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樞密院的命令飛馬送往邊關,河北西路可以抽調三萬兵馬去馳援河北東路的霸州,如果遼國沒有攻城,盡量以和談為主。


    官家派了天使前往溝通,筆走龍蛇的寫信告誡蠢弟弟:不要貪功冒進試圖活捉耶律延禧,這是遼國唯一繼承人,雖然其人和梁太後不相上下,但對咱們來說是一件好事啊。投靠你的遼人如果不是舉族來投,攜帶老弱病殘和輜重,就不要信。你要是敢出城追擊,就別想娶王小娘子。


    西北戰線繼續暫停,考慮可以做出讓步,讓西夏王繼續存在,僅僅收服河套平原也足夠光宗耀祖了。


    同時派使者送國書去詢問遼主,什麽意思?大軍兵臨城下,你得給個說法。


    ……


    “再探再報。”耶律延禧這次沒再歌舞取樂,隻是喝著酒,和左右懶散的官員分析探討一件事,趙佶那家夥怎麽能來的這麽快?難道遼國內部有宋朝的探子?


    有人提議:“殿下來見他,他也要見殿下。倘若您親臨城下,輕騎減從以示誠意,叫他出來相見,他敢不出城祝酒麽?到時候雙方約定各帶十人,在歌舞宴飲一番”


    耶律延禧考慮了一會,搖搖頭:“趙佶此人有勇無謀,恐怕會壞了兩國和氣。”


    我怕他抽冷子在城頭上給我一箭,我可閃不開啊。一個不怕死的人肯定什麽都敢幹,萬一他圖青史留名呢。歲數也不小了,也不成婚,聽說喜歡一個類似於鍾無豔的女人,也不愛學習,也不喜歡聲色犬馬,一天到晚就憋著想惹事想打架,怎麽看都不是正經人啊。


    蕭奉先:“啊不如就這樣收兵回去?大軍來去如風,其實是給他一個警告?”


    耶律延禧正色道:“宋朝周遭,隻有我大遼幅員遼闊,雄兵百萬,坐擁燕雲十六州……孤親率騎兵,前來警示他,他必須曉得敬畏。”


    眾將:“……”您這就有點那個啥了。


    探子是他的侍衛,快馬回來報告:“城頭上那人衣著華貴、器宇軒昂、聲音洪亮、相貌與仁宗有些相似,應當是趙佶。”


    他們都知道仁宗長什麽樣,遼主耶律洪基年輕時,三四十年前,曾經要過宋仁宗畫像,在宮殿內懸掛瞻仰,經常出入宮禁的人都見過。


    耶律延禧:“……再議。”


    林玄禮都在城頭上站累了,當小兵那會能趴在垛口上翹著腳,現在就隻能端端正正的站著,擺出一副王霸之氣來。


    童貫:“他別是怕了郎君的威名,不敢上前吧。”


    長史都想踹他,平時拍馬屁挺好的,這時候別拱火。


    林玄禮格外冷靜的看了看勸說自己的守將:“沒有六哥的命令,我不會出城的。長史,你寫信替我請他過來做客。”


    守將微微鬆了口氣:“風寒料峭,請郎君在城樓裏品茶。”


    城頭上的風吹得人臉都要裂了,林玄禮緘默的喝茶,這裏喝茶也不講究什麽抹茶點茶、加糖加果仁,隻是幹幹巴巴的撒子和清茶。


    城樓中還算避風,又點了幾個取暖的火盆擱在腳旁,秦王和守將二人高居上首,和霸州城中的文武官員一同商議,如果遼國攻城、如果不攻城隻是圍困,那分別應該怎麽辦。


    又過了半個時辰,遼軍送來一封信,依舊是邀請見麵的信。


    鴻雁傳書不停,但兩邊不是自己寫的信。大概內容【來哥哥這兒玩】【想去,哥哥還沒批準。耶律兄你來唄】【你哥沒請我,我爺不讓,還是你來吧】【我也想去可是我哥哥不讓】,不知不覺到了下午。


    守將認真分析、仔細思考,最後給出一致結論:“若不是拖延時間,就是不敢胡亂攻城,他可能是自作主張。”遼主誤信讒言殺了獨生子,之後又沒有別的兒子,對唯一的孫子格外寬厚,細論起來,比官家寵秦王可過分多了。


