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都放下了手裏的活，盯著王舉人和他手裏的籃子瞧。 “舉人老爺這是出息了啊！”有人羨慕，“這是往後就成了大官的座上客了！以後可不要忘了我們！” 王舉人矜持地笑了笑:“不敢當不敢當，我家去了！” 他沿著土坷路走到了一處茅草屋前，在周圍一圈的泥土石頭房的襯托下，這茅草屋破舊得實在有些過分，房頂上的茅草泛著黑色，一看就是叫雨水泡久了，門房也破了個窟窿，用稻草胡亂塞著。 不過他家裏收拾的還算幹淨。 王舉人拎著籃子放在灶間，左右看了看，沒見到自己兒子，正準備出去找，他媳婦兒推開門進來了，身後正跟著他兒子。 “你這是去哪兒了？”王舉人不滿，“別老帶著盤兒出去，現在的拍花子多著呢。” 劉氏嗯了一聲，看見灶間擺的籃子，問:“成功了？” 王舉人點頭。 劉氏就說:“這是拜師禮吧？明兒你是不是要到縣衙去了？咱們回禮回什麽？” 她說的是拜師禮後，師父要還給徒弟的那一份禮，一般人都會回一些芹菜、蔥，並且要送弟子一本《論語》。 王舉人皺眉:“咱們家貧，不回也不礙事的，縣令不會在意，人家又不缺這麽點兒東西，何必拋費銀錢！” 劉氏皺眉，覺得這樣不好，然而王舉人向來決定了事兒就不會更改的，說完話就邁著步子走了:“我去溫書，你記得做飯！” 劉氏左思右想覺得不回禮不好，又沒什麽辦法，隻能忍著氣做飯去了。 林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正在興致衝衝地準備自己上學要用的東西。 潔白光滑的澄心堂紙、堅實細膩的油煙墨、上好的狼毫毛筆、精美潤滑的端硯，並《三字經》、《論語》、《弟子規》，裝的滿滿當當，塞在他求著奶娘給他做的小包包裏。 秦婉都給他逗笑了:“你又不識字，更不會寫字，帶這些筆墨紙硯做什麽？嫌身上太輕了麽？” 林渙一本正經:“這是學習的態度！” 他是聽小妖怪們說的，他們那個文明的很早很早很早之前，小孩子去上學都是要背書包的，書包裏一定要裝好作業和課本，要是上學不帶書，會被老師罰站和批評。 林渙覺得自己是個乖寶寶，不會讓老師討厭自己噠！ 他滿心憧憬，夜裏就走了困，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外頭守夜的奶娘聽見動靜摸進來，正瞧見他瞪著一雙眼睛看床頂。 奶娘替他掖掖被子，又探了探額角溫度，見沒什麽異常便問:“哥兒這是怎麽啦？睡不著麽？” 林渙捏著被子，半晌特別忐忑地問:“奶娘……先生會不會不喜歡我呀？” 到底才是個三歲的孩子，心裏總期盼著大人們眼裏有他，時常能誇誇他，喜歡他。 今兒王舉人進來說話的時候沒怎麽搭理林渙，別人也沒注意到，林渙年紀又小，當時有些委屈，過後忘性兒大就丟在腦後了，臨到睡前才突得擔憂起來。 可憐又可愛的。 奶娘沿著床邊坐下，輕輕拍哄他睡覺:“哥兒何必想這麽多呢？你人小，長得可愛，性子也好，還懂禮貌，誰會不喜歡你呢？家裏的這些下人們心裏都喜歡你呢。” 林渙睜大眼睛:“真的嗎？” “是真的，奶娘不會騙你的。” 林渙瞬間高興起來了，一高興，那股子困勁兒就上來了，不出半刻鍾眼睛就睜不開了，迷迷糊糊說:“嗯嗯，歡寶最可愛了，先生一定會喜歡你的！” 沒一會兒就腆著肚子睡得像頭小豬了。 # 第二天一大早，林渙就從床上爬起來了，穿衣洗漱吃飯都要自己來，收拾完了就挎著自己的小包包坐進了提前準備好的“學堂”裏。 說是學堂，不過是在前院和後院中間隔著的一個花廳裏擺了兩張桌子，桌子有兩臂長，座位則是襯了一層軟綿的坐墊。 雖然已經考慮到了林渙的身高，這桌子到底還是有些高了，林渙一坐下，桌子就快到他的脖子那裏了。 所幸他現在還不用學寫字，捧著書讀倒也無礙。 辰時三刻，王舉人拎著書箱進來了。 他先看了看林渙桌上放著的書，見最上麵是一本《三字經》，便說:“既然你拿的是《三字經，咱們便先學這個吧！” 林渙乖乖翻開了書。 王舉人從書箱裏找出《三字經》，從頭到尾給林渙念了一遍。 林渙:“……” 開頭的時候還能對上字看一眼，越到後麵越混亂…… 他兩眼發懵:學習，這麽難的嗎？ 他看了看方塊，隻見他們也是一臉懵。 【豬都跑了:啊？就這麽念一遍？】 【心上人:我是誰我在哪，這是幼兒園該學的東西嗎？啊？】 林渙也想問，這真的該是三歲的他學習的東西嗎？ 王舉人一口氣讀完了整本三字經，十分認真地問:“聽清楚了嗎？” 