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侗打定主意:“郡王,衙內,請回吧,容小人三思。”


    林玄禮出巷的路上,頻頻回頭盯著王英看,一開始還有點惱火,氣這小豬趕在自己前麵,轉念一想,這我有什麽可氣的,我又不真是個小屁孩,他看起來倒是個會有出息的樣子。


    “教頭說的倒是沒錯,你果然比我更沉穩。”


    你才幾歲,怎麽這麽淡定。你肯定不是拱了扈三娘的那個死豬頭。


    王英還以為他要找茬呢,見他沒有,也不驚訝:“郡王學得文武雙全,將來有施展的地方嗎?”


    林玄禮哈哈一笑:“當然有!”


    王英不顧老管家的阻攔,催馬上前,稍微落後半個馬身,欠身低聲道:“郡王所謀不遂。”


    林玄禮被這雙眼睛一盯,打了個寒顫,緊緊的盯著他:“你說什麽?”你知道什麽?


    王英:“此時此刻周教頭已經打點行囊,隻等我們走遠,就連夜出京,以免麻煩。倘若郡王今日不來,我有十分把握拜師。”


    林玄禮挑眉,心說你說話的樣子真不像個小孩:“那可未必。高蜜,你回去看看。他如果要走,不用攔,反正也攔不住。”


    高蜜應了一聲,跑回去看。眨眼間又跑回來:“是這樣。”嘿嘿嘿,童貫你慘了。


    王英又說:“我看郡王的神色,前來拜師是另有所圖。隻是目的不明,令他人驚駭。”


    林玄禮想了想,心說周侗不會以為我學會射箭是為了刺殺我六哥吧……這樣連夜逃跑。哎,算了算了,我跟他說嶽飛的事兒才叫離奇呢。


    “王英,你又為何而來?隻是因為讀了詩書,就要學箭法?令尊令慈也應是詩書世家,怎麽能準許你舞刀弄槍,做這些粗魯事?”


    王英悠然道:“再過二三十年,粗魯事可以建功立業,也能安身立命。”


    林玄禮悚然一驚,心說:[老鄉!你也是穿越過來的嗎!你太淡定了!但是你裝小孩這部分不如我。]


    [禮子冷靜啊禮子,他可能隻是本土的一個小天才!不要輕易暴露身份!]


    [難道他爹看出來君王年輕、銳意進取,將來肯定要用兵,趁著武將子弟都想轉文官的時候,逆向思維,別人都拋盤的時候他強勢接盤,讓兒子文武雙全,填補新君用人的空缺?媽的這幫政治家!]


    “萬裏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到時候我請你喝酒。”


    王英平靜淡然的眼神微微起了一點波瀾,類似於疑惑,隨即含笑告辭。心說這位郡王看起來一驚一乍,實則不然。最起碼他看起來全然不像個小孩子,他的目的果然不是周侗,似乎也不是箭法。


    ……


    林玄禮不急著確定對方是不是同為穿越者的老鄉,俗話說得好,老鄉見老鄉,背後放一槍。


    反正次日再派人上門時,周侗確實是離開了,還裝模作樣的留了封信說家裏有急事。


    宮裏還是有一大群年輕美女,搞得他出門前必須前呼後擁,讓人在前探路,如果兩大巨頭帶著一群美女去逛花園,自己就避開。


    煩。


    保母:“快要選好了,現在已經有五十多人被送回家去過節。單獨看都是挺好的小姑娘,擱在一起,就能分出高低上下。”


    端午節將近,陸續收到了不少生日禮物,新衣服,五毒荷包,鸚鵡和獵犬,金鎖,也準備去金明池看龍舟競渡。五月生人不吉利,他又不是重要人物,生日不會大操大辦。


    龍舟競渡一定會有,但官家不是每次都去,國家有□□時他常常不去。


    “六哥,這次端午你去金明池嗎?”


    趙煦看著他吃蜜棗粽子當甜點,還沾糖,膩的連小糕點都不想吃了:“哼,看吧。杭州大旱,蘇軾求朝廷免賦,再賜一百張度牒,以作救濟之用。”


    林玄禮震驚了:“難道蘇東坡也相信佛道之說?”不可能吧,他不可能覺得剃度一百個和尚出家就能祈雨吧??


    趙煦拈著牛舌酥餅看了看:“這是你做的?”


    “是我的新作,請哥哥斧正。”


    親自挖的鹹蛋黃,親自盯著人做的雞肉肉鬆,親自看人做的酥皮,然後親自包成餅烙出來,親手端過來。


    趙煦看他一本正經的用談論文章的口吻談論糕點,就覺得好笑,嚐了一口,是鹹蛋黃香蔥肉鬆餡兒的,奇奇怪怪的東西混在一起倒是好吃:“甚合朕意。乍一看平平無奇,細品,內藏錦繡,餘味悠長。”


    林玄禮樂不可支:“嗯嗯嗯。”


    趙煦:“一張度牒,市價一百九十貫。你算算這一百個度牒,和多少錢?”


