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餞別互吹半個時辰。


    “先把儀仗傘蓋都收了,趕路方便。”


    半個時辰之後遇到一撥流寇,對峙之後對麵發現這邊有弩,鮮衣怒馬,殺氣騰騰,機智的選擇撤退。


    高蜜小心翼翼的問:“郎君,閑的沒事要不要調兵剿匪?”


    林玄禮沉吟片刻:“先不急,回頭再說。”沒聽說有什麽打家劫舍的記錄,大部分隻是抗稅而已,人還不多。如果流寇人多,當地官員早就要求剿匪了。


    田壟間有些散放的牛羊低頭吃冬雪融化之後露出來的荒草,牧人百無聊賴的靠在柳樹樹幹上吹奏長笛和口哨,身旁的黃狗跑來跑去,嗅著地上的味道。


    一些小孩和老頭、老太太穿著打補丁的棉襖,拿著筐子和木棍順著官道拾取馬糞,攢夠一筐能賣十幾錢。


    也有商隊行色匆匆的經過,保鏢警惕的打量四周。


    一路上默默的觀察人群,用了兩天時間,趕到河間府,視察了當地順安軍的一萬人,倒是兵強馬壯,大致上一看沒有吃空餉的,隻是過於沉默寡言,不像東北人。


    這在地形上也不算東北。


    蹬城遠眺東北方向,看不見居庸關和八達嶺。後世的首都北京現在是遼國的南京幽州府,駐軍屯糧的軍事要地。


    邊境上這裏大的是州城,小的是城寨,星羅棋布分散著,不知道耶律延禧會選擇哪裏作為切入口。


    長史跟在他身邊奔波勞苦,兢兢業業的和各地接洽,安排王爺的日常起居。


    童貫低聲問:“您在看什麽?您真相信一個遼人的話麽?”


    林玄禮再想嶽飛,想他的直搗黃龍,想他在一群豬隊友和超級豬隊友的拉扯下還能立下彪炳戰功令千古傳誦,太慘了我要哭了。嶽飛過兩年就該出生了,哎?好奇妙的感覺啊。


    擦擦眼淚:“啥?風聲太大我沒聽見。”


    長史看他現在好像冷靜下來了:“郎君,韃子手持秦王名帖來見您,這件事玉女寨的官員就得上達天聽。大名府中的官員都不是等閑之輩,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官家耳提麵命的叫你不要輕信遼人,您連證據都沒看見,僅聽他一言就趕赴邊關準備迎敵,這可怎麽是好?”


    林玄禮露出了寬容的微笑,心說你們不懂。


    我賭他對我有所求。


    不論他是準備跳槽求職,還是取信與我騙我,他都得做一件漂亮事。


    回去到城裏勾欄瓦舍,聽小媳婦和俊俏的男優伶唱了幾段銀詞豔曲,既有令人筋骨酥軟的南方風韻,又有一點慷慨豪邁不囉嗦的北方氣魄,甚是令人喜歡。


    打賞。


    小媳婦和丈夫就站在他的桌前,唱的更起勁了,清脆婉轉又潑辣放肆,活色生香。把一段完整版的十八摸唱的格外好聽。


    林玄禮和隨從們聽的入迷,一時間沒發現城中主幹道上有信使快馬飛馳。


    一曲唱畢,還想再唱,到了說書先生的時間段了。


    河間府知府派三班六房的吏四處尋找秦王,找到勾欄瓦舍時,裏麵正高聲講:“……梁氏那賤人躲藏在輜重之中,犄角旮旯處,這次換士兵的衣裳可不趕趟了,想等人都過去了,再起來逃命。梁氏之前就逃過一次,前些天見了,她廢物哥哥戰敗,她趕緊換了一套侍女的衣服,上馬倉皇逃竄……她哪裏逃得過王爺的火眼金睛。秦王騎著高頭大馬,兩隻眼睛亮如明燈,就這麽私下裏一撒摸,就瞧見一股妖氣在糧草裏。王爺心裏就尋思了,這□□,朗朗乾坤,咋會有妖怪呢?那準是梁氏賤人躲藏在裏麵。王爺氣沉丹田,手搭涼棚定睛觀瞧,就看見草堆裏露出一條疙疙瘩瘩,綠不綠,灰不灰,又肥又壯的一條怪物尾巴。諸位,你要問梁氏是什麽妖怪。啪!”


