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遜有禮的說:“東家說,阿骨打將是遼宋兩國的心腹大患,他的族人粘罕曾經數次偷越邊境,去大宋朝的榷場偷偷貿易,有意和大宋暗通曲款,舉族投奔。東家說他們既然不忠於大遼,也不會忠於大宋,但阿骨打能想出這等奸計,挑撥兩國關係,其人心思深不可測。”


    蕭奉先驚異道:“什麽?女真……”在腦海裏回憶了一下地圖,女真諸部所在地距離大宋邊境距離很遠,根本不接壤,這不應該,但不意外。各地的防禦沒那麽嚴密,流民能跑來跑去,這要是問責起來,還真不好辦。


    悻悻的點點頭:“本官早就知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等到了混同江上,耶律延禧親自釣魚。


    為了他能釣魚成功,上下三十裏地半個月禁止打漁,似乎這樣能讓魚喪失警惕性。


    耶律延禧看著一群釣魚高手替自己釣魚,背著手在船頭踱步,對左右說:“本來想冬季來吃頭魚,總是事務繁忙,無暇分身。”


    今天所有船隻釣起來的大魚都是遼國皇帝的漁獲,無一例外。


    龍船後麵攜帶的百名廚師迅速料理了這幾千條大魚,生魚片、熟魚羹、熬魚、炸魚、煎魚、酸菜魚。


    當地進獻了美酒。


    遼國美女、西夏美女、波斯美女、印度美女、高麗美女和其他異域風情的女子輪番上場歌舞,風格迥異,各具特色。


    宮廷伴奏樂隊數十,能無縫切換各國樂曲,配合著不同風格的千嬌百媚來起舞。


    耶律延禧左右看了看,心說這才是做皇帝的樂趣,鄰國的趙佶根本不懂生活啊!聽說每天苦哈哈的忙工作,做夢都想出去爬山玩,真是好笑啊,簡直笑死皇帝了。


    這些舞蹈和美人都是他看習慣的,雖然美,卻不新鮮,還是覺得不過癮:“傳令下去,讓女真人依次起來。歌舞作樂。”


    其他的酋長都起來唱著傳統歌謠起舞。


    他們本來就有宴會時歌舞的習慣,耶律延禧也拉著趙佶跳過舞,隻是歡脫隨性,並沒有多少技藝上的要求。


    輪到阿骨打時,他端立直視前方,斷然拒絕:“卑職不會。”


    耶律延禧有點驚訝,反而來了興趣,說不會肯定是真不會,不會的人跳舞才好玩,特別好笑,比滑稽戲還滑稽:“什麽?哪有不會跳舞的人?”


    完顏阿骨打當然會一點,但他不想淪為舞女一個檔次:“卑職真的不會。”


    耶律延禧:“不會也很有意思,你隨便跳一段吧。不論美醜,朕都有賞賜。”


    完顏阿骨打生硬的咬著牙,不想在被盤剝勒索之後,還要供人飲酒取樂:“一點都不會。”


    耶律延禧被拒絕了三次,再強求他也很沒麵子,要是直接殺了又很昏君,放過這個女真酋長,看著下一個酋長:“下一個。”


    下一個酋長正擔心惹怒遼主會帶來難以預料的後果,聽見他大度的放過,趕緊起來放聲高歌。


    耶律延禧對蕭奉先勾勾手:“阿骨打如此跋扈,應該設計誅殺他,唔,交戰中死一兩個官員很正常。我的樞密使。”


    蕭奉先本來覺得這樣不合適,想想宋主贈送的禮物和懇切的要求,以及自己已經答應宋主,暗中設計弄死阿骨打。弄死他本來不需要給遼主什麽解釋,隨便解釋什麽他都會信的,那無所謂。但恰好是遼主所說,自己順水推舟,何樂不為呢?立刻低聲道:“借故推諉,目無君王。我看其他女真酋長都很好,隻有他一個跋扈無禮。過些日子平亂,叫他們也出兵。”


    耶律延禧滿意的點點頭,又被故意搞笑的女真酋長逗樂了。


    蕭奉先在心裏暗暗的讚美自己,天哪,還有人比我更厲害嗎?我一個人,是宋遼兩位皇帝心中的重臣。


    作者有話要說:  【1】身高差點沒關係,體重差五十斤再想打贏就很難了。


    【2】魯智深在小說裏對官家和官府毫無敬畏,那是因為爛透了……他是跳出了儒家君臣的框架之外,但是現在禮子幹的棒棒噠,所以也有點敬佩。


    【3】天慶二年,上幸混同江釣魚。故事,生女直酋長在千裏內者皆朝行在。適頭魚宴,上使諸酋次第歌舞為樂,至阿骨打,但端立直視,辭以不能。再三旨諭,不從。上密謂奉先曰:“阿骨打跋扈若此,可托以邊事誅之。”奉先曰:“彼粗人,不知禮義,且無大過,殺之傷向化心。設有異誌,蕞爾小國,亦何能為!”上乃止。——這是曆史資料,在我這裏提前了十年發生。要不是蕭奉先勸了一下,局勢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反正這對君臣是智商感人。


