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司裏頭清閑一些,隻有科舉、過年、祭天等時候會忙碌一回。  從他回來這八年,一路從從六品的監丞到正三品的左侍郎,升官的速度也是飛躍的,況且他年輕,比他高的那些官職上頭的人,哪些不是人到中年了?  也因為這個,近年來他的門庭也熱鬧起來了。  平日裏嫌他命不好、克父克母的那些個人也開始頻繁問起了他的親事。  叔叔沈傾問過他一回:“你想要個什麽樣的?你娘沒了,隻有我和你嬸子才能給你做主了。”  沈倦全都給拒絕了。  他那會兒隻覺得自己應該是因為小時候爹娘的緣故讓他不信感情,最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大概是因為心裏裝著別人。  可是這個人,他不能靠近。  他一路走一路想,步伐坦然,心裏卻猶疑。  禮部的人見了他都行禮,有個小吏卻找過來:“大人,內務府前兒過來人問起往年封妃的禮。”  沈倦問:“怎麽忽然問起這個?”  小吏搖頭:“許是後宮要大封吧。”  沈倦皺起了眉頭。  又不是什麽特殊的年份和月份,怎麽會大封?  他說:“不急,我記得往年有舊曆,去找出來就是了。”  說完,他就坐在桌邊上琢磨了一下。  這兩年一直在對南疆動兵,春天到了,北邊的遊牧民族熬了一個冬天,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前些年江南的稅收銀子幾乎都在死了的義忠親王手裏頭花完了,太上皇又愛巡視江南,當今上任的時候就剩了個一清二白。  國庫裏頭隻怕比他的臉還幹淨呢吧?  這會兒封妃,還嫌錢不夠少嗎?  不然就是當今找到銀子的來頭了。  他細想了想,別的地方動不得,那隻能從這封的妃上頭摳銀子出來了。  如今天底下最富的,可不就是四王八公麽?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  史、王兩家都還沒落魄,史家兩侯、王家王子騰,當今還在用,薛家隻剩下了孤兒寡母,能動彈的隻有賈家了。  沈倦想了想,難怪當初甄太妃著急把賈元春塞到公主、郡主的伴讀行列裏,這不是害她,而是要救她。  可惜那會兒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甄太妃和太上皇的別扭之中,根本沒有注意到賈元春這麽個小小的棋子。  他忽然想到了林渙——要給賈元春封妃,那必定當今的勢力要開始示弱的,最好的示弱點不就是在江南那一塊嗎?  隻要換下一個林如海……  沈倦急急忙忙地回去寫信。  他再不管心裏的那一點別扭難受,隻迫切地想要讓林渙趕緊回來。  “……江南時局動蕩,速歸。”  寫到這裏,他忽然又把信揉掉了。  上邊如今正密切地盯著江南,他這一封信隻怕根本送不到林渙那裏不說,反倒可能會害了林渙。  沈倦出了一身冷汗。  不能,他得好好想想。  他躺在了床榻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驟然意識到的事情讓他耗費了心神,不過在榻上躺了一會兒,他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然後……就夢到了遠在江南的小弟子。  冰涼的手板,白皙中帶著一點的紅暈,小弟子忍耐的悶哼和隱隱的哭腔。  讓夢裏的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明知道是夢,卻根本控製不住自己。  他心下駭然——難不成,他那一點兒齷齪心思,竟然已經這麽明顯了嗎?  世人常說,夢是心中所想,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心裏的那一點兒隱秘想法,終在夢中展現。  若說之前的躲避讓他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的話,這個夢幾乎讓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了。  他做了林渙十二年的先生,起初是看他可愛,也是慰藉。  孤單了太久的人總想要汲取一點兒溫暖,哪怕那一點溫暖可能不屬於他。  然而,偷來的那一點不屬於他的東西,已經足夠讓他一生都回味。  