    摔醒木要錢。


    押司跑過來:“郎君,知府請您過去。”


    林玄禮嗑著瓜子等梁氏到底是什麽妖精:“出事了?”


    “是…是您要去巡視的地方,有點小不太方便。”


    林玄禮起身往外走:“高蜜你留下,聽完是什麽妖怪回去告訴我。”


    “是。”


    “郎君快些行,此事非同小可。”


    河間府知府迎麵道:“趙監軍,請回大名府。古人雲:真君變服塵遊,俗士焉識?白龍魚服,見困豫且。審思之!”


    林玄禮隻當沒聽見,伸手按著桌子,探身去拿桌上的軍報,雁頭寨、田家寨、狼城寨三座城寨都送來軍報,發信時發現了遼國雄兵靠近,目測在三四萬騎兵左右:“不是我十一郎自吹自擂,河北東路的官員,上上下下幾百人,有誰比我更懂守城?我若在城頭上,三軍氣勢大增,耶律延禧也得尋思尋思敢不敢輕易攻城。”平夏城的替身事件是官家下令禁止外傳噠!


    河間府知府頓覺腿軟,少年人囂張跋扈起來,那是真攔不住,管不了,又不敢動用強權。


    眼睜睜看著他的隨從拿了宮中的的春雲宣,十一郎一伸手拿起桌上的筆,沾了沾墨,提筆龍飛鳳舞的給官家寫密信,長史掏出懷裏的印信遞上去。王爺親手加蓋,侍衛領了密信飛馬送往京城。又寫一封信,叫王繁英帶著完顏宗翰一起過來。


    知府戰戰兢兢:“您要幹什麽?”


    林玄禮確定了,知府性格比較柔和,懷柔安民足夠用,跟著章惇搞改革也不敢搗亂,文學方麵也不愧是二十年前的狀元,可要是開戰就有點不夠堅定,守城時也容易亂了方寸。


    “身為監軍,一旦開戰,我自然去該去的地方。”


    屋裏有十幾名官員,看服色都是河間府裏的高官,正在這裏開會。這些人倒是不怎麽吃驚,還忙著表忠心,戰後要是官家讚許,他們分一點功勞,官家要是不認可這種事,到時候再洗脫罪名,就說是王爺逼我們幹的。看現在的局勢,官家對他可太放心了!


    轉運使:“糧草轉運不成問題。”


    兵馬都監:“保馬法養下了五千多匹戰馬。”


    指揮使:“兵馬沒有樞密院的命令不敢輕舉妄動,但請郎君放心,知府已經派人快馬加鞭把戰報送往京城,我們這裏距離京畿不遠,三四日光景必有回信。”


    林玄禮微微頷首:“地圖呢?拿地圖過來。知府,我有些喧賓奪主,請你見諒。我即刻要帶人啟程,你再仔細商議調動兵馬,安民和春耕問題。”


    知府到不介意他突然強勢,隻擔心沒法對官家交待:“……不敢。拿地圖來。”


    “我年少情況,難免目光短淺,倘若有什麽不當之處,還請諸位多多斧正。”林玄禮格外和煦的說了一番華,然後指著地圖:“耶律延禧他奔著我來的,肯定不會去河北西路,與河北西路靠近的幾座城也不會去,到那時被兩路伏擊包抄,可不好玩。”


