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月薇注視著他入魔的樣子,微微笑著,並沒說什麽,雪白的手臂搭在他肩頸處,很依戀的樣子,“老爺,瑜哥兒當然聽話,不過,珩哥兒才是嫡係,這沈家以後會是他的。”


    沈老太爺眼中冷漠,“珩哥兒,一個病秧子,能成什麽大事。”他的命,最後都是他的。


    沈老太爺忽然抱住了阮月薇,阮月薇掛在他身上,衣衫不整,眼如水杏,嬌.喘微微。


    她忽然抬眼看向了那塊紅木牌和那個奇怪的神像,心裏想著,不知道這個所謂的老祖宗能不能幫她實現願望呢?


    一個寂寞的,快要瘋癲的女人,一個低賤的,自毀而毀人的殉道者。


    也許是感受到她心裏擴散的惡意,紅木牌輕輕顫栗了一下,那團流淌的血像是滾燙的沸水,咕嚕嚕冒起了氣泡,在油燈的陰影下,拉扯變形。


    阮月薇眼裏的笑越來越肆意。


    阿憶在走廊裏徘徊,卻不小心迷了路,怎麽走都沒看到那口枯井,她有些喪氣,定定站了一會,轉頭要走,忽然看到亮起的火把,聽到忽遠忽近的腳步聲。


    糟了!


    要被找到了,糕點就沒了。


    她連忙拐入月洞門,沿著小路漫無目的地走著,清冷的月光照在她鞋上的明珠上,好像湖水泛起的漣漪。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不知道怎麽辦,不小心鑽進了一個小院子裏,裏麵有個房間。


    她連忙推開了房間,輕手輕腳地躲了進去,房間麵有個被紅布遮住的大床,裏麵好像有個模糊的影子。


    “一間一間房仔細找。”


    腳步聲好像快跟過來了,阿憶嚇得掀開紅布,直往床上鑽,腳上什麽東西爬過緊緊纏住了,整個人忽然天旋地轉,她被人用力按在了床上。


    有壞蛋!


    她戰戰兢兢地對上一雙淡琥珀色的眼睛,又瞬間不害怕了。


    這是一對很漂亮的眼睛,像是有色彩的寶石,眼睛的主人是一個蒼白羸弱的少年,好像生了病,唇色都泛著白。


    而且,他好像正經曆著一場疼痛的折磨,臉上帶著一層薄汗,目光也很飄浮。


    阿憶想著,他不像是壞人。


    而且,他好像生病了。


    好可憐。


    少年望著她,帶著幾分不可置信的狂喜。


    可下一刻,他又怨恨一般緊緊抱住了她的腰,好像報複地說著,卻氣若遊絲,“帝女大人,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麽狼狽的模樣,怎麽,不是恨我嗎,怎麽這次見到我卻不反抗?”


    阿憶聽不懂他在說什麽,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問得天真,“你是誰呀?”


    沈珩有些不可置信,顫抖的手摸到她的額頭,忽然蒼白地笑了起來,笑得胸腔發出悶悶的振動聲,“傻東西。”


    少女不滿嘟囔,“你才傻。”她不開心地要掙開他的禁錮,眼神往下,卻看到纏住自己腳踝的尾巴。


    她頓時興奮地攥住了,毫無章法地擼動起來,“尾巴!大尾巴!好喜歡,好漂亮,給我玩好不好!”


    被她突然攥住了尾巴,沈珩疼得悶哼了一聲,可很快,心頭又被一種奇怪的癢意占據,變成潮水般的快.感。


    他深知,他身上唯一討她喜歡的地方便是這條尾巴了。


    他顫動著掛著汗珠的睫毛,看著阿憶,聲音溫柔得令人顫栗,“意意,我教你怎麽玩尾巴,好不好?”


