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白雪。”  那個聲音裏夾雜著一股合成感的雜音,但毫無疑問是芥川的聲音:  “殺害·終止。”  如此,吐出了最終的命令後,便自動切斷了手機的電源。  鏡花的上方,雪白的夜叉白雪輕輕點了點頭,然後便消失了。*  ***  “……這樣一來,能夠挾製我的籌碼,也消失不見了。”  來人款款笑道:  “妾身的怒火,想必也早已做好準備,好·好·品·嚐·吧?”  這裏是,最頂端的走廊。  昂貴到貴族難求的歐洲頂級手工地毯,瑰麗的玫瑰花窗,古典而西式的大理石柱。  走廊的最裏側,便是重重守衛之下的——首領辦公室。  可是,安靜盛開在這片黑暗裏的,還有最後一朵豔麗之花。  “我沒想到,排除掉一周目刑訊室的交集,你居然還會為了他站在這裏。”太宰在聲線裏微微浮現出一點笑意說:“紅葉姐。”  ……是了。身穿綴有紅楓葉的曳地和服、僅站立在這裏便已為這片黑暗增添上一抹亮色。  如此一位姝麗,除了身為港口黑手黨五大幹部之一的尾崎紅葉,不做他想。  麵容美豔的女性一聽到這句話,便抬起和服長袖,掩在唇前靜靜笑了。  “我也沒想到,”尾崎紅葉柔聲說,“敵人會出現這種令人發笑的紕漏。……難得你是迄今為止偽裝首領最為像模像樣的一個,可你難道沒聽過自己的聲音?”  太宰聽了便一抬雙手,十足苦惱,裝模作樣地搖頭喟歎:“我能有什麽辦法?一切都是‘太宰治’的不好,去怪那個家夥啦。”  尾崎紅葉聞言又笑了一下,緋紅的雙瞳微微眯起來。  “我不管你和首領有什麽恩怨,說到底,這也不是我能夠參與的事。”尾崎紅葉說。  這句話裏隱隱透出些驚人的、港口黑手黨五大幹部與首領之間的罅隙,若是將這樣一條情報透露出去,想必會在地下世界裏引起一番地震般的大震蕩,諸如“掌控關東的那個黑手黨首領(你們都知道的那個誰)居然和屬下不合”之類,顯而易見內閣的官員們會為此高興地舉杯歡慶,通宵個兩三天。  可是尾崎紅葉既然敢在這裏將這句話說出口,想必是不打算讓這條隱蔽的消息流傳出這棟漆黑大樓的……哪怕一個字都不行。她早已將港口黑手黨視為自己的棲身之所,為此哪怕近四年隱隱感到心冷,也不曾離開。  因此,尾崎紅葉將雙手輕按在傘柄上,身後[金色夜叉]浮現出半人高的身影。  “交易就是交易,”尾崎紅葉溫聲說,“首領成功護住了小鏡花,我也不能讓你們通過這條道路才是。”  太宰無聲地歎了口氣:紅葉姐,你倒是好好守住了這條正前方的走廊,沒讓任何一個敵人從這裏通過去。……可你知道首領辦公室還另有一條密道嗎?  有人裝聾,有人作啞。  在這場謀殺裏,所有人都是同謀。  想到這裏,太宰油然又生出一股索然無味來。他便合了合眼睛,選擇了下一次的謀殺。  “去吧,藥研。”太宰平靜地說,“該你了。”  ——我們早晚。  ——要在地獄裏重逢。第218章 46  聽到開門響聲的時候,剛剛通過另一部電梯、繞到密道裏的男人,他聞聲便笑了起來。縈繞在心底的終年不散的黑夜,終於泛起點點螢火蟲般的微光,這光一晃一晃的,孱弱、微渺、不起眼極了,他卻不由自主地覺得:這真是有記憶以來,最溫暖的光了。  因此,在最後的告別結束後,男人微微笑著。  因此,在乘搭電梯返回自己棺槨的時候,男人微微笑著。  因此,在迎接人為鑿定的命運這一刻,男人微微笑著。  他以絕佳的耐心與無比的冷靜,遠程操控著泉鏡花的手機,用早已做過手腳的錄音解除了芥川龍之介對於[夜叉白雪]的遙控,從泉鏡花的異能力之下、救回了她自己的性命。等做完這件事情、用通訊機和中島敦通話的時候,這位年輕的黑手黨首領還感到一陣輕快的愉悅:這樣一來,紅葉姐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久違的輕快幾乎令他哼起歌來。