    第127章 美好的年華


    過了一個月,夏季暴雨差點出現洪災,朝廷照樣開會探討處理結果,經驗豐富的安排救災、減稅、安民、賑濟和防疫。


    林玄禮和魯達切磋了十幾次,那高大胖壯的青年在切磋時很有分寸,可惜他現在沒心情了。憂愁的親自撐著傘,穿著雨天專用木屐,去禦花園裏溜達,看著雨打芭蕉,雨打荷葉,不由得雅興大發。


    難得湊了一首原創的詞《雨一直下朕很擔心百姓》,準備寫出來讓文官來和。


    “我有了一首絕妙好詞,比蘇軾都不差!”正要邁步下台階,地上的積水沒過了最下麵一階台階,林玄禮一腳踩空,地上的石頭在水裏本來就滑膩,穿木屐時還穿了襪子,直接坐在台階上。“我屮艸芔茻!!”


    “官家!!”童貫高蜜和別的內侍差點跪了,慌忙想要攙起官家,把甩飛的木屐撿回來,這才跪下:“官家恕罪,是小人沒扶住您。”


    林玄禮感覺屁股和腰都疼,屁股是被台階卡了一下,腰是墩了一下:“算了,都起來。我沒看見這水底下還有台階。唉,起來扶著我。”


    童貫:“小人背您回去。”


    林玄禮考慮了一下:“萬一你再滑到,帶著我一起摔了。去傳太醫。”


    這次穩穩當當的被左右扶著走回去,看起來特別沉穩,特別古風,就像古畫上的明君一樣,被一左一右扶著手臂。


    骨科太醫在官家腰上屁股上摸了半天:“蒼天保佑,官家的筋骨沒受傷,隻是些皮肉傷,可能會疼上幾天。請官家一定要靜養,不要練武。臣有一罐藥油,專能活血化瘀,這還有一個舒筋活血的藥膳,官家想吃就吃些。飲食務必以清淡為主。”


    林玄禮懶得聽他叨叨,又不是沒摔過:“去和嬤嬤說去。派人叫皇後回來安慰朕。”


    沒一會功夫,原先的保母汪氏,現在的汪尚宮就風風火火的來了。


    差點在官家身上拍兩下,忍住了,隻是說教了一會。


    王繁英也笑嘻嘻的進來:“官家,屁股摔八瓣啦~”


    “好倒黴啊。你有什麽倒黴事說出來讓我高興一下。”


    “哦,還真有一個。前兩天我回娘家嘛,發生了什麽都沒跟你說。我伯父和爹娘都勸我以子嗣為重,不要椒房獨寵,給你找幾個長得醜但是能生兒子的宮女,如當年李宸妃故事。”王繁英渾不在意這種說法,倒也知道他們的本意是為了自己的地位穩固,在當前這個時代,是忠君愛國又為自家姑娘著想。


    皇後撫養長子,也算小半個嫡長子,將來官家如果有什麽意外,就可以像劉娥當年一樣垂簾聽政。將來在官家身後,皇後成了太後,對新君雖無生恩,倒有養恩,新君也不敢無禮。


    “哈哈哈哈,幹嘛強調長得醜。”林玄禮樂了一陣子:“拿筆墨來。我寫個條子,叫樞密院給魯達在鳳翔府找個合適的武官職務,七品左右的。哎,得靜養個把月,還讓他留在這裏幹什麽,多無趣。你看周侗覺得京城寡淡,魯達也覺得京城很無趣,實不相瞞,我也覺得無聊。”


    樞密院拿到官家的草詔,也很迷茫,樞密使的職務還空缺著,倆樞密副使探討了一會,七品左右的武官任命不歸樞密院管,由各地官員任命,隻是報備即可。安排上就得了。


    魯達得到官家的任命,興衝衝的去邊關,在種建中身邊做了個武官。


    林玄禮恢複了每天工作半天,剩下時間躺著養傷的日常生活。畫了個圖紙,讓工匠們明白搖椅是怎麽個構造,三天就做出來了,可惜自己用不上。


    閑得無聊了,給種建中寫信:你要不要考慮改名叫種師道?


    [曆史上趙佶的一個年號是建中靖國,他為了避諱改的種師道,唔我還是希望他叫種師道。]


    [六哥:蠢弟弟啊~你這種命令讓人摸不著頭腦。]


    [我知道,但是這是個小建議嘛。]


    種建中現在距離經略安撫使僅有一步之遙,經常和官家在來回奏對的書信中聊聊家常、天氣、軍事、美食、趣事、養崽崽等問題,他沒問過郭成和其他人,和官家奏對的內容是絕密,但想來應該差不多。


    今天這封信就讓人摸不到頭腦。


    思考了許久,不明白官家的用意,不過種師道這個名字他也挺喜歡,以道為師,不論是儒家還是道家、兵家都強調‘道’。算是官家賜名,也是對自己給予厚望。


    種家軍內部開會探討了一番,全票通過支持——看官家的樣子,似乎想栽培種建中做經略相公,如此看重,給賜名也是很正常。


    種建中再上奏官家致謝。行文知會所有相關衙門,再去祠堂祭祖通知祖宗,好一番折騰,改名完成。


    官家又下旨。


    範仲淹的長子範純仁已經過世,去世時就被追封,現在再追封為太傅。二子雖無升遷也有禮遇。第三子,範純禮升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唯獨範純粹停留在原地一動不動,因為他和司馬光一起放棄了王安石打回來的國土。