    “一萬九千貫???這麽值錢?那出家當和尚的人得多有錢啊。”機智的蘇學士,以倒騰壟斷物資搞到救災物資,還不用調動搬運國庫物資。


    趙煦笑而不語,吃著小糕點:“這又是林仙托夢告訴你的配方麽?”


    林玄禮略有點局促:“是啊。他說這是鹹味點心裏最好吃的幾種之一。我做的時候嬤嬤們還說不會好吃,做出來果然不凡。”這玩意可是現代經典。剩下的等我想起來。


    趙煦惆悵道:“這個事真是……難以品評。別的皇帝也有神仙托夢,舉薦人才,也有夢遇女仙,魚水之歡,也有夢兆國運。唯獨我不一樣,我弟弟夢見個廚仙。佶兒,你要憑這事名垂青史了。”


    林玄禮無辜又帥氣的賣萌:“能名垂青史就比默默無聞好,全靠哥哥中興大宋,我也算出了一點力。”


    趙煦往後一靠,又拈起一枚烙的顏色好看的:“你也知道大宋需要中興。你在宮外見到了什麽?官員報喜不報優,時常隱瞞一些事。”


    林玄禮想了想:“我看到有很多窮人,比我想的還窮,特別瘦,衣服都破了,也沒補。”


    “你沒跟我說過這些事。”


    “六哥,現在百姓的疾苦,呃,你一時半會還做不了什麽。別生氣啊。”飛快捂住耳朵。


    趙煦沒捏到耳朵,轉手揪他頭發,捏著一縷拎著:“我未執政,也該知道自己治下的情景。你看到流民,就該告訴我,我再去責難丞相和府尹治理地方不利。哼。你可曾看見路有餓殍?”


    “那倒沒有,我冬天不出門。”林玄禮指天畫地的發誓,下次出門溜達時看見什麽執政問題、冤屈不公一定告訴他,這才救下自己一縷頭發:“六哥,我要是被你揪禿了,你還得賞我一張度牒。”


    “嘻嘻嘻。”店裏有幾名侍女,隻有一個撐不住笑出聲,笑聲清脆,一雙大眼睛也很靈動,楊柳細腰。


    趙煦笑著看了她一眼:“禦史台本該是君王耳目,他們不肯盡忠職守,你要為我觀察民間疾苦,官員優劣。”禦史台也參與黨爭構陷,就失去了他們的意義。


    林玄禮激動的小臉發紅:“好!”我就是代天巡狩嗎?我以後可以全國旅遊嗎?責任重大!


    ……


    金明池邊,高搭竹棚兩丈左右,上方鋪著簾子給下方遮陰。


    提香爐、掌扇的宮女浩浩蕩蕩的簇擁在皇帝身前身後,四張桌子上已經放了許多幹鮮果品和糕點,還有一壺酒。三大巨頭和官家各自落座,隱約望見湖對麵的龍船鮮紅奪目。


    朱太妃的兒女們都坐在她身邊。


    向太後百無聊賴:“佶兒過來。”過來濫竽充數。


    官家正想叫他坐在自己身邊,可以聊天,又恐怕聊的話被人聽見,也就靜默的捏著香囊玩。


    兩側坐的都是滿朝文武,還有要封詔作詩慶賀的散官。


    在兩側的隔離帶之外,整個湖邊擠滿了汴京城裏的百姓,一個個盡力打扮,都來看龍舟。


    也叫皇帝看看歌舞升平與民同樂的太平景象。


    遠處隱約能聽見鼓聲激蕩,龍舟衝著官家所在的方向衝過來,隻見兩側水花飄蕩白浪翻滾,像是龍行水麵一樣。


    向太後:“你看什麽呢?怎麽不看龍舟?”


    林玄禮指了指充當儀仗隊的狄諫:“那班直,狄諫是教我拳棒的先生。”其實現在重文輕武,對武術教練不稱先生,他也沒這個習慣,隻是覺得有歧視有點膈應。“娘娘你看他,頗有其父之風。也是個性情謙遜,博學多才,允文允武的人呢。”我都不記得狄青的兒孫在宋代有什麽功勳,可能是沒有施展的機會。


    向太後眯著眼睛遠眺,欣然點頭:“有姿儀。”


    龍舟的正麵有龍頭,背麵有翹起的龍尾。船頭有人擊鼓,船夫們合著鼓點奮力搖槳,整齊劃一,床尾甩起來形成一個彎的龍尾上,都有七八歲的男孩,或穿粉衣綠褲裝作蓮花,或是穿紅衣紅褲裝作金魚,或是在臉上塗一點靛藍,打扮成夜叉模樣,在窄窄的船尾上倒立、甩著長綢跳舞。


    高太皇太後忽然覺得有些疲憊,有些事得趕忙提上日程。


    第25章 橫行青海夜帶刀


    處於一種莫名其妙的害羞,現在保母晚上不陪他在同一張床上睡,但還是堅持睡在屋裏守夜,以免他突然要起來喝水,或是方便。


    林玄禮就盡量避免這些事,自從不尿床之後,就在睡覺前一個時辰不喝水,睡覺前喝兩杯,第二天早上被‘生物鍾’憋醒。


    “嬤嬤,我有些事想問你。你說娘娘們喜歡的孟小娘子,哥哥會喜歡麽?”肯定不會啊。這到底是不是害人呢?