    他握住了她的手,掌控木偶一般,牽動她的一舉一動,柔嫩的指尖撥開一片片鱗片,露出猙獰的傷口來。


    啪嗒,血珠源源不斷地從傷口中沁了出來,落滿了她的掌心,沒入她肌膚,滾燙得好像熱油。


    阿憶手足無措,想要掙脫,卻被緊緊鉗製,她害怕了,急得忍不住抽噎起來,“好多血,好燙,不玩了。”


    門忽然被推開,沈珩一把捂住了阿憶的嘴巴,將阿憶抱在了懷裏,然後將被子蓋在兩個人身上。


    做完這一切,他疼得臉上幾乎沒了血色,冷漠地問外麵的人,“你們在做什麽?”


    管家上前來問道:“少爺,你有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


    第38章


    懷裏的少女似乎也聽到了外麵的動靜,竟然乖乖地任由他抱著,隻是她好像很生氣,順勢張開了唇,狠狠咬在他指頭處。


    沈珩身體一麻,卻沒有掙脫,他像是在安撫一隻炸毛的貓,另一隻手移到她發頂,摸了又摸,聲音冰冷,“什麽可疑的人,你們在找誰?”


    聽他語氣很不耐煩,管家訕訕,“是這樣的,少爺,給您衝喜的小娘子這會不知道跑哪裏去了,我們才會大半夜來打擾你。”


    沈珩這才隱約想起,沈老太爺給他安排了一個衝喜對象,但是他這段時間身上的舊疾發作,又要避人,根本沒心思理會。


    回想起剛才看到意意身上的嫁衣。


    沈珩頓時明白了一切。


    原來,意意已經是他的新娘子了。


    他的唇慢慢勾了起來,從未得到過的強烈奢望不經意得到滿足,心髒跳動得飛快,好像下一刻就要衝破胸膛。


    隔著昏暗的紅羅帳,他的聲音不耐煩地傳來,“我沒看到什麽可疑的人,倒是你們,真是好得很,一個大活人都看不住,還打擾正在靜養的我。”


    見他要怪罪,管家連忙道:“少爺息怒,我們立刻去找。”


    聽見他們被打發走了,阿憶連忙從他懷裏鑽了出來,摸了摸自己被摸亂的頭發,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不喜歡這個人。


    他欺負自己。


    她起身,跪坐在床上,想下床離開,然後換個地方躲起來,腰上卻被一雙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


    她回頭去看,隻見蒼白的少年輕輕環著她的腰,仰視著她,眼睛泛著細碎的光,好像快被拋棄的幼犬,“意意,不要走。”


    看到這,尋意意覺得自己心裏被柔軟的尖刺刺了一下。


    酈珩驀地笑了起來,在她耳邊輕輕說著,“意意,你果然永遠喜歡我這個樣子,像狗一樣服服帖帖,對不對?”


    尋意意沒說話。


    酈珩眼裏陰暗,可是,聽話的狗怎麽能得到愛呢?


    那隻是高興的時候逗逗你罷了,她永遠不會愛你,即便你卑微、低聲下氣、絕對臣服。


    她向來都是高高在上,冷眼旁觀,好像在看一個演獨角戲的小醜,看他癲狂錯亂、日夜煎熬。


    他濃烈的愛恨在她眼中都隻是無聊的情緒,哪怕他的愛與恨都是因她而起。


    阿憶或許該說是意意,她骨子裏從來都是需要被順從的,那是她從泥胎裏帶出來的本性。


    酈珩深諳、且無比痛恨、卻不得不利用這一點。


    果然,她沒有沒推開他,反而一把將手掌貼到了他臉上,控訴一般道:“燙死了!”


    他眼裏濕漉漉的,尾巴輕輕卷住了她的腳踝,可憐兮兮道:“可是,我好疼,尾巴都是傷痕,不信你看。”


    她輕哼了一句,將腳上的鞋子甩了下床,明珠在床下輕顫,鞋子東倒西歪,倒好像兩個小兒女真的在圓房一般。


    她纖細的手臂撐在身後,半身的嫁衣菖蒲花一樣散開,底下鑽出一抹白來,白嫩的腳輕輕踩著他的尾巴,好像在玩踩水坑的遊戲。


    “尾巴,為什麽會受傷?”


