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倘若順利的話,保不準要一道共事好一陣子,於是順口問道:“多謝郎中,不知某可否請教郎中名姓?  ”  韓郎中顯然也想到日後許是同僚這點,盡力在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在下為項將軍之執戟郎中,韓信也。”  話音剛落,他已頷首一禮,先行轉身離去。  殊不知呂布先是雙目呆滯,後微微張大了嘴,驚異萬分,差點沒  爆出句‘他娘的’。  他如何猜得到,這頂著一臉灰撲撲的倒黴喪氣的悶葫蘆,竟就是史書裏大書特書的無雙國士!  不愧是西楚霸王帳下,臥虎藏龍,隨隨便便都能撞著個了不得的人物。  呂布砸了咂舌。  他好歹曾做過一勢之主  的狠人:上至太師前秦王、下至兵將都由他親手斬過,這會兒更是惦記著取那漢高祖劉邦的腦袋。因而在始料未及所帶來  的驚詫過後,他很快便回了神。  大步流星入帳時,卻還忍不住想起自己一介布衣,縱有一身高強武藝,卻需靠舍下顏  麵、認了倆義父才得以出人頭地的艱難往事。  換在項羽這,則是名臣名將主動送上門來。  如此強烈對比,不  免心酸。  帳中燈火亮堂,靜坐一人,手中持樽。  樽半滿,水液微微搖曳,似在沉吟什麽。  此人其身高至少在  九尺開外,端正坐著,也高得醒目。他未著戰甲,而是一身黑色錦袍,中衣亦為黑色,上以金線繡展翅大鵬。腰紮犀牛寶  帶,配金勾玉內嵌八寶,足踏烏雲豹虎頭戰靴,魚皮鞘藏龍淵劍。  即便人靜靜坐著,未發一言,一身利落裝束也絲毫  不掩他那寬肩蜂腰、板肋虯筋。  好威武的大丈夫!  楚營中能有如此形容氣質、攝人威儀者,非那位史書上赫  赫有名的西楚霸王莫屬。  呂布一邊徐徐走近,一邊將目光緩緩上移幾寸。  項羽的麵皮被經年日曬得似麥色,被燭  光照得透亮。細看麵皮幾眼,最惹人注目的不是飽滿前額、或是銳利眉峰,亦非那英挺的鷹鉤鼻、冷抿薄唇,而是那雙神  異的烏色重瞳。  盡管是生平頭回見‘重瞳子’是何模樣,於男子外貌並不甚在意的呂布也隻看了一眼,就淡定移開了  目光。  他不通以華詞相褒,在看清項羽樣貌後,唯一的感歎便是:此人不僅生得高壯,模樣也怪俊的。  想當  年,他也不遜。  呂布心生驕傲,不由自主地將胸膛更往前挺了挺。  不過最讓他意動的,還屬項羽在帳中召見一名  自稱來投的生人時、竟連護衛都不留一名這點。  如此行事,顯然是對自身武藝極具信心,絲毫不懼他包藏禍心,有意  行刺。  呂布唇角傲然上揚。  哈,想老子當年,不也是如此瀟灑?  見從他走到中間的這一小段路程,一直  近乎無禮地端詳自己,項羽竟也未動怒,隻坦坦蕩蕩,任他端詳。  他自幼便心氣高,要學那萬人敵的本事,長成後也  是武藝極高,軍中無人可與他比肩者,哪怕是最得他青眼的龍且、英布與鍾離,也全然算不上他的對手。  然而他從  來是惜帥才,愛將士的。  呂布瞧著年紀輕輕,卻器宇軒昂,豐神俊朗,舉手抬足間都明顯是個頗有本事的練家子,當  即得了他的欣賞。  呂布俯身行禮,自報姓名後,越看越滿意的項羽已基本定了留用之心。  布衣無字,王侯無字,  有字者,多為士人。  舊戰國王公貴族中呂姓不多,但也不算稀少,隻不知是哪家的了。  他微微頷首,示意呂布坐  下,旋即客氣問道:“壯士為何而來?”  他嗓音偏低沉,厚重有力,直貫入耳。  “在下與那漢營劉邦有不共戴天  之仇,”呂布忍住想那無端發癢的掏耳朵的衝動,坐下之後,不卑不亢地來了個開門見山:“然僅憑在下孤身一人,難以  報仇雪恨,因此願為項將軍鞍前馬後,效死力爾,特奉上投名狀一份,還望在軍中求個一官半職。”最好是個能當前鋒斬  劉邦的要職。  呂布內心的補充,項羽自是無從得知的。  他不說與劉邦結下仇怨的具體緣由,項羽便也不問,隻輕  輕點頭,表示知曉,便將目光挪到了被呂布隨意放在身前案上的布包上:“打開罷。”  “喏。”  呂布應著,一臉  嚴肅地扯了扯包袱頂上的繩結。  ……未能解開。  帳中二人,顯然都沒預料到會出這種情況。  項羽不動聲色地  將目光挪到了呂布麵上。  呂布麵不改色,稍加了兩分力,再扯了一扯:然而大約是因結一開始就是胡亂打的,兩回好  似都扯反了方向,不僅沒解開,反倒更緊了。  他媽了個巴子!  呂布心裏暗罵這關鍵時刻掉鏈子的破包袱,麵  上卻絲毫不顯,而是在再次動手時,使出了六分力。  “刺啦”一聲,那很是粗糙結實的布料瞬間被他以蠻力撕開,且  因用力過猛,嬴子嬰那顆雙目圓睜、表情猙獰的頭顱還直接彈落了一小段,就要墜地。  得虧呂布眼疾手快,未叫它滾  落地麵,而是靴尖直接一勾一挑,似勾蹴鞠一般,立馬就重新回到了手裏。  得虧天不算熱,悶了這幾天沒咋臭,隻氣  味也的確不可能好聞便是了。  呂布一本正經道:“請項將軍過目。”  到底是初次收到人頭做投名狀,項羽忍住將  這腥臭物一腳踹開的衝動,緩慢地眨了下微跳的眼皮,毫無表情地定睛看去。  隻是項氏雖與秦有宿世之仇,他卻  不曾親眼見過嬴子嬰,自是認不出來這死不瞑目的倒黴鬼的身份的。  呂布自是從這份沉默中察覺出幾分意思來,當即  從懷裏取出那塊為保險起見而取的金製令牌,雙手奉上,言簡意賅地解釋道:“此乃嬴子嬰之首級。”  項羽呼氣一頓  。  他目光凝滯於金牌上片刻,語氣喜怒難辨:“嬴子嬰?”  呂布肅容頷首:“天上地下,僅此一顆。”  除非  嬴子嬰比被縊死後回到三百年多年前的他還牛氣,能長出第二顆來。  然而接下來項羽的反應,卻不知為何,叫他全然  吃不準。  項羽盯著令牌沉思一陣,又將那顆人頭仔細看了幾眼,麵上神情似有些微妙的難以置信,又有著心神不屬的  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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