    要說她失去了什麽,一個皇後的身份,一個丈夫,以及生兒育女的機會。可問題是如果不當皇後,她的命運呢?古代壓迫女性挺嚴重的,就算是現代也有人不需要結婚不想生孩子。


    問題有兩個,第一,需要我幹預嗎?第二,我有能力幹預嗎?搶一個問題無解,第二個嘿嘿,沒有。


    孟皇後確實是沒得選,不過現在人人都沒得選,武將隻能被鄙視,文人隻能努力做高官,依附於一黨被另一黨針對敵視,更慘的是底層百姓,不論什麽人連自主創業的機會都沒有,苛捐雜稅太多。


    我身為郡王,毫無責任和未來工作可言,成年即失業,不出意外的話畢生當個國家蛀蟲,日常喜歡烹飪,還要被一群諫官逼逼賴賴。


    保母心說這還不簡單麽,太皇太後和太後喜歡的孟小娘子自然是心意相通,可官家與太皇太後、太後的政治主張都不同。先帝為什麽不喜歡向娘娘?不隻是長相。這個皇後不貼心,那就再置一個寵妃嘛。“孟娘子有母儀天下的氣度和麵相,娘娘選的人不會錯的。你別多想。”


    林玄禮欲言又止,能說什麽呢:“那好吧。那些諫官最近又說我什麽了?”


    保母笑道:“隻有那一個不長眼的,去高娘娘麵前說三道四,被娘娘申斥了一番,除此之外還哪有人說你。”其實還有人說你年紀不小了還住在後宮裏,還不出宮開府,還一天到晚不好學習就喜好舞刀弄槍和烹調,弄些奇奇怪怪的珍饈美味來討好官家——有點像易牙。


    上奏這人被太皇太後貶到邊關去了,高娘娘樂見官家和郡王們兄友弟恭,其樂融融,這是體統,也是她教導有方。說易牙,這不是挑撥兄弟關係嗎。


    林玄禮點點頭,躺下睡覺。仔細尋思了一會:[林哥你說現在有沒有我自己的情報人員?]


    [保母能打聽到宮裏的大事,但報喜不報優。老板們根本什麽都不說,童貫高蜜這倆人隻顧著討好我,但兩個普通的小宦官,能打聽到什麽大事嗎?要說常來常往的,還有太醫、倆翰林、狄諫,就這幾個人還都特別沉默是金,我不問的不多說,我問的有些事也含糊。至多有人員願意把你的情報倒騰給別人。]


    [哎,你說這些小宮女們是不是可信一些?我看小翠、鄭妙妙她們就挺喜歡我的。]


    [但服從的最高權限屬於高大老板。]


    一翻白眼直接睡過去。


    次日清早,派人去東廊要他們泡海帶泡黃豆,隻恨當前宮裏看不起豬肉,更別提豬腳。


    雖然蘇東坡已經寫了豬肉頌,研究了東坡肘子,可東廊就是不肯備下豬肉,也不肯派人替我去買。


    泡好的黃豆去皮,海帶切絲,加鹽、花椒、八角,煮到雙雙柔軟,撈出來再擱在鍋裏,用牛油和醬油炒的棕紅油亮。


    林玄禮在旁指揮:“盛出來四分之一,裝好了給官家送過去。往鍋裏加一勺冰糖,炒到糖融化。”


    一個精致的小碗,十幾根細長軟糯的海帶絲,幾十顆紅亮胖大的黃豆,這就是一份小菜。


    林玄禮自己帶走一大碗,並一碗醪糟蛋花。回到自己宮裏,吃著黃豆海帶,喝著酸酸甜甜的醪糟蛋花,還有一碗羊肉大蔥餃子——稱為嬌耳。


    平心而論,非常愜意。


    趙佖也喝了一碗醪糟蛋花,酒意上湧,拉著十一哥出了屋,指著滿天星鬥從天璣天璿講到三千大千世界。“人生不相,嗝兒,見,動如參與商。  ”


    林玄禮:[冷靜冷靜,小孩讀了點書就喜歡炫耀。]


    [嗚嗚嗚我也想炫耀我記不住!想起來一個!]


    “孤月滄浪河漢清,北鬥錯落長庚明。”


    趙佖接了下句:“懷餘對酒夜霜白,玉床金井冰崢嶸。”


    林玄禮伸了個懶腰,大聲道:“人生飄忽百年內,且須酣暢萬古情。”


    趙佖捏著他的胳膊,又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十一哥,你想,你想,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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