    到晚上時,王繁英來了,還帶了宋人打扮的完顏宗翰——他可不敢讓城下知道自己是誰,那是作死,全族都得被牽連。


    “來得好來得好,耶律延禧可太無聊了。將軍,守城的事已經議定,我先回去休息,晚上如果有什麽不測,隨時叫我。凡事以守城為主,覆巢之下無完卵。”林玄禮一手一個拉住兩人,和顏悅色:“英英來得好,我正有事和你商量呢。粘……哦,你也跟我來。關門,童貫你在門口守著,我們要密談。”


    王繁英好笑:“不要這麽大聲說要密談吧。”


    林玄禮親手關門落鎖,斜眼看著老婆:“耶律延禧那邊毫無動靜,隻是一味拖延,我有心先發製人,又不敢。哎,就好比都上了床衣服都脫了一半,突然叫我滾下去。”


    王繁英微微一笑:“下次就不了。”上次就是試試他的自製力,看他能不能說到做到。


    完顏宗翰微微有些尷尬的站在旁邊,被他按在椅子上。“王娘子說,您就是秦王。能為王爺效勞,粘罕三生有幸。”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年,真是天壤之別。


    林玄禮愉快的點點頭:“是我。這次要多謝你。人都知道我在大名府,耶律延禧點名要見我,我就神兵天降出現在城頭上,這是你的功勞啊。我打算拿幾百兩銀子來謝你,方便你帶走。”


    完顏宗翰有點難以置信:“是秦王信任粘罕,我不敢相信,您如此信任我。”來報信時都沒想到他真能信,想的是這次說準了,隻要秦王平安無事,那我事後能得到一些想要的東西。當時什麽證據都拿不出來,也沒有調兵的命令,可隻是自己一句話,秦王立刻輕騎減從趕赴邊城,這說明他異常信任我,而且,宋朝一直警戒遼國,舉國上下都在戒備之中。


    林玄禮感覺自己抖出許多王霸之氣,對麵快要納頭便拜,含笑道:“你在這裏用本名恐會被人懷疑,不如暫且取一個假名叫著。”


    完顏宗翰:“我小名鳥家奴,不知道這像不像漢人的名字。”


    “不太像,叫你小鳥吧。就說你是我手下一個掌櫃的親戚,常常在東北做生意,所以有些遼東口音。”


    完顏宗翰驚異道:“王娘子正是這樣解釋的。”


    “哈哈哈。”林玄禮伸手和王繁英默契擊掌:“遼國大概不敢攻城,你先去休息,好好休息迎接變故。”


    就安排去和侍衛們住在一起,沒有什麽令人不安的優待。


    王繁英揪著他上床,和衣而臥,熱情的摟住他的脖子,然後勒緊,低聲說:“說啊。”


    林玄禮翻白眼吐舌頭:“略略略我要死在你懷裏了。”


    王繁英揪了揪他的小舌頭:“別鬧了,天下是趙家的天下,不是王家的。”你的責任比我重的多。


    “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我有沒有說過六哥的壽數?”現在不能單純對照年號,現在是紹聖四年,曆史上隻有紹聖四年,但是高娘娘提前一年去世了,他又在此基礎上提前改了年號,重點是趙佶應該十八歲稱帝我今年十六。“算了這都不重要。完顏阿骨打會在粘罕的擁戴下稱帝,國號為金,先滅了遼國,然後滅了宋朝,宋朝在南方……就像東漢西漢一樣。”


    王繁英:“嗯?在你跟我說過完顏氏之後,我托人打聽過。我爹尚不知道他們,翻了翻朝廷的檔案,跟我說,完顏阿骨打雖然能箭射三百步,但他隻是一個壯丁不足一千的酋長。這其中發生了什麽?”


    林玄禮悶悶的說:“遼國的滅亡是皇帝鑄就的,耶律延禧特別沒腦子,真的,北宋的也是,把你能想到的昏君都安在他倆身上還差點意思,劉阿鬥和他倆相比可以稱之為明君。幸運的金國碰到了宋遼兩國都由傻逼當皇帝,用了一群廢物執掌朝廷,所向無敵,順勢做大。就這麽說吧,從皇帝到宰相,做的事兒看起來都像金國臥底。結果就是國破家亡,好幾個傻麅子皇帝成了人家階下囚,反倒是李乾順逃過一命。粘罕後來很牛的,他擁立阿骨打,追耶律延禧也是他,帶兵從東北黃龍一路追到西京大同,壓迫西夏歸順,然後連續兩年進宮大宋,打破汴梁城。”


