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處早就把輪值戍邊的序列安排好了,照計劃進行即可。


    有人暗自嘀咕:“可惜現在事務繁忙,找到郡王也不算立功。”要是不忙,又能算是立功就好了。武將動輒得咎,太難立足。


    德順軍派出去替換的是獅子營,但白虎營要頂上獅子營現在駐守的地方。


    調換方式和蒸包子一樣,一屜頂一屜。


    林禮收拾東西的時候有點煩悶:“為什麽不告訴目的地!”隻聽說要調動,不知道要調動去哪兒。這叫人多糟心啊。孫子兵法上講不要給士兵講明白,直接幹就完了,原先看的時候就很迷惑,現在親自體驗一下更迷惑了。“還沒有時間回城買東西。”


    把肉幹、炒豆子、棋子豆之類耐存放的幹糧零食收好,一大摞胡餅也收拾好,準備帶著在路上吃。東西亂糟糟一大堆。


    小路:“別哼哼唧唧了,又不是個娘們。誰知道城裏有沒有西夏的狗探子,你回去和親朋好友一說,他們再到處一傳,姓梁的老娘們就該知道了。”


    老苗幽幽冷笑:“話雖如此,但不告訴咱們還有一個好處,一旦臨時發生變故,安排的去處轉移,不需要多做解釋。”


    有個親兵忽然掀開簾子:“林禮?知軍傳你前去。”


    “這就來。要是有好心哥哥願意幫我收拾,那就好了。”匆匆忙忙去見知軍。


    算是中軍寶帳,更大,更華麗,看起來和去草原旅遊時住的蒙古帳篷的尺寸差不太多。隻是沒有那種蒙古風的花紋,門口書的大旗上寫著一個巨大的種字。


    帳篷內指揮使、都頭、功曹們剛剛匯報完事情,種建中心裏打定主意,嚴肅緘默的坐在虎皮大椅子上等著他來。


    帶路的親兵先進去:“稟報,林禮帶到,在門口候著。”


    種建中:“你們都退下,單喚他進來。”


    親兵和書吏們迷惑的退下,看到一個穿著鼠裘的美少年站在門口,越發疑惑,奇怪,有些人幹那種事兒,可是知軍不是那樣人啊。可是和一個小兵有什麽機密可言?


    林玄禮沒想那麽多,邁步進門,放下帥帳的門簾,繞過去,正要行禮。


    種建中一聲斷喝:“趙佶!”


    林玄禮驚的哆嗦了一下,下意識的答應了:“哎!啊?你怎麽知道?”[難道這是什麽名將的直覺?]


    [到底怎麽知道的,是我書信裏有破綻嗎?]


    [他是不是詐我?我是不是演技太慘?]


    [他去開會回來就知道我是誰,一定是那兩個家夥出賣我!]


    種建中長歎一聲,起身繞出桌子,和他麵對麵站著,苦笑著作揖:“郡王為何謀害卑職。若不是卑職看出,這林禮的長相與官家有七八分相似,您要瞞到什麽時候?”


    林玄禮心中狂喜:[我長得這麽像六哥嗎?我可太帥了。]


    [紅顏禍水的典型就是我了,因為大幅度減肥令粗狂的帥氣變成了精致英俊,然後被人認出來,禍害了自己的大計劃。]


    “知軍,我不瞞你,其實我來邊關這件事,六哥是默許的。”


    種建中:“……”


    林玄禮心虛的問:“難道他又改主意了?”他不會罵我罵的很清楚吧?家醜不可外揚啊。


    “不錯,官家密旨命令五品以上官員悉知,要暗中捉拿私自逃出京城的遂寧郡王,不能走漏風聲,又要抓住郡王送回京城。”


    林玄禮有點頭疼,隨便在旁邊開完會還沒收的馬劄上一坐:“種知軍,坐下來聊聊吧。”


    種建中坐下來看著他,郡王學兵痞學的倒是很快。


    “我知道知軍一心忠君愛國,報效官家,你必然想送我回去。我呢,耗費小半年的功夫才來到邊關參軍,我不想輕易言退。我要是走了,這一路風餐露宿吃的苦頭都白費了。不如這樣,你裝作不知道我是誰,我還老老實實的做一個小兵。此生不和西夏人廝殺幾場,我心裏頭就憋得慌。”