    他的尾巴順勢纏住了她的腳,與她四目相對,額頭相抵。


    這樣近,阿憶能清晰看到他臉上的汗珠,帶著蒸騰的熱氣,弄得她臉頰也癢癢的。


    “因為,犯了瀆神之罪而受到了懲罰,神國的人用鋒利的刀刃,在這裏……”他引導她的指尖觸碰鱗片下的傷痕,“一刀一刀剮過,就在伏神台上,生生受了萬道剮刑。”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尋意意卻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都是涼意。


    阿憶懵懂地搖了搖頭,眼睛很黑很亮,好像閃動著憐惜的情緒,“聽不懂,不過,龍龍尾巴這麽漂亮,他們都是壞人。”


    抱著她的少年身形一僵,忽然伸手來摸她的下頜,輕聲又頗有些無可奈何道:“傻東西。”


    她好像變得柔軟了一些。


    這句話哪怕是她無心說出來的,都讓他的恨意瞬間消散,可能是因為太久太久沒見到她了,所以恨也變得微不足道。


    他甚至會生出一種迷茫來,他是不是真的曾經恨過她?


    無所謂,反正那已經不重要。


    他又道:“我不是龍龍,我是阿珩,也是你的相公。”


    “相公?”她歪了歪頭,順勢枕在他懷裏,撫摸他尾巴的力度輕了不少,“什麽叫相公?”


    因為傻,她反而喜怒鮮明,越發坦然地接受了他。


    哪怕她隻見到他一眼。


    “就是以後一直陪著你的人。”疼痛依舊存在,可是烈火般煎熬的情緒卻平複下來,他凝視著她的眼睛,笑得滿足,“以後,還可以讓你天天玩我的尾巴。”


    阿憶笑了起來,小聲道:“尾巴,我最喜歡尾巴!”


    卻見沈珩偏頭看著自己,也許是他的目光溫柔到有些讓人難過,阿憶伸手來摸他的眼睫毛,躍躍欲試地遮住了,聲音嬌又甜,“阿珩,你好像要哭了,是不是很疼?”


    帶著溫暖的手心輕輕覆蓋在眼皮上,少年蒼白的唇角勾了起來,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不疼。”


    尋意意呼吸急促,覺得自己再也看不下去,場景再次悄然發生變化。


    假山嶙峋,池水上飄浮著一段碧色衣裙,藻荇一般浮動。


    阿憶墜入了水中,腳踝被漆黑的地莖纏住了,臉色發白,烏黑的發絲像融在水裏的墨,絲絲縷縷散開。


    一個玉雪精致的小少年站在一塊石頭上,無措地抽噎著,“姨姨。”忽然聽到一聲呼喚,“瑜哥兒。”


    沈瑜回頭,看見阮月薇冰冷地盯著自己,“你站池塘邊做什麽,危險,快過來。”


    沈瑜抽抽搭搭,“阿娘,姨姨掉進水裏了,快救她!”


    阮月薇將他拉了過來,眼睜睜看著阿憶被拖進池塘深處,池麵恢複平靜,眼裏帶笑,“什麽姨姨,你看,池塘裏哪裏有人,瑜哥兒,你是做噩夢了。”


    沈瑜不可置信地回頭,隻見池塘裏確實空蕩蕩的,喃喃,“姨姨去哪裏了?”


    “她和珩哥兒在一起呢,還有你怎麽天天加人家姨姨,她叫阿憶,是你堂哥的妻子,你該叫她嫂嫂。”


    沈瑜撅起了嘴,“是姨姨自己這麽讓我叫的。”


    尋意意一頓,忽然明白過來,他叫的不是姨姨,而是意意,隻是小孩子發音有些嬌嬌的,聽起來像姨姨。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阿憶認真地對沈瑜小少年道:“我叫意意,不是回憶的憶,是一心一意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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