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沈珩告訴過自己的那般。


    忽然看到池水下麵,少女忽然睜開了眼睛,那地莖將她全身纏繞著,尾端探出了頭,好像蛇在吐著信子窺探自己。


    她看著好像不像開始那般癡傻了,凝視著地莖,手伸了出去,輕輕撫摸著,聲音也不複之前的嬌甜,反而有種理智的冷酷,就好像曾經高高在上的帝女大人。


    “阿珩。”


    那地莖瞬間像是觸了電,從她身上退去,竟然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少女眼中的清明並沒有維持很久,很快,她痛苦地掙紮起來,要往上浮,最後被趕來的沈珩救下,他將濕淋淋的少女慌亂地抱在懷裏,帶入房間裏去了。


    酈珩開口,“意意,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不死樹又叫龍血樹嗎?”


    尋意意別過臉去看他,眼眸深深,他繼續道:“當初我在伏神台上受剮刑,血濺落到不死樹上,你也知道,妖龍生性殘暴,身上聚集了天下的戾氣與無數的陰暗鬼祟欲望,他的血又能是什麽好東西,果然,那肮髒的血讓不死樹也變成了妖樹,那些對帝女大人覬覦的心思,變態的妄想,求而不得的恨意,都是來源於我本身。”


    他的指尖又忍不住來摸她的臉,琥珀般的眼睛裏翻湧著不明的情緒,“所以,某種程度上,是我親手殺死了,一次又一次。”


    話音剛落,她驀地睜大了眼,四周的場景又變幻著,腳下是熊熊烈火,她眼睜睜看著,阿憶衣袖翻飛,飛蛾撲火一般躍入火海中。


    作者有話要說:    說實話,有點寫不下去了。


    感覺自己不知道在寫什麽玩意,簡直在製造垃圾。


    第39章


    火光彌漫,清冷的月如同染了血,暈開模糊的痕跡,蒼茫而妖靡。


    古樹焚起了大火,那些漆黑的地莖從地底下鑽了出來,將阿憶緊緊包裹著,少女好像燒裂的白瓷,肌膚一寸一寸皴裂,有種畫皮將要剝離的殘酷美感。


    她眼睛清明,黑黢黢的,又恢複那個毫無情緒的樣子,不知痛楚、不知喜樂。


    連帶著她口中的菩薩蠻都變得那般幽緲,她望著幽深的古宅深處,是沈珩的房間,清脆的龍吟聲正是從那裏傳來的。


    四周慌亂,阿憶看到哭泣的沈瑜,陰沉的沈老太爺和看不清表情、抱著黑貓一下一下撫弄的阮月薇。


    她轉身抱住了那些燃燒的地莖,任由它們附骨之蛆一般鑽入她皴裂的皮膚,她的臉頰貼在地莖上,聲音慈悲,仿佛獻祭的聖女,“阿珩,對不起,你已經製造一場又一場悲劇,放過他們吧。”


    那地莖親昵、顫栗地貼近她的身體,占據她的小腹、胸腔,將她完完全全占有,就如同被沈珩占有那般,甚至更加深入。


    仿佛她變成了一個容納它欲望的容器。


    很快,她被地莖緊緊纏繞全身,拖入了泥土中,好像水滴落入大海,緲然無蹤。


    一場詭異的大雨過後,樹下什麽都看不見,擎著黑傘的小丫鬟驚恐地瞪大了眼,黑傘打翻在地,緞鞋被打濕一片。


    待沈珩拖著血淋淋的尾巴,趕到樹下時,那裏再無半點阿憶的影子。


    沈珩站在那裏,長睫被月光照出一圈圓弧,他好像沉默的雕塑,一言不發,臉色蒼白到一點血色都看不見。


    忽然,他捂著臉,癡癡地笑了起來,眼裏流瀉著寶石般的紅光,分不清是愛還是恨,“意意,你又一次選擇離開了我……”


    尋意意注意到,他尾巴下,凝聚了無數的煞氣,數不清的怨魂伏在他尾巴上,緊緊抱著傷口狠狠啃噬,還發出淒厲尖銳的笑聲。


    “真可憐,苦苦追尋了她那麽久,她依舊一眼都不給你。”


    “來吧,和我們一起墜入幽都,那些陰暗荒涼的地方才是你最後的歸宿。”


    他明明站在地上,卻遺世獨立,好像被時間空間割裂、腳下是數不清的湧動的陰暗,宛如置身於地獄。


    忽然感覺纏繞自己的手臂緊了一些,好像要將她的骨頭壓碎,酈珩頭抵在她肩窩處,望著那些漆黑的陰翳、泥漿般的汙穢道:“意意,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尋意意感覺自己骨頭縫隙裏有細細的芽在壓抑地生長,那生長是向內的,突然化作無數藤蔓,將她五髒六腑都纏繞,她被困得找不到出路。