    種建中:“……”雖然我也是,但是…


    林玄禮笑嘻嘻:“你肯定覺得我荒謬胡鬧。可是胡鬧的人不好管啊,你又不能對我動軍法。你要是好好禮送回京呢,路上我能溜走,下次一定裝的更細致一些,換一個糊塗點的長官,還能發現我嗎。你要是拿囚車枷鎖送我回去,我倒是跑不了了,可六哥還不答應呢。”


    種建中點了點頭,隨即跪下:“請郡王開恩,繞我闔家性命。”


    林玄禮笑不出來了,站起來避開:“你這是何意?”


    道德綁架嗎?我知道六哥著急上火。我也心急如火。我能跑到這兒來,但不能動火器。


    “西夏人如鷹似狼,誰都不敢輕言成敗,戍邊的將士誓死不退,那全軍覆沒的時候,也有幾次。統帥被殺被俘的事,也有幾次。別人是可憐河邊無定骨,尤是春閨夢裏人。郡王則不然。即便我留郡王在身邊做親兵,同生共死,如果我自己全軍覆沒,又何以保護您的安危。


    我身捐軀報國理所應當,不敢貪生怕死。但家母年邁,兄弟眾多。


    一旦官家知道郡王在我軍中遭遇不測。請問郡王,種家的兄弟十幾人還能在朝盡忠嗎?家母還能安然無恙嗎?”


    司馬光呂公著又如何?皇帝親筆寫的祭文被炸毀了,削去墳塋,兒孫也流放。我不能牽連家人和祖父。


    林玄禮沉吟良久:“不如這樣,你給六哥上書一封,就說抓住我了,我威脅你如果送我回去,就在路上自盡,你投鼠忌器,請示該怎麽辦。這一來一回,給我拖延到春天就行。除了六哥親自來抓我,否則我什麽都不怕。”


    種建中臉上清清楚楚寫著‘你怎麽能用投鼠忌器這成語說自己’的意思。“聽說通判和郡王有舊,不如請他前來幫忙。”


    “行啊,蘇東坡還靠我搭救呢,肯定也會幫我。今天可不行,我要去跟著二都開拔了。我們到底去哪兒”


    “白虎營一都二都調到延州金明寨。”金明寨位於於延州城西北,是延州城的直接門戶,宋朝防禦西夏最重要的要塞。


    林玄禮起身走到書桌後麵,看筆墨紙硯都安排好了,提起筆來寫:【六哥,見字如麵。轉眼一別已是半載,弟心中甚是思念、愧疚……】煽情一百字,表達西夏可恨幾十字字。寫自己參軍的快樂生活學到的東西見到的風土人情三百字。寫自己威脅種建中、從溜走、自殺、說壞話等各種伎倆,一百字,然後祝哥哥身體健康。


    “知軍,這張紙你拿去,你是隨奏劄一起送抵京城,還是留著等我找你麻煩時拿出來自辯,你隨意。我要隨軍開拔。大戰在即,你必然知道輕重緩急,不會以為我,讓三軍心神不寧吧?”


    種建中覺得這個狀態非常熟悉,一邊威脅一邊惡心人,很有文人姿態。“不會。”


    林玄禮:“沒事我走啦?”


    種建中心說你是沒事,我要出大事了:“郡王請便。”兵力部署的很好了,我抽空給你升個小官,不用太多,就是那些蒙恩的小衙內應有的位置。


    他還沒想好要不要一個人承擔這麽大的事,又不知道該通知誰,,思來想去,剛下定決心,想起章楶帶兵去巡視各城寨的加固情況去了。拖過了半日,書吏、功曹、指揮使都在詢問何時出發。看那封辯白信上有落款日期,不能再拖遝,趕忙簡述了事情經過,派人送到驛站,遞解進京。


    種建中親自帶隊,要把戍邊將士們都換下來,他再親自帶回來。期間由都虞侯負責管理軍隊。


    士兵們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鋪蓋、用品、十天的幹糧,踏入秋風中,在都頭的帶領下前往未知的區域。


    林玄禮坐在馬背上搖搖晃晃,隻覺得金明寨這個名字熟悉,也開始苦思冥想。


    一直想到延州境內,突然想起來了!西夏軍入侵失敗之後,用兩天時間保衛、攻陷了金明寨,屠殺了兩三千的宋軍。[不愧是我的男主劇本!]