曾經黑不見光的首領室被夕日掩映著,橘橙色鋪麵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除了將開未開的這間密室。這是一種令人回憶起酒吧吧台燈的暖色調。他用手指無意識梳理了一下黑發,四年半以來頭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外表,並且頭一次覺得脖頸上的紅圍巾不那麽像一根吊索。那隻未被繃帶遮掩的鳶瞳盛著輕輕淺淺的笑意,雋永、繾綣而溫柔。這個男人自己看不見,因而並不明白:自己的這幅笑容,分明和不久前試圖拙劣模仿的、主世界另一個“太宰治”的笑容,一模一樣。  他覺得自己可以維持這份好心情,直到迎接最後的日落。  懷揣著如墜夢境的喜悅,漆黑、殷紅、蒼白的男人,他一腳踏出了黑夜,走進了這片夕陽裏——  首領室的門,毫無預兆地推開了。  港口黑手黨這位掌握著至高權柄的首領,他並不動怒。他淺淺彎著眉眼,一個真切的表情正要成形:  “紅——”  聲音戛然而止。  不經許可走進門內的,並不是聽令剿殺頂層入侵者的尾崎紅葉。  這是一個年輕的男人。黑發、鳶瞳、沙色風衣,身量高挑瘦削,麵容清雋。不知經曆了什麽,他的風衣衣領劃開一道長長的裂口,像是被什麽利器自上而下地一揮,那條淺色休閑褲的褲腳則沾上了血跡。這個人走路時稍微有些踉蹌,以至於用右手推開門的時候,左手則狼狽地背在身後。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首領沉默地注視著這位入侵者,直到他慢吞吞地走進來,站定在自己麵前。  太宰治與太宰治互相對視著,彼此都從對方的眼底,看見自己是一個怪物。  “……我不明白。”  首領緩慢地,費解地說。他像是目視著一個無解的謎題:  “如果你是太宰治的話,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  (如果你是太宰治的話,為什麽你要試圖阻止我。)  這房間裏隻有一個人知道,在已經被抹消的時間線裏,這個問題也曾經飄蕩在空氣之中,製造出一種空洞而無望的回聲。  唯一知道答案的這個人,他本想要回答對麵這個笨蛋,跟他說“蠢貨、這有什麽不能理解的”,又想說“我真是最討厭…………”,還想一拳揍在這個死氣沉沉毫無求生意識的臉上。  可是這會兒太宰望著對麵裹纏黑衣的首領,望著他眉眼間依然縈繞未散的輕鬆笑意,知道這個人心願以償,已經心滿意足可以去死了,然而在驚鴻一瞥之間,太宰從那隻眼球晶體的反光中見著一個人影:他死氣沉沉、毫無求生意識、滿臉漠然而倦怠,帶著一股子冷靜的瘋勁。太宰這才驚覺:怪物竟是我自己。  好吧。太宰心裏想:我們依然是鏡子的兩端,隻不過彼此映照出對方的麵容罷了。  他便懶得同這個家夥多嘴解釋些什麽。三次元、高維度、絕望世界、純白房間、主世界……這麽多人祈求一個奇跡,這個奇跡在他舌尖上滾了滾,隻幹巴巴吐出幾個字:  “是為了……這個世界。”  太宰說。  這話一說出來,粗糲如地獄炭火的嗓音差點把空氣也拖拽出一道粗糙刮痕。這聲音曾驚到所有認識“太宰治”的人,但是真正站在另一個自己的麵前時,這一個首領太宰卻隻是了然地微微抬起眉梢:  “你吞了那個藥嗎。為什麽?”  太宰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地回答:“與你無關。”他說。  通過那條銀舌頭,太宰吐出真假難辨的話語。  