    她知道,那是離魂道。


    為神而設的刑罰。


    寧過忘川河,莫走離魂道。


    酈珩又開口了,“離魂道,生人死去渡忘川,而神明呢,若是隕落了便要走離魂道,最後歸於混沌與黑暗中,我曾經闖進了離魂道去找你,想把你帶回來。”


    尋意意心尖在顫抖。


    酈珩繼續道:“你知道吧,幽都入口,有燭龍銜火精照亮,燭龍視為晝,瞑為夜,吹為冬,呼為夏,這般造化之力,可卻還是永遠被困在了幽都,那是怎樣一個地方,絕望、壓抑、是無數陰暗麵的聚集之處。”


    他的指尖在觸碰她的唇,“燭龍見到我第一句,便是讓我離開,可我怎麽會離開呢?我那麽想把你帶回來,我想告訴你,我不會再囚禁你了,也不會逼迫你眼裏隻有我一人,也不會嫉妒你對孃孃的孺慕之愛。”


    指尖又滑落到她鎖骨處,“可笑的是,我費盡周折去了幽都,最後卻發現原來你並不在幽都,除了在弦月之夜就會把我拖入幽都的離魂道,我一無所獲。”


    他的手忽然攥住了她細細的手腕,摩挲著她手裏的焦痕,“因為,狡猾的帝女大人為了報複我,根本沒有隕落,也沒有墜入幽都。”


    “昆侖十巫,也就是你的孃孃的腸化作的神,為你造了俑,把你的神體藏入俑中,這樣,你就能渡忘川,去人間,而不必墜幽都了。”


    他驀地笑了起來,“你之前的軀體,還有阿憶那具軀體都是俑——為你擋災厄的俑,因為,你的災厄從來都是我。”


    尋意意感覺自己要被他這種狀態逼得窒息,她閉上了眼睛,睫毛好像快要死去的蝴蝶回光返照,翅膀痙攣般顫動。


    她沙啞著聲音,“別說了,我不想聽。”


    酈珩卻不肯放過她,在她肩窩處輕輕吻著,“我們之間還真是世間最奇怪的羈絆,互相虧欠,互相成就,被自己製造出來的怪物覬覦的帝女大人,如果一開始,你沒有選擇把我當作排遣寂寞、驅散孤獨的玩具製造出來就好了。”


    說著,尋意意看到,沈珩身上忽然湧動著無數的陰影,鋪天蓋地地湧入空中,烏雲一般籠罩在沈宅處。


    那些借著他身上的離魂道從幽都來到人間的鬼魅在沈宅肆意遊蕩,除了他們兩人,沒有人看得到。


    負麵的情緒被壓抑後產生劇烈的反彈,它們在沈宅惡意湧動,寂靜無聲的古樹卻巋然不動——得到了阿憶軀體的不死樹也消失了。


    酈珩諷刺般道:“沾了我的妖血的不死樹,也同樣覬覦著你,它一直想要如我一般將你占為己有。


    “隻是,它到底不是欲望的本體,並不知道阿憶那具軀體隻是俑,是個隨時會被拋棄的死物,得到後,便離開了沈宅。”


    “在那之前,它誘騙沈老太爺信奉它,讓他同阮月薇亂.倫,誕下罪惡的種子,借著這種肮髒的罪惡潤養著自己,可最後也將他無情拋棄了。”


    沈老太爺信奉的老祖宗就這麽不複存在。


    很快,他得了一場大病,臥在床上幾乎奄奄一息,幹枯的臉好像癟掉的老茄子,十分可怕。


    他似乎不敢相信,逼死了阿憶後,老祖宗就不再庇護他了,奪來的生命一天天流逝。


    他眼裏怨毒,日日發瘋一般用惡毒的話詛咒著老祖宗,“珩哥兒呢,他的命本來是我的,讓他過來。”


    阮月薇侍奉在他身邊,溫柔地為他喂藥,聽他咒罵,忽然嬌媚地笑了起來,“老爺,您還記得,我問過您,您覺得自己會遭報應嗎?現在,似乎應驗了。”


    沈老太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賤人,你說什麽!”