    第60章 抵達金明寨


    “這是我家世交的林禮,如同我的兄弟一樣,幾年沒見,他瘦了許多,一時間沒認出來。”種建中在開拔前的會議上,三十多歲的知軍拉著十四五歲美少年,尷尬又僵硬的給將官們介紹郡王。


    滿帳篷的人都很驚訝,以前從未見過知軍帶他家子侄或好友來介紹,他不徇私情的事兒,在當上知軍之前大夥就早有耳聞,今天這是怎麽了?心裏這樣好奇:“原來是林賢弟,真是英雄氣概。”


    “自古英雄出少年,一看林小兄弟的氣度就知道前途不可限量。”


    “敢問小郎君祖籍何處,不知你我是否同宗?”


    “我還奇怪呢,尋常人家怎麽會有這樣的清雋少年,原來是知軍的好友。”


    盧都虞侯鎮定自若,他相信一個小小的都頭不敢泄露誰是幕後主使,鎮定自若的跟著誇了兩句。


    種建中心裏苦,郡王非要留下來。種建中考慮到以郡王受寵的能力,確實能讓自己被撤職,錯過和西夏的這一場大戰——皇帝的寵臣很容易做到這種事,而武將本身就非常容易被免職,平時謹小慎微最怕得罪人,被勒索時都會花錢息事寧人,到現在被威脅,依舊是滿心厭惡,也無計可施,隻好順從。已經寫信知會經略相公、知府、通判等五人,還沒收到回信,他們也會覺得棘手吧。


    郡王還想裝繼續小兵,種建中久在軍中,知道在軍中身懷重寶會被仗勢欺人強取豪奪,必須讓人知道他的身份不能輕侮,他的財物馬匹也不能動。隻是很尷尬,哪怕是真正世交的孩子自己也沒帶來介紹過,都量才取用,這次……在郡王的身份暴露之前,自己的名聲可能不太好,等他鬧夠了回家之後,這些人大概會懂我的良苦用心。依舊不是諍諫之臣,那又有什麽關係,隻要能守衛邊疆就夠了。


    上路之後。


    林玄禮牽著馬跟著其他人一起走,心裏洋洋得意,馬背上馱著整個小組裏的帳篷和一些行囊包裹,按照自己的體重估算的,一百二三十斤。這幫人之前幫我打架,沒因為對方是痞子就躲開,又守門又幫著捆人,不怕被牽連,算是好朋友!


    老苗有點躲著他,又不敢躲的太遠,隻是不敢吭聲了。


    小路和秦五、秦六、大白在緊張之餘還很興奮,嘰嘰喳喳的問了一路,從他的家世背景打聽到他以前的衣食住行什麽樣。


    醜校尉策馬過來:“好小…小衙內,真有你的。你可把我害苦了。”上司叫去問了一遍,然後被上司帶去見他的上司問了一遍,再被兩位長官帶到都虞侯那兒又被盤問了一遍,就好像有個小衙內參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我這不是沒給他臉上刺字嘛!翻身下馬來,也和他走在一起:“天地何其不公,人分高低貴賤,唯獨上了戰場是一樣的。”有些人長得俊,家裏有權勢,還允文允武,平日裏呼風喚雨,想要什麽應有盡有。而我,不讓我帶一隻貓一起走。


    林玄禮戲謔道:“雖然不能均貧富,但或許會等貴賤。”大概還要一千年吧。


    醜校尉臉色驟變,一把攥住他的胳膊:“誰跟你說的這話?”


    不會吧我們這軍中或者附近城池裏不會有人想造反吧?這時候誰敢造反,隻會給西夏機會,現在賦稅是高了點,可還能活著,一旦西夏入侵,那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林玄禮:[我擦嘞!說漏嘴了!等貴賤均貧富是《中國農民戰爭史》裏的話。是農民起義時最常用的口號!我怎麽就順嘴溜出來l  !]