    河北東路的邊境線上,由西到東分別是:容城、紅城寨、霸州、雁頭寨、田家寨、狼城寨、當城寨、小南河寨、玉女寨。


    當城寨以東有黃河北流入海,而且是橫著國境線過去的,可以說是易守難攻。


    主要危險範圍就是從容城到狼城寨之間這些距離。


    林玄禮試圖根據對曆史人物的描寫猜測他會怎麽做,可惜笨蛋和傻叉的心思我猜不出來啊。稍一遲疑,決定去霸州。


    不是因為名字霸氣,而是恰好居中,左右馳援都很方便,旁邊又有保定軍,算是一隻勁旅。


    當即帶著人馬和行李上路。


    趕到霸州時,遼軍兵臨城下但還沒攻擊城寨。


    竟然還送來一封信,請秦王出城去營中做客,共賞歌舞美酒。


    “長史,替我寫一封信,給這位……他爺爺我呼為伯父,他就是侄子嘍?客氣點叫聲哥哥,不去。”林玄禮匪夷所思:“他要幹什麽?難道我這麽好騙?他能大舉興兵,必然是遼主準許的,這件事應該沒那麽簡單。”


    我可不像我那傻兒子,呸,欽宗那麽好騙,還能被騙到敵人大營去?做你娘的春秋大美夢。


    邊城已經準備好開始守城戰。


    守將:“遼軍昨日晚間抵達,至今遲遲沒有進攻,還在五裏外紮營,送來一封書信要我轉交秦王,出城與他會麵。”


    這令大宋這邊非常迷惑。封麵上寫了是‘兄耶律延禧’交給‘賢弟趙佶’,但誰會帶著幾萬大軍前來邊關,就是找一個素未謀麵的兄弟見麵呢?


    林玄禮遲疑再三:“老苗跟我走,要是有箭飛來把我踹倒啊。”


    老苗驚恐萬分:“郎君不可!當年做得到,是小人常年交戰,反應敏捷,現在跟著郎君過了半年安生日子,恐怕不如往日迅捷,萬一有什麽閃失差錯,小人萬死難贖。”


    林玄禮:“好了好了別廢話,你行。”


    武功最好的侍衛,古芳和謝璀暗暗歎氣,抓緊盾牌以避免用自己替他擋箭。


    黃羅傘蓋和身穿大紅綢袍的人出現在城頭。


    遼國的探子目睹到這一幕,立刻回去稟報。


    耶律延禧收到他拒絕見麵的信,不以為意,正讓眾將和自己一起跳舞取樂,嘲笑膽小鬼,就聽見對麵邀請自己到城下相見:“啥?他真敢在城頭上等我?奉先,你說我是去還是不去?奇怪,難道他一直留在邊關,怎麽這樣快?”


    他在大名府,收到信、商討、請示皇帝、在趕過來,應該要七八天的功夫,這我就可以說他怕了我了。這怎麽我剛來,他就冒頭出來?


    蕭奉先沒想到他真敢來邊關,而且來的這麽快。本來尋思著大遼的太孫親自領兵,能把他嚇住,遲疑道:“哎呀,兩國兄弟之國,見麵也並無不可。隻是你也沒有陛下的命令,他想必也沒有趙官家的旨意。說來也奇怪……咱們剛到這兒,他怎麽就來了?消息怎會如此靈通?他不是在大名府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耶律延禧想了想:“派人去攻城,如果被射了腿,那就是真的。”


    這是最真實的證據,比儀仗和臉龐可信的多,絕無被仿冒的可能性。


    周圍剛剛還在一展舞姿的將領們臉都綠了。連忙絞盡腦汁的尋找借口,勸他不能輕易開啟戰端,萬一趙佶不管不顧的帶兵衝出來要抓他呢?


    蕭奉先:“殿下英明!”


