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怕是提前混進來的亂黨,別怕,等我們回去,朕一定嚴加懲治。”元衡黑眸沉沉,心疼的將她攬入懷中。


    她縮在熟悉的懷抱裏,囁囁問道:“會不會是元襄?”


    “不好說,唯有等到細審才能知曉。”


    元衡的下巴抵著她的前額,沉著臉陷入思忖。


    皇叔野心昭然,但見今日的反應,似乎又不像幕後主使。而且皇叔行事,一定會削減禁軍數量,這次卻在他出行前極力推舉加派禁軍護駕——


    究竟是不是在演戲,還要等日後追查。


    再往山套深處跑已經不太安全了,恰逢顧菁菁身體有恙,元衡決意在此地稍作等待,待會禁軍處理完亂黨,一定會過來尋他們的。


    他抱著顧菁菁倚靠在大石上,盡量讓她感覺舒服,手一下下撫摸著她的背脊,極力安撫著她忐忑的情緒。


    嗖——


    沒過多久,一陣窸窣的聲音響起。


    弓箭錚錚,刺破長空。


    元衡自幼耳目聰慧,隻一抬眸就看見箭矢徑直朝著顧菁菁射過來。


    顧菁菁隻顧埋頭在他肩上,心剛剛安穩下來,後背忽而被他壓住,身體亦隨著那力道撲倒在他膝上。


    天旋地轉,不過瞬息的功夫,她聽到元衡悶哼一聲,身體跟著猛然一顫。


    不好的預感襲來,她驚惶抬頭,隻見一支箭矢已經深深紮進了他的右側肩胛……


    血液在一刻瘋狂上湧,顧菁菁手腳冰涼,忍不住驚呼道:“衡郎!”


    元衡額前登時滲出冷汗,顧不得回應,拽著她躲到山石後麵。


    擔心箭矢有毒,他咬牙將其拔掉,緊緊捂住肩上血洞,自己卻感覺不到半分疼痛。


    顧菁菁凝著他指縫中不斷滲出的血漬,雙眸泛紅,嘴唇咬的生疼才止住眼淚。


    通過一年多的相處,他們早已融進彼此的骨子裏,對方的一瞥一笑都能牽動著自己的情緒,如今傷在他身,亦是痛在她心。


    但眼下不是悲傷的時候,顧菁菁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邊警覺的觀察著四周,一邊撕下裙襴給他簡單包紮。


    待他們準備往更深處的山套跑時已經來不及了,短短的功夫,有數十人抄近路朝他們圍了過來。


    這些人依舊穿著黑衣,罩著輕便的布麵甲,有人手持□□,亦有人持寬刃短刀,露出的雙眸俱是戾氣橫生,仿佛一個個來自阿鼻地獄的鬼羅刹。


    事態不妙,如甕中捉鱉。


    元衡趕緊將顧菁菁護在身後,攥緊指骨盯著他們,忿然說道:“好大的膽子,竟敢公然行刺皇帝!你們是誰的走狗!”


    無人回應。


    亂黨似乎要抓活口,並沒有著急動手殺掉他們,為首之人徒手就要前來撕扯。


    電光火石間,一記石子劈空而來,集中了這人的太陽穴。


    這人沒來及反應,眼珠子向上一翻,身子便斜斜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羽林軍自東邊的密林中魚貫而出,好不容易才找到禦駕所在。


    帶頭的元襄甫一看見釵環鬆散的顧菁菁,就像是一頭被刺激的野獸,朝著黑衣人戾喝道:“亂扯賊子殺無赦!”


    黑衣人見狀,隊形緊湊起來,立時與禁軍廝打在一起。


    其間有人向空中鳴響箭,不過須臾的功夫,在外圈埋伏的同黨迅疾趕來支援,人員準備充分,超過了元襄的預估,場麵再度變的混亂焦灼。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在場的禁軍未帶號箭,等同僚過來怕是來不及了……


    此地不宜久留,殺紅眼的元襄放棄了尋仇,轉而紮住顧菁菁的腕子,扯著她朝密林深處突圍。


    顧菁菁無法掙脫,隻能拽著元衡,一個拖一個。


    夕陽西下,嵇山腹裏在眾人急促的腳步聲中變的越來越暗,跟隨護駕的禁軍被亂黨糾纏,亦是越來越少。橫生的樹枝刮破衣縷,刮破皮肉,疼痛和恐懼在一刻煙消雲散,唯想逃出生天。


    待到夜幕垂落時,宮中的人僅僅隻剩下他們三個。


    元襄尋到一處灌木遮掩的洞穴,引著他們鑽入其中,在此稍作休整。


    洞穴不大,像是天公為他們憑空鑿出來的,裏麵陰暗潮濕,朦朧隻能看到對方的影子。


    元衡本就負傷,再加上急促的奔跑,傷口一直在滲血。他深深吸氣,強行讓渾噩的神誌清醒下來,身邊的顧菁菁卻忽而癱在地上。


    他摸著黑蹲下,伸手扶住她,“菁菁,你怎麽了?”


    “我的腳扭了……”


    元衡一怔,伸手去摸,隻覺她腳踝腫脹,如同小饅頭似的,疼惜問道:“疼不疼?”


    “不疼。”顧菁菁倒吸一口涼氣,皓腕抬起想去觸碰元衡,半途卻又收回來,“你的傷還在流血嗎?嚴不嚴重?能不能撐下去?”