    [不用羨慕禮子的記憶力超凡脫俗,其實這一本書就記住了這六個字。]


    [現在不會有人懷疑我要參與農民起義,但關於別的懷疑……也不是什麽好事。]


    嘿嘿一笑:“史書上常有這話,剛聽你感慨什麽高低貴賤,突然就想起來了。”


    醜校尉稍微放鬆點:“我讀書少,你別騙我。哎,要是沒有西夏吐蕃遼國作亂,哪有這麽高的賦稅。”


    林玄禮深以為然的點頭。自從大宋開國以來,有一項政策——可不是什麽強幹弱枝!而是不論地方部隊有多少軍隊,中央禁軍就要保證有同等數量的軍隊。這幫人也不勞動生產,每年就是吃穿就要消耗大量國家財政。


    至於其戰鬥力呢,士兵們…算了士兵捐軀的也很多,將官…也有很多提出正確意見的……媽的趙佶除了六哥之外全家傻逼。


    中途休息時,全軍補充食水,種建中過來巡視了一圈,看到郡王左手拿著肉幹、右手拿著小巧的菱花鏡,正在照鏡子臭美。又看到有人給他捏腿,而棗紅馬身邊還有剛卸下來的行李:“你…就一直在走?”


    林玄禮點點頭,徒步不隻是為了和這幫哥們培養感情和幫忙,還有一點,得練習長途奔走,以免將來發生什麽意外,因為跑不下馬拉鬆而導致性命之憂:“是啊,知軍有何見教?”


    種建中出門前就帶了一本《李衛公問對》,還有一包蛋糕,給他:“好好學習。我已經為你上奏求官。”很難辦,他年少無知,不適合指揮別人,但也不能讓他被人指揮。最好能賜一個武散官的職務,一邊呆著去。


    “遵命。”


    種建中又把他扯到人群之外:“小郎君,不要仗勢欺人啊。役使老兵給你捶腿,他畏懼你的威勢,不得不屈從,這是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而貽害無窮。”不要把別人當仆人,你的宮人內侍服侍你,是理所應當,他們可不是。頤指氣使慣了,恐怕會遭人報複。之前三川口之戰的一位守將,就是鐵麵無情,過於嚴厲被手下士兵暗通敵國、割斷了韁繩,最終被擒。用兵嘛,賞罰都要讓人心服口服。


    林玄禮訝然:“我拿肉幹和小紅幫他馱行李換的。你多慮了。”


    “那就好。”種建中心說領兵其實不難,把兵當人,不要當成奴仆。如果小郎君能在守城戰中有什麽特殊的表現,想必官家的怒火能稍息。


    揣著書繼續回去照鏡子:[減肥真是整容啊。]


    [林哥的高鼻梁下頜線都出來了,眼睛也更大了,然後還挺白。]


    [真帥,什麽時候才能有小美女投懷送抱?]


    [不知道王繁英將來見了哥,會不會被帥暈不忍心出拳。]


    [要是沒有被迷暈就糟了,缺少肥肉之後不那麽抗打。]


    [哎,也不知道折可運和王繁英打一架誰能贏,將來一定要促成他倆一戰!老精彩了!]


    吧唧吧唧吃冰涼柔軟的厚土生春糕,忽然想起來,不對勁,這裏怎麽也有厚土生春糕?怎麽到處都有厚土生春糕?山寨力量就這麽強嗎?這合理嗎??


    ……


    朝廷中正在籌備明年的作戰計劃,這是隻有寥寥數人才知道的大計劃,其他官員隻知道是正常的增強兵力,防備西夏的瘋婆娘。


    現在是深秋和初冬之間,各地的賦稅都已經收完,有一些可喜的富裕,就大數據來看,章惇的改革卓有成效,國家富裕了,百姓們的負擔也有一些被轉嫁到那些原先免稅的人家上。章惇的名聲固然不好,利益確是實在的。大宋全年收入的十分之一是官員俸祿,十分之二是吏員開資,十分之八是軍費,這足以支撐新的一次戰爭。


    枝頭已有秋霜,小小楓樹盆栽和金橘、佛手、白玉蘭盆景作為案頭清供,錯落有致的擺放在屋中。


    趙煦清晨起來見了太後太妃,聽她倆詢問為什麽官家親自下令都抓不到一個跑出去的小孩,無言以對。回來開始批閱各地奏劄,看到中午吃飯前,這才看到秦鳳路德順軍知軍種建中的奏劄,打開一看:“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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