    期間還有傻逼徽宗連金抗遼,結果暴露了自己軍事實力的蠢事。傻逼皇帝相信一個道士能召喚天兵天將作戰,直接開了城門,傻逼皇帝去金軍大營中談事兒然後一去不回頭。耶律延禧的元妃成了粘罕的寵妾,愛不釋手,然後元妃記恨宋朝背後插刀,極力勸說金國首相攻擊大宋。


    後世提出應該連遼抗金。問題是耶律延禧真不行,殺賢王,殺忠臣,殺太子,大舅哥教科書級禍國殃民,反而是耶律大石,真能幹。


    王繁英這才皺起眉頭,擔心是某些不為人知的天命:“宋朝的是誰?官家至今無子,是劉清箐的兒子麽?向太皇太後,或是劉太後監國?”還別說,這倆人要是昏招迭出,搞得國破家亡,也不是什麽令人意外的事。


    “都不是。”


    “你九哥還是十三弟?”


    林玄禮半天沒吭聲:“……嘿,你猜怎麽著?”


    “……是你啊。”王繁英一緊張勒緊了手臂。


    林玄禮剛剛吐舌頭是情趣(他覺得是)現在真要斷氣了,趕緊把手插在胳膊和脖子之間,擋住她的手:“別別別,曆史已經被我改變了,我知道誰可靠誰不可信。”


    王繁英掐著他的臉:“我應該對你好一點嗎?”


    “就這樣吧,到時候在宮裏打架,看誰還敢攔我。你不要變啊。”


    王繁英點了點頭:“具體什麽時候?”看他臉色突然沉下去,沉重的不願意多說這件事,心下差異,心說難道你當過好幾次皇帝,因此也不把這份誘惑看在眼裏嗎?看起來可不像……可要是開國之君,這樣怠慢時事,不急著籌建勢力倒是也很可信,時勢造就的朝代。


    “官家現在沒有兒子,自己又年輕力壯。你既算不上他兒子的威脅,更不足以威脅他,天下都在他掌握中,年輕,精力充沛,控製整個國家的皇帝通常不會多疑。可一旦他有了兒子,你又突然沉寂下來,會有些有心人說你曾經圖謀帝位。”


    林玄禮如實說:“我打算這次打完仗回去,就重病一場,彌留之際要求娶你,我想到時候向娘娘一定會心軟同意。這計劃怎麽樣?”


    “好。”


    “我不會裝病,靠你了英英。給我化妝或者弄點什麽藥吃,賣慘不容易。”


    王繁英:“毒藥的分寸不好把握,得按照體重計算。現在又沒有稱能稱你的重量。我還是教你龜息法吧,能令脈象微弱幾近於無。說說重點,當下重要的是退敵之策。耶律延禧是為你來的,他再怎麽笨,不會指揮,手下也號稱有十萬雄兵。我估計實際上能有五六萬。”


    林玄禮想了想:“慢慢談價嗎,談攏了我們倆就在中間見一麵,喝酒唱歌,然後各自回家。他現在已經從非要我去他大營中,讓步到在營門外設宴。我這邊從請他京城讓步到在城外,會談妥的。”


    “粘罕呢?你打算什麽時候殺他?”


    林玄禮:“我想試著把他收為己用。如果沒有他,金國沒法大興,他是金國最好的名將,史書上給他單獨開了一卷。金國不能大興,那麽他在我這裏會更有前途。”


    王繁英又想揍他了:“雖然我不相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我也不相信夷狄入華夏則華夏。”這是兩種常見的立場,一種堅決抵製外國人,另一種覺得外國人都會歸附。


    林玄禮:“我也是。我能給他的,比他現在能想到的好太多了。”


    “寧為雞首,毋為牛後。我和粘罕這個人聊了聊,他不像看起來那麽單純認真,這個人有種不甘於人下的氣勢,他今日不殺他,將來必然被他反製。如果他了解你……哦他不了解你。”


    粘罕看到的十一郎親切可親、平易近人,有些輕浮卻很招人喜歡,誰能不愛他呢?這麽溫柔、這麽禮賢下士、這麽毫無傲氣的王爺。


    林玄禮得意洋洋的笑了起來:“當今世界,除了你,誰了解我?除了我,還有誰能了解你?向娘娘以為你給我下了什麽迷魂湯,我也沒法給她講。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


    本來想相擁而眠。但有一件事:“現在有三個選擇,第一,正經來一次。第二,你幫我,第三,你躲出去一會。在情哥哥遇到難題時,你是不是應該伸出援手?”