    簡短的詰問,憂慮鋪天蓋地。


    元衡晃晃發沉的頭,隱於黑暗的麵容攜著一絲溫和笑意,“這點小傷不足掛齒,朕沒事,你就放心吧。”


    饒是這麽聽著,顧菁菁還是不放心,繼續扯開破碎的裙襴,仔細為他止血。


    換下來的布條看不清顏色,但隱約覺的濕黏不已。


    她不敢說不吉利的話,隻能暗自祈禱一切趕快過去,期待禁軍快點尋過來。


    半晌後,元襄回頭看著深情相擁的二人,沉聲道:“天黑了,這裏還算安全,咱們隻能在此將就著過夜了,等著禁軍前來尋人。”


    顧菁菁和元衡聽罷,默然表示認同。


    嵇山腹裏野獸橫行,更不知周圍有沒有亂黨,躲在這裏等待救援算是最安穩的方式。


    大不了,明日天亮再走。


    打定主意,顧菁菁和元衡肩並肩的坐在裏麵,元襄則在洞口處守著,三人默然無聲,黑暗攜著令人窒息的壓抑感。


    腳踝得到休息,疼痛漸漸變輕,顧菁菁凝著洞口的那道剪影一時發起怔來。


    恍惚間她又回到多年前的那個夏夜,她在郊遊時與嬤嬤走散,迷路在深山老林中。那天有個蒙麵的年輕郎君救了她,像元襄一樣,在洞口足足守了一夜。


    這一晚漆黑冷寂,誰都沒有睡著。


    山風呼嘯,像有看不清的鬼魅在作祟,瘮的人脊背發寒。


    後半夜的時候,顧菁菁縮在元衡懷裏有些迷糊,忽而感到他的腦袋垂在了她肩上,很沉,很沉,而那雙緊緊攬著她的手也突然鬆開了。


    “元衡……”


    她渾沌的思緒登時清醒過來,直起身撫摸著他的臉頰。


    這一摸她的心咯噔起來,元衡的身體滾燙,燙的她心驚膽戰


    “元衡……元衡!”


    她抱元衡入懷,使勁晃晃他,而他閉著眼,沒有半分回應。


    控製已久的眼淚在這一刻決堤,她謔然看向洞口的拿到剪影,瘋了似的喊道:“元襄!陛下發燒了,好燙……我們要趕緊回宮找太醫!”


    元襄聽到聲音,立時將目光落到洞內。


    短暫的驚愕後,他起身走到兩人跟前,半跪在地撫摸著元衡的額頭,果然燒起來了。


    對於身經血雨腥風的人來說,這種光景早已司空見慣。


    元襄收回手,如實道:“黑燈瞎火,我們連方向都分不清,現在出去就是送命。”


    話落,外麵傳來野獸的呼號聲,層層回蕩在山套中,仿佛就徘徊在他們附近。


    顧菁菁嚇的一凜,烏睫之下的眸子生出絕望的情緒。


    “那怎麽辦……”她失神呢喃,緊緊擁住懷中人,“元衡,你堅持住……求你一定要堅持住!”


    血大抵已經止住,若是尋常人,堅持一番還有很大生機,可龍體孱弱,如此熬下去委實不知是何光景……


    都怪她。


    為何那支箭射中的不是她?


    顧菁菁自怨自艾,黑漆漆的山洞裏徘徊著她淒然的啜泣聲。


    侄兒如何,元襄並不在意,甚至有幾分竊喜。


    他恨不得侄兒立即死掉,他再也不想看見顧菁菁那張冷漠的容顏……


    然而她的哭聲讓他聽著難過,如同利刃,一點點刺穿著他千瘡百孔的心。


    他伸出手想去安撫,然而結滿血痂的手在空中頓了頓,頗為無奈的放下,終究是不想惹她羞惱。


    “菁菁,別哭了。”他深深歎氣,語氣亦跟著清淺幾分:“天子皆有天相相助,不用太過擔心。”


    真有天相相助嗎?


    顧菁菁想去相信,心底卻在本能的抗拒。


    她害怕蒼天無眼,收了最心愛她的男人。


    往昔的歡愉記憶如洪水一般將她淹沒,她淚眼朦朧,在黑暗中徐徐抬起頭,“元襄,是你做的嗎……”


    第45章 兩相信化險為夷


    顫抖的詰問讓元襄怔然,他萬萬沒想到勞心費力的護著他們,到頭來得到的卻是質疑。


    跳動的心仿佛在這一刻停歇,他哭笑不得,“若是我做的,你覺得元衡還能活到這裏嗎?”


    洞內光線昏暗,看不清彼此的神色,在這樣的環境下聽覺變得格外敏銳。男人涼沁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入耳後讓人隻覺冷到骨子裏。


    顧菁菁憶及往昔,不由心生後怕,緊緊抱住懷中昏厥之人,身後就是冰涼的石壁,退無可退。


    她想叱責元襄別亂來,話到嘴邊卻無力說出,唯有警覺的瞪著他。


    她突然後悔自己不該這麽唐突的質問,若元襄現在動手,她與元衡隻能成為砧板的魚肉。


    兩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絞纏,沉默頗為難捱。


    然而讓她慶幸的是元襄隻與她對峙少頃,起身又坐回原位,再沒提這件事。


    顧菁菁鬆口氣,解開元衡的衣襟,想讓他的身體降降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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