    官員們仔細分析了半日,覺得事態清晰:“官家喜歡性格溫厚純良的大臣,也想安撫舊黨之心,不想讓章相公斬盡殺絕。”


    “官家憐惜‘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範仲淹。”


    “畢竟在《除軍士黥麵詔》中就引用了範仲淹的事跡。”


    “看起來章惇的盛寵不在,官家現在以□□為主,不求新求變。”


    “小心些,別讓章相公聽說了。”


    “範純仁真是高風亮節。範純粹真不行,他還教過官家呢。官家對他連點師生之情都沒有。”


    “章相公這下子要尷尬了,他迫害的蘇、範兩家都起複了。”


    提到章惇可能要失寵,有些人歡呼雀躍,也有人如喪考妣,但舊黨顯然不可能複寵。


    誰也沒想到,過了半日下的旨意是,章惇的長子章擇從奉議大夫,外任知府。幼子章援從朝散大夫調為工部員外郎。


    官員們又議論起來:“章相公真是沒提拔自己兒子。”


    “章家的老衙內(四十歲上下)還是閑職,官家這次要用他們了。”


    “怕是這相公的位置也要父子相傳。”


    “官家喜歡長得俊的,章援相貌長得像章相公,性子倒不像。”


    “脾氣秉性能力都不像,嘻嘻嘻。”


    下旨,天授院的院正宗澤升任亳州知府。現任開封府推官因為審案公允無私,從無冤案,改任天授院院正。


    林玄禮歪在竹塌上,一副臥佛的姿態,看了一會南方兩季稻的第一季收獲報告,隻覺得心滿意足,豐收的喜悅充滿胸膛。對章惇說:“天授院這位置啊,不曆練人。將來要想成國家棟梁,還是得從地方官做起。”


    “是啊,升遷的太快,對誰都不利。”章惇踟躕道:“官家,您的腰還沒好嗎?今早朝會上,看您坐的似乎有些不適。”隻聽說是摔傷。


    林玄禮歎了口氣:“不要緊。昨夜讓太醫刮痧活血,坐著有點疼。”用銀勺給我刮破了!我咋這麽慘。


    一番輕微的人事調動之後,官員們似乎到領會了官家的態度,認真工作,不搞黨爭。


    其實是準備等官家病好之後再搞事。


    向太後和朱太後看到他時,有些疑惑:“你身上怎麽和小寶味道有些相似?你聞聞像不像?”


    朱太後也不好意思湊近,隻是聞了聞空氣:“咦,真的很像啊。”


    林玄禮害羞掩麵:“我也用了點痱子粉,還有消痱清涼的藥浴。”年紀稍微大一點的二寶三寶都不起痱子了,反倒他在夏天臥床半個月,和小胖孩一樣起了點痱子。


    倆太後笑的花枝亂顫,前仰後合。小公主們不好意思笑的太大聲,捂著臉悶笑。


    小寶不明就裏,扶著床搖搖晃晃的走來走去。


    進了七月中,皮肉傷恢複的完好無損,連疤都沒落下,恢複練武和不定時抽查武官技藝的日常生活。順便教二寶騎射和用槍,小紅生的小馬駒分贈給她倆。


    當世著名的兩位女詩人,一位是魏夫人,另一位是晉王妃李清照,都教公主們讀書。雖然才開蒙,已經確定了必為才女。


    七月十五盂蘭盆節,兩位太後起了個大早去大相國寺搞迷信活動。


    朔望大朝,有朝散大夫上奏本。


    林玄禮穿了更莊重的朝服,展開奏本掃了一眼,愣住了:“唔?黨人碑?”


    這朝散大夫提議官家重申‘昭聖紹述’的重要性,立黨人碑,把司馬光為首的元祐舊黨都刻在碑上,讓後人永遠都知道他們是一群怎樣辜負官家、禍國殃民的壞蛋。


    在萬眾矚目中慷慨陳詞的讚美先帝,讚美官家,痛罵司馬光等人坑騙宣仁聖烈皇後,做出許多錯誤決定,令天下百姓收了一番折磨。


    林玄禮精神一振:[來了!是非常有標誌性的黨人碑!凡是學宋史全都知道的黨人碑。是我二十多年沒回憶也能想得起來的曆史錨點。雖然比曆史上來的晚了一些。]


    [一開始想搞個恥辱柱讓他們遺臭萬年的,後來因為在碑上的那些人有不少才華橫溢,而且後來北宋完犢子,章惇被打為奸臣,在黨人碑上掛名反而挺榮耀的。]


    [後來又搞了一個碑,把章惇他們放上去,於是徹底失去侮辱性,成為記敘性的碑。如果搞這個黨人碑,反而不利於平息黨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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