    阮月薇美目陰暗,笑意淡淡,“老爺,你許願長命百歲,卻害死我的丈夫,你的親兒子沈敬真,你借走了他的壽命,讓他纏綿病榻而死,後麵又誘間了我。”


    “生下沈瑜的時候,你就該想到會有這麽一天了吧,你向那老祖宗許願長命百歲,我卻向它許願,毀了沈家,隻要把阿憶獻給它,我就可以實現願望,如今,我的願望實現,看你這樣,我可是很快意啊。”


    沈老太爺瞪圓了眼睛,指著阮月薇,“你……”激動下,唇角卻溢出黑血來,是阮月薇親手為他準備的毒藥。


    沈老太爺破布一般倒在榻上,阮月薇笑著走出了房間。


    沈老太爺的死讓沈家一夜之間衰敗,風雨飄搖。


    轉眼間,她來到另一個房間,抱住了沈瑜,對他溫柔道:“瑜哥兒,你是個下賤的髒東西,本來不該出生在這個世上,和阿娘一起去死、去贖罪好不好?”


    沈瑜嚇得臉色發白,眼裏含淚,“阿娘……你在說什麽?”


    “別叫我阿娘,你是個亂.倫的賤種,你以為那個人是你爺爺,其實他可是你的爹爹,你出生的時候,我不知道有多麽想掐死你。”


    阮月薇一邊哭一邊笑,將垂落的紅布點燃了,她在火海裏,死死抱著沈瑜,任由火焰將自己一點點吞噬。


    沈瑜一直哭,像是接受不了一切,拚命捶打著阮月薇的手臂,嘶喊道:“我不要阿娘了,我要姨姨,隻有姨姨不會討厭我。”


    罪惡的一切在火海中似乎想要得到新生。


    可罪惡就是罪惡,生長過的地方便是腥臭腐爛之地,寸草不生。


    尋意意覺得肮髒、惡心、一陣反胃,她厲聲道:“夠了!”


    話音剛落,忽然見到一隻黑貓嘶叫著衝進了火海,似乎想把阮月薇和沈瑜帶出來,可是它身體太過弱小,絕望地發出一聲聲哀鳴。


    對上它那綠盈盈的眼睛,阮月薇眼裏忽然迸發出光芒來,一把緊緊抱住了黑貓,“敬真,是不是你,你來找我了,對不對?”


    她忽然把沈瑜從火海中推了出去,如癡如狂地抱住了黑貓,眼裏帶著癡癡的笑意,好像等到了情郎的懷.春少女。


    沈瑜眼睜睜看著她和黑貓化成灰燼,圓圓的眼睛睜大了,如同一瞬間失去行動力的木偶。


    沈家一下子化作一個荒涼的廢墟。


    他回頭,卻見深深大門如同通往地獄的去處,沈珩正麵無表情地經過,他身姿飄逸,好像一陣捉摸不定的風,卻帶著森冷的寒意。


    他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忍不住追了上去,喃喃問道:“珩哥哥,姨姨去哪裏了?”


    沈珩腳步一頓,忽然彎下了腰,摸了摸他的腦袋,朝他笑得明媚,“你那麽想見到意意嗎?”


    沈瑜抽噎著點頭。


    沈珩琥珀般的眼裏幹淨、澄明,宛如皎潔的月光,語氣卻帶著詭異的歡快,“可她是個壞東西,她最會騙人也最會傷人,你對她越好,她越不領情,還要一次又一次把你丟下,讓你痛不欲生,這樣,你還要見到她嗎?”


    沈瑜有點害怕沈珩這個樣子,忍不住退後了一步,卻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眼裏掛著淚,有些不服氣地辯駁,“姨姨不是壞東西,她很好很好,我最喜歡她。”


    沈珩溫柔又生動地笑了起來,指尖輕輕點上沈瑜的額頭,瞳色變得漆黑,“嗯,我也最喜歡她了,哪怕她帶給我的從來都是痛苦比快樂多,我也無可救藥地喜歡著她。”


    他說,“那你一直等她吧,可是活人會死,她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怎麽辦才好?隻能把你也變成怪物了……”


    說著,沈瑜的身體忽然一寸寸縮小,很快他變成了一隻漆黑的貓,眼睛宛如綠油油的寶石,它仰頭看著沈珩,卻隻見到少年蒼白的側臉,“珩哥哥……”


    少年頭也不回地離去。


    尋意意眼眸一顫。


    沈瑜變成了,大膽……


    第40章


    場景很快結束,漆黑的地莖鑽入泥土中,再沒有蹤影,一切都好像隻是錯覺,仿佛經曆了浮生一夢。


    許多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情緒讓尋意意從未有過的疲憊,她感覺自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她癱軟地倒在地上,大膽跳了過來,眼裏都是擔憂的情緒,“姐姐,你怎麽了?”


    看著這雙眼睛,尋意意不自覺想到那個心心念念叫著阿憶姨姨的沈瑜,她不太明白,為什麽他會那麽喜歡阿憶,甚至願意等她那麽久。


    明明那個她又蠢又笨,毫無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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