊說, 有人拿著刀要殺她、又說誰一屍兩命的呢?”


    鳳枕見他聽了風聲,便道:“別急,我細細告訴你。”


    少樓聽鳳枕說了詳細,怔了半天,目瞪口呆。他愣愣地看了鳳枕半晌,遲疑地說道:“表哥,你說這個人……這個人是演戲呢還是……”


    鳳枕心頭一動:“我看不像。”


    “難道她真的改了性子?”少樓苦惱地揉揉額頭:“我想起她之前所作所為,就算浸豬籠都不算重的,可偏偏她……又很不像之前了,而且大哥也一直攔阻我。”


    鳳枕道:“他怎麽攔著你的?”


    少樓歎息,欲言又止,最終道:“總之我覺著,要麽是大哥也給她迷惑了,要麽她、是真的變了個人。”


    鳳枕微微而笑:“小樓,我問你,假如……她真的變了個人,你會接受她嗎?”


    白少樓認真想了想,冷笑道:“表哥,我也不瞞你說,除非她不是金釵兒,是徹頭徹尾另一個人,那我才能接受她做我大嫂,可如果她隻是因為失憶才變了個人,呸!我才不吃這套,難道潘金蓮殺了武大郎,因為失憶就可以成為一個清白良家女子了?”


    慕容鳳枕一怔,然後大笑:“你啊,罷了,這些話可千萬別再說給別人。”


    他心裏想,少樓把金釵兒比做潘金蓮,莫非自己就是那傳說中的西門慶?就是太素,怎麽看也不像是大郎,若說是武鬆,倒有幾分。


    慕容夫人那邊因聽說了消息,即刻傳了金釵兒過去問話。


    金釵兒心裏有愧,不想為難雲娘跟登兒,甚至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可夫人掌管內宅,自然不是好欺瞞的,而登兒畢竟曾對她揮刀,她上下一問便知。


    登兒敢這樣大逆不道,不管是老太太、慕容夫人都是容不得的。


    今日慕容夫人甚是忙碌,登兒又選在這樣日子鬧事,傳出去大不成個體統。


    她如何能忍,問了幾句後,即刻就把雲娘一家攆出去,登兒送官法辦。


    金釵兒急忙求情,又說雲娘才生了孩子身子虛弱,暫時不宜挪動,否則後果難以預料。


    慕容夫人卻不為所動,道:“若他先前傷了你性命,就算他們都死了又怎能賠得了?身為下人竟敢犯上,已經是死罪難逃了。你且不用說,橫豎這家裏是我說的算。”


    金釵兒正著急,卻是鳳枕從外頭進來,笑道:“姑媽,大節下的幹嗎跟些小人生氣呢?何況,府內正經的大事您還操勞不過來,幹嗎還要為這些瑣碎分神?”


    慕容夫人知道當時鳳枕在場,才阻止了這場禍事,便道:“你也是的,既然你知道,你又是大理寺的,就該把那個混賬東西綁了帶走,怎麽還放了他呢?”


    鳳枕看了金釵兒一眼,笑道:“那小廝不過是怕他家裏一屍兩命,急火攻心一時衝動罷了。且府內如今知道的人有限,也未必就傳出去,可姑媽若真處置他,事情自然就鬧大了。何苦呢?不如胳膊折了往袖子裏藏。”


    慕容夫人皺眉:“你、你竟也說起這些來了?”


    金釵兒見鳳枕竟也像是給登兒一家說情,不由多看他一眼,心裏想:“他竟也有點通情達理了。”


    正在這時侯,外頭丫鬟道:“大爺回來了!”


    話音未落,果然白檮從外走了進來。


    白檮在來之前,也聽說了此事,起初他心中之怒更越過慕容夫人,恨不得立刻殺了登兒。


    可他又知道,這一切都是之前那個造下的孽,那小廝是不知情的,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這也幸而金釵兒沒傷著,不然就什麽也不用說了。


    迎著金釵兒期待的眼神,白檮便對慕容夫人道:“太太容稟,大節下的,報官法辦確實不妥,鬧出來對府內名聲也不好,我有個主意,不如把他們攆到城外莊子上去,從此不許回來。”


    這樣做,已經是格外開恩從輕發落了。


    慕容夫人權衡利弊,冷笑道:“既然你們都這麽說,那就罷了。隻是如今若不殺一儆百,以後還敢有人效法呢?你們想過沒有?”