更何況,他不過想要鑿壁偷光,光卻自己奔他而來?  而人總是貪心的。  他的一點貪心,慢慢地變了質。  夢裏的他卻並未意識到這一點。  他變得更加貪心,直到——  細膩的皮膚在他掌心裏變得滾燙,分不清是手心更燙,還是手下的皮膚更加灼燙。  沈倦的心狠狠地抖了一下。  一場荒唐而又放縱的夢戛然而止。  沈倦捂著臉癱在床上。  沈伯達啊沈伯達,你怎麽淪落至此?  竟然在夢裏意/淫自己的小徒弟?!  他幾乎逃一樣地想要離開這裏,找個沒人的地方,讓自己不問任何東西,不管任何事情,不見……任何人。  這樣他才能躲過自己的心動,躲過世人的質疑。  可……  他舍不得。  一旦見了光,誰都會貪戀那點溫熱的,直到把自己灼傷,才會意識到那一點點的痛楚。  這是一段驚世駭俗的感情,足夠讓他粉身碎骨。  他可以永遠地不告訴任何人,可以離他的小徒弟遠遠的,這樣誰也不會發現他曾經有過這樣一份齷齪的感情、肮髒的□□。  可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  窗外的一點曦光,在靜默深沉的夜裏,終究暗了下去。第149章   “蓉哥兒不是去過甄家了麽?怎麽又去了?”謝鯨好奇。  “我也不知道, 許有什麽事情吧?”林渙想了想,“說起來,甄家的甄寶玉四月份的生日, 請了林伯父去吃酒。”  謝鯨嘻笑:“不過是一個小孩兒,怎麽過生日還要請那麽多個大人?”  林渙說:“你不懂, 這是江南一帶官場上的風俗, 還是從前我看先生的遊記上頭知道的, 說是基本上禦史一直都在盯著江南, 所以他們不敢公然的收受賄賂,以及送禮,隻能用這些個家裏人過生日之類的借口給那些人送禮。”  謝鯨哦一聲:“這些人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要是他們把這聰明勁兒放在正事上, 至於連官兒都做不上去麽。”  他說這話的時候很是看不起這些人。  “害, 這種人隻會越來越多, 根本防不住的,也就希望他們永遠爬不上去罷了。”  林渙笑說:“反正咱們也是過去吃個飯,同齡人不用送禮物,不吃白不吃是不是?”  “喲, 你什麽時候學會占便宜了?”  林渙理直氣壯:“我朋友教的!”  【一言不合:笑死, 我就跟你們說了不要為了哄歡寶啥話都說,你們偏偏不信, 現在可好了,我有一個朋友係列。】  【豬都跑了:我隻能說這都是事實吧, 人家請吃飯,有什麽不好意思去的?我頭鐵,我肯定去。】  【圖圖的耳朵:我還挺好奇甄寶玉的,原著裏好像就提起過一次, 兩個人好像是相似的身份、相反的結局。】  謝鯨對這個甄寶玉也十分好奇:“兩個人都叫寶玉,也不知道是什麽性情,若是他和賈寶玉一樣,我才懶得搭理他。”  他至今對賈寶玉摔壞了他送的魚缸耿耿於懷。  而且他這回去找山子野,山子野說這魚缸也是意外做出來的,要複刻不容易,而且基本上還原不出來一模一樣的了,隻能另做一個。  就這樣他還要了三個月的工期。  謝鯨沒辦法,準備在江南再滯留三個月。  不過他也挺高興就是了——雖然不能經常看見林妹妹,好歹兩個人離得很近,就隻有內外院那麽長的距離,時不時地能聽到她的一點消息也就夠了,像他們從前那樣,隔著一條河岸的時候多著呢。  靈河寬廣,比起內外院這麽點兒地方,區別可大了去了。  他心中腹誹,林渙也有點憂慮:“一個賈寶玉已經夠受的了,再來個甄寶玉,我是要被氣瘋了。”  上回賈寶玉摔碎了林妹妹的魚缸,賈母送了一個擺件給林妹妹當做賠禮。  林渙後來看過,林黛玉收到東西就丟進庫房裏頭了,根本沒有拿出來用過,可見不喜歡。  賈母這人,林渙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她。她喜歡林黛玉嗎?當然是喜歡的,唯一的嫡女生的外孫女,嫡女還早早地去了,她對女兒的寵愛都傾注在了林黛玉身上,可是很顯然,她是以賈寶玉的利益為先的。  賈寶玉衝撞了林黛玉,她頭一個反應是和稀泥,從不教育賈寶玉,才養成了他無法無天的性子,反正總有人給他收拾爛攤子唄。  這也是林渙最討厭他的一點。  誰家的小孩不是慣出來的?就他一個是金貴的寶貝不成?  在賈府裏頭任性嬌慣可以,在外人跟前再這樣那就是在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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