    耶律延禧:“好,你率領五千人馬,佯攻。”


    蕭奉先不想去,弓箭射程不遠,誰知道他有沒有帶床弩,立刻找出其中疑點:“我覺得此事仍需再議,恐怕趙佶早有準備,會在我們周圍設下埋伏。”


    ……


    京城中還在歌舞升平,官家和丞相親自帶貨,生春出品的套裝狼毫筆又有四大書法家的字條作為誘餌。雖然說買的是盒子上刻板印刷的一行字,不是真跡,但真跡對大部分人來說都難得一見,碑帖多一些也沒多到泛濫,有一行印刷精美的就當碑帖看。


    掌櫃的自作主張,把蘇黃米蔡誇讚狼毫筆的詩都印了出來,用最好的硬木、最巧手的匠人雕刻,迫使那些文人為了湊齊一整首詩詞,不得不買了一盒又一盒的筆。這可能對筆業是個衝突,但非常適合快速斂財。


    也有些人為了回血,在收集盒子之後把嶄新的毛筆拿出去,按照市價賣掉,一時間好像狼毫筆風行,直接取代了兔毫和羊毫。


    官家在得知入賬高達五萬三千貫之後,直接赦免了這掌櫃的罪。


    掌櫃的老丈人給‘林禮’做過假證。


    章惇甚至想給商人再加些稅,這賺錢也太容易了。幸好經過一番計算,他發現隻有十一郎的物品價格虛高,而且全都是虛高,成本低廉,製作簡單,偏偏能賣得很貴,可謂奸商。


    趙煦最近無事可做,戰爭進入暫停階段,各地開始春耕,就兩件事,一個是勸向太後不要再固執了,娶誰都行,娶妻生子情投意合比較重要:“譬如二叔與我,即便是娶了名門淑媛……也未必能白頭偕老。”


    向太後:“不成。哀家是嫡母,他的婚事我做主。”


    另一個是按照佶兒的要求,派人勸王家,不要急著給王繁英想看對象,看佶兒癡心一片,隻需要等到向太後準許。


    王家進宮求見官家:“官家,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士之耽兮猶可脫也。趙佶哪怕到二十歲未娶,也好娶妻,臣之小女若到了二十歲仍未成親,到哪裏去尋適齡未婚男子呢”就算是榜下捉婿,逮一個三十歲沒成親等著鯉魚跳龍門的進士,人家也未必敢娶秦王的情人,那肯定有礙仕途。


    王家放出風聲、對內也威逼她,其實是為了逼趙佶早做決斷。


    趙煦努力了三天:“頭疼。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哪邊都勸服不了。”


    朱太妃笑吟吟的看著他,其實也能強行下旨,太後毫無實權與威信,隻是官家不想對她太殘忍太無禮,於是寬容至今,讓她把脾氣都發在這件事上。


    軍報送至京城打破了家長裏短的幸福時光。


    河間知府和霸州知州:遼國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意圖不明,遼國太孫親自領兵。


    其實兵臨城下態度很明確,但是遼國太孫沒有任何經驗,也沒被任命為主將,就很迷惑。


    趙佶:六哥別擔心,耶律延禧沒腦子,蕭奉先比他還傻,我不會主動開戰,盡量和平解決這件事。嘿嘿,我就知道完顏宗翰不會一上來就騙我。種建中比較適合西北,現在這幾個知州比較溫吞隨和,愛民如子倒是做到了,遼國兵臨城下他們就慌了。邊關說書人說梁太後是守宮成精,咱們第一次抓她的時候她短尾求生,第二次被識破了。


    “傳章惇曾布進宮!”趙煦耐著性子看完最後一頁,擔心落下什麽重點,竟然全是笑話!


    氣的他扔下信,又掉出來一個小紙團,展開一看:我有了勸服向娘娘的妙計!等打發走了遼人,我要裝病,六哥幫我。


    作者有話要說:    【1】說書先生應該說河北方言,嘿,我不會,所以他說了東北方言……


    【2】地圖應該沒毛病,我拿著宋代地圖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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