林渙:“不……不是很清楚。” 王舉人便皺著眉，放慢了速度，又給林渙念了一遍:“這會兒呢？” 林渙苦著臉:“先生，我還沒學過認字呢！” 你一口氣讀完，我根本跟不上啊！後麵的字都不認識啊！ 王舉人的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團了，最後道:“我念一句，你跟著念一句。” 林渙終於鬆了口氣，這回應該能聽懂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第10章 林渙跟著念了兩句，王舉人便打斷了他：“你這樣不對。” 林渙一臉懵逼：“啊？哪裏不對啦？” 王舉人指了指自己：“你看我怎麽讀的書？” “人之初，性本善。”他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握著書本，邊讀邊搖頭晃腦地轉著圈，“性相近，習、相、遠。” 林渙也跟著念了一遍。 王舉人搖頭：“不對不對，你得跟著讀書的節奏轉頭，這樣才能記得牢固。” 真的嗎？林渙半信半疑，不過既然是先生說的話，他還是願意聽一下的。 於是，他也坐在書桌前，手握著手裏的《三字經》，試著搖頭晃腦地讀。 王舉人仍舊在指點他：“晃得有些快了，慢一點慢一點，誒，太慢了，稍微快一點。” 等到林渙調整到了合適的速度，他扶著胡須點了點頭：“嗯，就保持這樣，繼續念。” 開始的時候還好，林渙搖著頭感覺還有點新鮮好玩，然而沒多久，他就感覺脖子酸酸的、疼疼的，而且腦袋有點暈乎乎的。 他想停下來，結果動作一慢，王舉人就提醒他不可以停下來，於是，他隻能暈暈乎乎地繼續搖頭，連自己讀了什麽都忘記了。 唯有方塊的聲音清晰地響在他的腦海裏。 【心上人:emm讀書真的需要這樣搖頭晃腦嗎？真的能記得更清楚嗎？有沒有人去試試？】 【白菜豆腐腦:回樓上我試了，現在就是後悔為什麽要試，為了聽自己腦袋裏的水聲嗎？我腦殼都暈乎了。】 【小喬嫁我:我也暈乎了，不過我沒試哈哈哈哈，我看歡寶好像已經暈乎了。】 【你在想屁吃:哈哈哈哈哈歡寶太搞笑了，搖頭晃腦像個不倒翁。】 【禁止杠我:哪裏是不倒翁，我看他是倒倒翁，賭一個流星雨，歡寶堅持不了10分鍾就要停了。】 林渙無語凝噎，好生氣啊！明明他都這麽難受了！這群壞妖怪還嘲笑他，太過分了！ 以後再也不給他們抽獎了！ 難捱的搖頭晃腦讀書時間結束，林渙雙眼發直，顫抖著問:“先……先生，這方法真的，有用嗎？” 王舉人一本正經回答:“十分有用的，我的先生就是這麽教我的，我先生的先生也是這樣教的，我每次背書的時候不搖頭都不舒服。” 【禁止杠我:神奇的讀書辦法，不過說真的他背書不搖頭不舒服不會是因為看書太久脊椎和脖頸疼吧……？我一動不動坐著看小說久了也脖子疼_(:3)∠)_】 林渙也聽見了這句話，心裏覺得大概也是這樣的原因……但是他不敢反駁先生。 畢竟他是第一次讀書，可能先生說的就是對的？ 林渙默默歎了口氣，脖子好酸哦，而且他一搖頭晃腦念書，那群壞妖怪就嘲笑他…… 就，不是很想繼續做。 王舉人帶著他把整本《三字經》讀了一遍，又說:“既然已經教你讀過一遍了，你便先自己將書讀順暢了，先朗誦十遍，過後再將其背出來。” 林渙:“……” 我是誰，我在哪？ 他剛剛忙著暈頭轉向了……好多字音都不記得啦！ 【白菜豆腐腦:講道理這是不是有點為難歡寶了？他畢竟才三歲啊？讀了四遍就讓人家自己讀？又沒教那些字？】 【心上人:是啊，這三字經怎麽也有幾百個字吧？讀四遍就算教會了？就能自己朗誦自己背了？這是把人家當天才？】 【錦衣夜行:我無語了，剛剛鏡頭掃到歡寶的書我就看了一眼，一沒有逗號句號，二裏麵還有好多生僻字繁體字，我這個受過義務教育的都不一定記得，這老師為什麽要一個三歲小孩去背啊？】 【古文學研究:啊，我這個背過三字經的，對著那本書都不一定能算認識全部的字……這老師屬實有點離譜了。】 林渙聽得拚命點頭，是啊是啊，這不是為難他這個三歲小孩嗎？ 然而拜師前他爹說了要尊師重道，多聽先生的話，好好學習。 林渙苦惱地歎了口氣，心裏想，或許讀書就是這麽困難吧？ 也難怪人家說十年寒窗苦讀。 他第一天讀書，就覺得很苦了。 甚至想吃一顆蜂蜜糖緩一緩。 然而現實是沒有蜂蜜糖，隻有一本《三字經》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