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隻是在夢裏,他都為此感受到了羞愧。 而且他這樣的心思,是沒辦法對直播間的人說的,怕他們不理解,也怕他們厭惡自己——更重要的是,他怕先生知道了他的心思,會跟直播間的反應一樣,隻要一想到直播間的反應,他就會腦補出倦哥對他避之不及的態度。 他想藏一藏自己的心思,最好不要叫任何人發覺。 然而他才十五歲,再怎麽藏,又能藏住多少心思呢? 直播間大多數的人都發現了他的狀態不太對,神思不屬、恍恍惚惚。 隻是他一直不說,他們也不敢亂猜。 兩邊就這樣“相安無事”地互相隱瞞著。 隻是林渙心情到底鬱鬱,書也看不進去,每日裏都擔憂發愁,短短幾個月就瘦了一大圈。 後來,還是直播間的觀眾先看不下去,問起他怎麽了。 林渙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憋不住:“你們要是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怎麽辦?” 【白菜豆腐腦:??為什麽你說這話的時候,我會腦補出,你喜歡上了賈寶玉???】 【一言不合:樓上你是傻子吧,歡寶說的是不該喜歡的,而不是不喜歡的,不過我也沒太搞懂,什麽叫做不該喜歡的人啊?】 【圖圖的耳朵:+1,我也不理解,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不該喜歡的人嗎?除了殺父殺母這樣的仇人,還有倫理上的人,其他的,我都覺得還都能理解啊,喜歡一個人又不犯法。】 林渙聽到倫理上的,就已經哭喪著臉了。 結果無語一針見血。 【無語:歡寶,我覺得按照你的人際關係交往來看,你不會是喜歡上了倦哥吧……】 【銀翹片:……好合理,我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辯駁,歡寶要是真的喜歡上了一個人,除了倦哥沒有任何別的選擇了。】 【雙木林:啊?可是,倦哥是歡寶的先生啊……先生在古代,是亦師亦父啊,這算不算亂/倫?】 林渙已經自閉了。 他本來就在為這個事兒發愁,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問他們,結果直播間的人就差把刀子紮他心上了。 雖然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但真正麵臨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有點傷心。 他也更清楚的意識到,或許,他和倦哥是不可能的。 他這一生的第一次情竇初開,就這麽夭折在了這裏。 他靜靜地關了直播間。 十二年裏,他幾乎很少關閉直播間,一到晚上睡覺的時候,直播間會自動關閉,從來都不需要他親自去操作。 這會兒,他忽然覺得有點疲憊。 或許他應該休息一段時間。 這樣的心思一旦冒出來,就很難再收起來了。 於是他改了直播間的公告:“我出去轉轉散散心,過段時間回來。” 直播間一片哀嚎。 【心上人:嗚,我可憐的歡寶,他才十五歲啊!】 【一言不合:突然意識到,倦哥對於歡寶來說,算是初戀吧……結果初戀還沒開始就夭折了。】 【白菜豆腐腦:沒開始就結束才是最虐的……因為知道後續的感情不可能有結果,所以從來都不抱希望,連試探都不想做,因為知道做了也是無用功。】 【銀翹片:我是個壞孩子,我想讓歡寶去試一試,至少試一試才能知道到底行不行。】 【紅蘿卜蹲完白蘿卜蹲:歡寶不敢吧,如果真的試了,以倦哥的聰明,不可能猜不到他心裏的想法的,如果猜到了不接受,恐怕連師生都做不了了,這對歡寶來說也太殘忍了嗚嗚嗚。】 【圖圖的耳朵:現在也很殘忍……但是怎麽說呢,長痛不如短痛吧,這一回熬過去了,以後就不會難受了。】 直播間都在嗷嗷嗷地哭。 林渙沒去看,他是真的想靜靜的。 剛把直播間關了,林黛玉就來了:“上回說完你,你幾個月才出去了幾回?怎麽這會子又悶在家裏了?” 林渙苦笑:“沒心情出去轉悠。” 林黛玉向來心思比較旁人要細膩一些,這會兒一看他眉眼散淡就知道了:“前些時候我看你很不自在才勸你出去走走,以為你總要鬆快些了,怎麽這會兒看著比那會兒更加頹喪了?” 見林渙不說話,她又問:“謝鯨同我說你好像有了心事?” 林渙這才看她一眼:“怎麽他又和你說上話了?” 