    鳳枕在白檮來了後,便盡量一言不發。


    金釵兒隻望著白檮的意思。


    太素想了想,道:“太太放心,今日隻是例外,以後不會再了。”他特看了金釵兒一眼,又似有若無瞄了瞄鳳枕:“以後我會護著釵兒周全。”


    這話一出,在場幾人都怔住了。


    慕容夫人聽他當著自己的麵兒也這麽公然不避諱地,不由皺眉,恰好此刻外頭有人來回事,她便借故而去。


    剩下鳳枕見勢不妙,便笑道:“到底是表哥,我跟釵兒說了半天太太還不答應呢。”


    白檮皺眉:“你叫她什麽?”


    慕容鳳枕呼出一口氣:“不必連這個都忌諱吧?”


    太素淡淡道:“慕容鳳枕,有句話你務必記住,釵兒將是我的夫人,她的閨名不是你能直呼的,你若以禮相待不生邪念,我自然容你,可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正人君子,所以,以後你務必離她遠些,這話,我隻說這最後一次。”


    鳳枕咬了咬唇:“今日若我離她遠些,那刀隻怕就落在她身上了。”


    誰知金釵兒忙道:“才不會呢,我自己也就躲開了。”


    鳳枕愕然,沒想到這丫頭落井下石的手法如此麻利。他苦笑道:“哦,原來我是狗咬呂洞賓……啊不對,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


    金釵兒早跳到了白檮身旁:“你知道就好。”


    鳳枕看著他兩人站在一起“郎情妾意”的樣子,著實是有點兒不羨鴛鴦不羨仙的意思,他的心裏絲絲地冒出些寒氣,終於點點頭,仍是像是以前似的嬉皮笑臉道:“知道知道,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目送鳳枕離開,金釵兒才忙道:“白大哥,你可還得跟太太說說,現在不能挪動雲娘。她是早產,身子又虛的很……說句才從鬼門關上回來都不為過,此刻最忌諱大喜大悲、更不能亂動。”


    白檮默然,登兒想要殺了她,她竟一點不記恨,反而滿心為了他們一家著想。


    這就是他一直惦記的那個懂事又乖巧的丫頭。


    輕輕歎了口氣,白檮的心都軟了,他張手將她慢慢地抱入懷中:“你這傻丫頭。”


    這畢竟是在慕容夫人這邊,金釵兒紅了臉:“白大哥!叫、叫人看見呢!”


    白檮緊緊地擁著她,笑道:“看就看吧。”


    後來,長房這邊派人去後院告知,登兒跟雲娘聽後,兩人感激涕零,也願意去莊子上。


    畢竟雲娘死而複生,又保全了孩子,如今隻要一家三口在一處,不管去哪裏都是使得的。


    隻是夫妻兩個回想那生生死死的驚險,又知道金釵兒在慕容夫人跟前給他們求情……兩人不約而同地也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那姑娘,很不像是之前那個為非作歹心狠手辣的金小姐。


    到了晚間,大家吃了團圓飯,便在廳內又重擺了桌子,仆婦們早把廳門前掛了各色各樣的花燈,供人賞玩。


    金釵兒見那些花燈形形色色,有的更做成動物形狀,栩栩如生,給火光一照,越發招人喜歡。她早按捺不住,便同白蕙白錦跑到廊下亂看一氣。


    她心裏喜歡上一個魚燈,可喜這燈不是提在手裏,而是舉著玩兒的,尾巴還是活動的,隨著動作遊來擺去。


    金釵兒便舉著這燈,從廊下跑到屋內,特給老太太過目。


    粉妝玉琢秀麗可人的少女,舉著這樣的一個大燈籠,簡直像是從哪裏跑出來的什麽仙子精靈,喜的老太太眉開眼笑。


    玩鬧了半天,外頭又準備了若幹的煙火,試著放了幾個,果然好看,引得大家都嘖嘖稱奇。


    誰知金釵兒見那滿地的煙花筒子,心裏喜歡,便也要去點一個。


    老太太忙道:“那是帶火的,燙著你不是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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