通過那張神情莫測的麵容,實在難以判斷太宰相信了沒有。  而話音落下,好像同時判斷出言語交鋒已經在三句話之間告一段落了似的,武偵太宰向前邁出一步,同時,首領太宰向後退了一步。  “手伸出來。”太宰說。  “我不能冒險,”首領斷然回絕。  “這個世界還沒有脆弱到這種地步,”太宰冷笑著,譏誚地望了另一個自己一眼,眼底浮現出毫無保留的冷酷,同時打破了粉飾的現實,說出他們二人心知肚明的話語:  “畢竟……你耗盡心力布局四年,勸誘芥川的妹妹小銀、提前從孤兒院帶走敦君、製造二人的矛盾,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此刻。”  太宰冷靜地說出一個名詞:  “‘異能特異點’。由敦君和芥川君異能交匯時產生的特異點,以及靈魂交匯時所產生出的,超越力量的東西。*……為了在未來擁有保護‘書’的力量,他們二人必須在生死搏鬥之中認識到這一點才行。基於這個理由,你才安排了這一切,是這樣沒錯吧。”  這並不是一個需要回答的問句,首領以沉默作為答案。  “那麽同樣的道理,我們二人之間,也可以創造出‘異能特異點’。”太宰冷靜而理智地說,“[人間失格]是沒有特例的、絕對的無效化異能力,顯而易見,當[人間失格]與[人間失格]相接觸的時候,會產生一個無限循環的悖論……[人間失格]永遠不能夠無效化[人間失格],因此,‘異能特異點’誕生了。”  太宰語氣平淡地催促:  “快點。我可不想握男人的手啊。”  “……”首領太宰眯起眼睛,“你終於瘋了?”  太宰冷冰冰瞪他一眼:“這都是誰的錯?”  “你的。”港口黑手黨首領秒答,平靜之中帶著點委屈,委屈之中甚至帶著點調侃。他說話的語氣平緩極了,以至於句尾捅的一刀令人猝不及防: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錯。太宰治。”  首領太宰安靜地說。  “……”  “……”  凝固如實物的空氣降臨在這間首領室裏,兩個還活著的男人同時屏住了呼吸,產生了窒息一般的痛楚。  果然,太宰治對太宰治,是絕對不留情麵的。  “果然,我無法原諒‘太宰治’。”首領太宰說。  “果然,你就是個膽小鬼。”武偵太宰說:“‘太宰治’,你還要逃避到什麽時候?”  這位主世界的太宰治、‘書’外側唯一真實的太宰治、無數可能世界的源頭,他毫不留情地將言語化作利刃:  “就讓我用某個未來森先生會對敦君說的話來回複你吧,太宰,你這家夥。”  武偵太宰臉上浮現出堪稱是冷酷的表情。  “你根本不是真的想死……”  “你隻是,不想活了。”  “……開什麽、玩笑?!”另一位太宰猝然側過臉,幾乎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在臉上。他狼狽地喘了口氣,閉了閉眼睛,才把無堅不摧的麵具重新黏回到臉上;他不知道這麵具已經逐漸千瘡百孔、布滿裂痕,而武偵太宰明白:自己隻需要再施以一丁點力道。  他便又向前走了一步。  “停步,”首領太宰心生動搖之餘,依然注意到對麵的動靜,心知不能夠給任何一個太宰治反擊的機會,在心底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便伸手去懷裏取貼身放置的手槍:“這個世界、我不能——”  短短時間內的第二次,首領被迫停了下來。  一截雪亮的刀尖,抵到他的喉嚨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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