    王繁英已經困了,不想‘施以援手’,也懶得躲出去:“你小點聲,我先睡了。”


    “好吧,你需要我的時候說一說,我隨時願意幫忙。”林玄禮心酸的想:[我穿越的為什麽不是□□,你要知道在某些無下限的□□裏……]


    [冷靜點禮子,如果是□□,有可能是bl,那就尷尬了。主受萬萬不可,主攻也沒有這個心態。]


    [小豪豬掏出來和我一樣大,那就絕望了。]


    “你想出退敵之策,打發走他們,就正經來一次以示慶祝。”誰還沒點需求了?我幹嘛忍著,大好青春年華,又沒有俗事纏身,就應該享受生活。萬一當上皇帝,問題不在後妃,在朝政,你肯定得認真負責日理萬機,我也不能閑著,盡心盡力做點什麽,多忙啊。


    林玄禮大喜:“明天我就出城去見耶律延禧!我賭他沒準主意。”


    不全是熱血上頭,三五天之內必須得解決問題裏,要不然耽誤春耕。戍邊的將士不光守城啊,還得種自己的大片土地,自給自足呢。國家雖然撥錢糧,但不夠吃的,多種點就能多吃點,還能釀酒喝。


    王繁英:“……我替你去吧。”


    “可拉倒吧,你剛否決了我用遼國降將冒充遼主使者質問太孫的建議,又提出一個更不靠譜的。”


    ……


    耶律延禧剛起床就收到一封信,‘弟佶’寫的,這次換了一個文風,字體還是那樣(因為長史手抄了一遍):耶律哥哥足下,宋遼世代交好,弟早有仰慕之意,奈何城鄉遙隔,音問久疏,無福得見哥哥寶相。而今,大駕東來,鴻雁頻傳,感篆私衷,與日聚集,未及一晤,殊為悵悵。


    咱們也別互相試探了,大軍興兵耗費糧草,我還挺心疼的。咱們哥倆關係親近,情同骨肉,這關係說起來也是世代交好,你爺爺我爺爺…你祖宗我祖宗…隻可惜從來沒見過麵,承蒙哥哥看得起,親自登門拜訪……禮數什麽的暫且擱一邊,咱們在城外五百步處相見,各帶兩名隨從,大軍不許靠近。我來烤肉,你來唱歌,咱們自斟自飲,暢談天下。如何?我在邊關數載,對烤鴨子略有一點心得,六哥都沒吃過的好東西,我先請你品鑒。


    敬請鈞安。


    蕭奉先得到了一匣子珍珠、兩塊美玉、金簪三副,派來的使者格外誠懇謙卑,保證不敢有惡意,東西不算什麽,態度挺好。他也怕把事兒惹大了不好收場,勸說道:“看他多誠懇啊。我覺得可以去。他們的火箭射程不到五百步,這樣的誠意和殿下的身份還算相襯。”


    耶律延禧:“行啊。嗯,哎,魏武將見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遠國,使崔季珪代帝,自捉刀立床頭。”


    蕭奉先:-_-||


    耶律延禧又吩咐從人:“寫一封信給他,我去,帶著……蕭奉先。”倆人年紀相差不多,又是大舅子和妹夫的關係,互換身份並不引人懷疑。


    蕭奉先心裏忐忑,心說這態度太明顯了,一旦有什麽危險,他是丟下我就開溜啊!遼太孫才是目標。再帶一名三軍第一的勇士,那也是保護他逃跑的,不是保護我。


    城中收到回信,開始準備。


    “我不!!”林玄禮叉腰抗議:“如果你們要幹這種事,我要撒潑了,我要給六哥寫信告狀!!”


    侍衛指揮使謝寶已經貢獻出自己長得還不錯又特別能打的弟弟,梳了婦人的發髻,刮幹淨胡子,塗脂抹粉,穿的肚兜上還縫了兩塊布。


    守將:“此乃萬全之策!指揮使,壯士,有勞了。”他還準備貢獻出年僅十六歲的兒子去假冒秦王,一樣讀書寫字,練習騎射,應該不會差太多。


    童貫做謝天謝地狀:“壯士奮不顧身,可親可敬。倘若郎君誣告你,小人必在官家麵前為您辯白!”


    謝璀臉色陰沉:“郎君千金之軀”感覺有粉掉進嘴裏了。


    長史在旁邊束手無策,不知道該幫忙按住他還是怎麽樣。


    “啊啊啊!英英救我!”林玄禮大聲慘叫,因為每次和謝璀打架都很不痛快的打了個平手,知道這廝比自己強,但是不盡力,還挺不樂意和自己玩的,循規蹈矩,百般推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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