林黛玉抿嘴:“他一個爺們都能看出來你情緒不好,特意找過來讓我開解你,你倒是和我說說看這是怎麽了?” “我……”林渙想了想說,“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他怕林黛玉年紀小聽不懂什麽叫喜歡,解釋說:“是想要以後和他在一起一輩子的喜歡,想起來就看到他,黃昏時也能見他,我一見他就高興……” 林黛玉想了想說:“那你就去告訴她唄。” 她想到前些時候看到的《西廂記》,說:“既然喜歡,那就告訴她,你也不知道她是否愛慕你對不對?” 林渙苦笑:“這哪裏是想著能問能說,就問出口的?若是說出來,隻怕連師……朋友都沒得做。” “那你是因為什麽才喜歡上了她?”林黛玉問,“因為才貌,還是性情?” 林渙皺眉:“都有吧……在我心裏,他就是天下最好的人,沒有什麽不好?” 林黛玉歎氣:“你這是中毒太深了,果然是愛到了深處,若是你還在猶豫,我就隻問你,你這些日子的傷心難過是為了什麽?是因為不能告訴她?還是別的?等你想清楚了,你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難過傷心是為了什麽? 林黛玉走後,林渙坐在書房裏頭冥思苦想著。 是因為不能告訴倦哥嗎? 他下意識地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他難過的是不能和倦哥在一起,不能和他傾訴自己的愛意,怕他遠離自己。 可如果要他繼續這麽裝作天真不知事地呆在倦哥身邊,豈不是更加困擾? 他想想都覺得憋屈。 不隻是他一個人憋屈,倦哥想必知道了也心裏不爽快,自己的小弟子對自己有那樣違背倫理的想法,卻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湊在自己身邊…… 林渙沉默了。 他想,要不然就先試一試離倦哥遠一點,不在他麵前出現,不和他通信,試一試離開倦哥,他會不會慢慢愈合——還是說,他對倦哥的感情不止是依賴? 這樣決定下來以後,他逐漸有點感謝自己當初做下的決定,陪林黛玉回來一趟,這樣至少能夠看不見倦哥,也不會被他發現異常。 等林如海的危機度過了以後,他想必就能徹底決定好自己的心思了。 # 又是一年冬天。 送信的小廝第不知道多少回被找到了主家麵前。 還沒等沈倦開口,他就說:“大人,江南沒有書信過來,也沒有東西。” 沈倦要問的話堵在了嘴裏,隻好擺擺手讓他下去。 小廝走到一半,又回頭說:“大人既然想著哥兒,為什麽不自己寫一封信過去?” 上一回送信那都是春天的事兒了,這都大半年過去了,他天天沒事幹,沒信送,在府裏吃幹飯,都快被辭了。 他難得的有了危機感:“大人每個月總要問我一回,可見心裏頭還是念著哥兒的,要我說,這天底下哪有這樣賭氣的?原先大人和哥兒好的恨不得是一個人,難不成因為一點小事,以後就再也不來往了?人家都說了,夫妻都沒有隔夜仇呢,更何況是先生和弟子?” 他自認為話糙理不糙,結果恰好就戳中了沈倦。 他沉著臉:“多嘴。” 小廝吐了吐舌頭,溜走了。 留下沈倦一個人在書房裏坐著。 外頭寒風瑟瑟,屋裏頭點了炭火,那一點熏然的熱氣把整個書房捂得密不透風的。 沈倦坐著坐著,就感受到了氣悶。 也不知道林渙在做什麽,為什麽不給他寫信?大半年了一點消息都沒有送回來,以前都是一頁又一頁的信紙,這回連一個隻言片語都沒有。 難不成是因為他的回信傷到了? 沈倦忍不住想。 前些時候當今去給太上皇請安,結果太上皇十回裏頭有七八回都說不見,如今皇帝就不去了。 難不成林渙也是這樣? 他寫了七八封信,字字句句都是他的生活細節,自己不回應,他就不想寫了…… 沈倦閉眼。 可他不能回。 這樣的事情,藏在自己心裏就好了,減少自己和他的接觸,他才能努力克製自己。 然而,心裏是這樣想的,他在收到林渙送來的信的時候才會感覺到隱秘的快樂和滿足。 ——他的小徒弟,是念著他的。 然而現在他收不到信了。 或許是在江南玩得太開心了,把他忘記了,又或許是結交了別的認識的人,有了好朋友,甚至……他開了年就十六了,會不會遇見喜歡的姑娘? 沈倦手底下的奏折被他捏得皺皺巴巴的,終於不堪重負,撕拉一聲,扯壞了。 沈倦怔愣住了。 他這是——對自己的小徒弟,產生了占有欲? 外頭寒風凜冽,木質阿光楞被吹得吱嘎作響,沈倦謔得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外頭的小廝瞧見他出來,忙問:“爺要去哪兒?” 沈倦腳停住:“去問問這會子還有下江南的船沒有?” 小廝愣了:“這都冬天了,運河裏頭結了好厚的冰塊,哪還有船呢?” “再說了,爺明天還要上朝去呢,年底的時候要祭天,您是最忙的時候,難道忘了?” “……”沈倦冷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