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被銀色的光芒包圍。  震動傳遞給建築物,室內的物品似是遭遇了地震一般晃動落下。  像是被大炮集中般的衝擊音與光芒,是在橫濱的任何角落都能感知到的驚人。*  等到震動終止時,滿是塵土與瓦礫的屋頂,不存在仍具有活動能力的生命。  敦仰麵倒在那裏。融於夜色的漆黑長外衣早已在[虎]的力量下破損,領口上一圈裝飾性絨毛則布滿灰塵,至於平時隱藏在高高衣領下、用來遏製[月下獸]的項圈,已經在方才的一擊之中寸寸碎裂。比塵埃更加蒼白的是他的臉色,加上不受控製拉細拉長的獸一般的瞳孔,這是他失血過多、無法控製異能力的征兆。  芥川龍之介還站著。他站著,隻是因為沒有倒下去的力氣罷了。與中島敦的生死之戰,耗盡了芥川的異能,讓他感到連大腦都要沸騰般的痛苦;更別提超出極限的出血量,若不是他強撐著,早就該一頭栽在地上。事實上,方才有一陣戰鬥芥川已經昏死過去,能夠堅持到現在,全靠他心底始終咆哮複仇的野獸、拯救妹妹小銀的執念,……以及,武裝偵探社從不放棄任何一個社員的信念。正是在最後一刻了芥川承認了自己“是偵探社的一員”,他才獲得了福澤諭吉異能力[人上人不造]的加持,揮出了最後的決勝一擊。  突然,響起了幹澀的鼓掌聲。  “恭喜。”  稀稀拉拉的掌聲在屋頂的風中回響飄散。  芥川和敦尋找著掌聲的主人——沒多久就找到了。  “恭喜,恭喜你們兩個。真是漂亮。這可是不輸於那場船上戰鬥的精彩勝負,再看一遍也十分精彩。”  披著黑色外套的,高個子人影。*  一邊鼓著掌,一邊從天台的入口處走了進來。  這個人沒有好好穿上漆黑大衣,隻是往肩上一披。橫濱的海風從頂樓卷過時,帶起他潦草搭在肩頸上的殷紅圍巾,幾乎要隨之吹飛到風中。  又向前走了一步,男人淺色的休閑褲與皮鞋同樣顯露在落日下。  芥川和敦同時開了口:  “黑衣男人。”  “首領——太宰、先生?”  敦的尾音浮現出疑惑的意味,輕輕向上一抬,同時竭盡最後一絲力氣,匍匐著要從地上爬起來:“您的,咳、……聲音?”  太宰含著笑意看了敦一眼。  “果然。這次還是芥川君贏了呢。那家夥培養了四年半的敦君,終歸比不過武裝偵探社……嘛,這也沒什麽好驚訝的,畢竟是‘那個人’的弟子。”太宰懷揣著誰也不懂的驕傲感,與有榮焉的笑了起來:“不愧是武裝偵探社,攻打起什麽港口黑手黨,完全是小菜一碟~”  這話說得直令敦和芥川睜大眼睛,兩個人完全搞不明白為何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要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雖說確實敦戰敗了,但芥川此刻光站著就已經是全靠意誌力強撐,是完完全全的強弩之末,都不需要武裝部隊“黑蜥蜴”出動 ,隨便一個黑手黨的下層成員,都能用一顆子彈送這個不知天高地厚擅闖黑手黨本部大樓的入侵者下地獄。……這個黑衣男人,到底在說些什麽?  而反應更快的是敦。他咬著牙,硬是強撐起自己的身體。[虎]的項圈已被破壞,中島敦喪失了高速再生的能力,這使他動作間再一次撕裂了自己的創口,從地上爬起來時滴下一連串血珠。他並不在意這一點,隻用一雙獸的眼睛緊盯著來人,聲音裏竟然又浮現出落雪般寂靜的殺意:  “你是誰。”敦安靜地問,“太宰先生……首領,他怎麽樣了。”  太宰並沒有回避。他站在二人麵前,站在二人的攻擊範圍裏,臉上仍微微笑著——他的好心情並不遮掩,同樣也並不說謊,坦率地回答道:  “我是‘備用安全裝置’。”他說,“我是太宰治。”  敦眯起眼睛,不是用語言,而是用氣勢,逼迫來人回答第二個問題。  太宰並不猶豫。  “他死了。”  太宰說。同時抬起一根手指,輕描淡寫擋住了襲來的布料與虎爪。  “不可能!!!”  “你撒謊——”  兩人出於不同的情感,同時怒吼道。  “[人間失格]。”  太宰隻平靜地回複了這樣一句,無效化了二人的攻擊。  熟悉的月白光芒散去,這個世界上絕無僅有、獨一無二的異能力,成為了比語言更加冷酷的佐證。  “…………”敦搖搖晃晃地,茫然地睜大眼睛望過去,“太宰、先生?”年齡並不大的少年臉上,浮現出將要落淚的脆弱,“不要開,這種玩笑了……”敦露出比哭泣還難看的笑臉,“說什麽、已經死了,這種話。被中原幹部聽到,可是要懲罰我的……”  太宰平靜地看著他。  “真是的,那家夥就是喜歡給我添麻煩。比起男人的擁抱,我更討厭男人的眼淚啊。”他埋怨了幾句,輕盈地從敦身邊繞了過去:  “敦君。你被解雇了。——到陽光下去吧。”  以一種故意無視芥川的態度,他把芥川怒吼著“我明明要親手向黑衣男人複仇——”的咆哮扔在身後。  太宰走到頂樓邊緣。  自下而上席卷的風略顯強烈,有種呼喚人向下墜落、擁抱這個城市的引力。太宰無法遏製地多望了一會兒,他望著這個小小的橫濱,仿佛看見武裝偵探社牆角樹枝上探出的一串櫻桃,嘴角便不由自主彎了彎。  之後他回過神來,伸出兩條隻穿著襯衫、纏滿了繃帶的胳膊,把差一點被風吹走的黑衣紅圍巾拽緊了點兒。  “這個世界的時間有限,”太宰頭也不回,對背後兩個勉強維持站立的年輕人說,“為了不讓我的風衣白費,還是把那家夥的後事料理好吧。”  太宰用著玩笑的語氣,說著輕鬆的話語。  在他腳下一層之隔的地方,那間棺槨終於成真。太宰治闔攏了眼睛,倦怠、疲累,但是並不悲傷,也不再寂寞。他的唇角泛起點笑意,麵孔上血漬被人簡單擦去。伴隨著沙色風衣淡淡的體溫,太宰治——終於睡了。  跨越世界、最為特殊而不可能複刻的‘異能特異點’,[人間失格]疊加[人間失格],效果並不是“無效化”,而是……“還原”。  這個結果,“還原”了首領太宰的所有記憶,也同樣,“還原”了曾經被重啟時間線抹消掉的、太宰的死亡。  所以,武偵太宰才回答說“還剩下不到三十分鍾”,指的並不是這個世界,而是指首領太宰剩下的時間。  也正是因此,在二人預判之中的“備用安全裝置”,生效了。  一切,都是為了、這個世界——  武偵太宰履行自己的承諾,抓緊最後的幾分鍾時間,確保最糟糕情況下、若這個世界沒有再一次重啟的機會,也會按照原定的“新雙黑”模式向前運行:  “……敦君也是,芥川君也是。從今天往後,皆不會受到黑手黨的追殺,”太宰說,仍然背對著兩人。“你們要做的,隻是在未來可能會有的戰鬥之中,保護好‘書’。”  通過平淡的語調,太宰說出這世界最深最真實的秘密。  “不是一般書籍的統稱。而是世界獨一無二的‘書’。能將寫在上麵的內容變為現實的,全是白紙的文學書。”*  太宰毫不停頓地往下說。這一刻,仿佛有另一個人站在他背後,麵朝著敦與芥川、背對著橫濱,與他說出完全一致的言語:  “雖說是能將寫在上麵的東西都變為現實,意思也不夠嚴密。‘書’是接近於這個世界根源的存在。在那之中,有著無數的可能性世界,會根據一切選擇與條件變化而出現無限分歧的世界,將其全部可能性,都折疊包含在裏麵。以及在將什麽寫在‘書’的內頁裏的一瞬,內容所對應的世界就會被‘召喚出來’。書裏的可能世界會替代現實世界。”*  兩個太宰同時說。  “就是說‘世界’是存在於書以外的僅此唯一的物理現象——‘書以外的世界’,和折疊在書中的無數可能世界,即‘書中的世界’。是指無限個和一個。而後、”*  兩個太宰同時淺淺一笑。  “這個世界是可能世界。也就是‘書’中存在的無限個世界中的一個,僅此而已。”  傾聽著這番言語,同時通過言辭之中的知性與強烈的意誌、意識到這段話真實性的兩個人,敦與芥川,同時陷入了失語的狀態。  “你說這種話……”芥川勉強開口,像是要幹澀地反駁些什麽,可敦的聲音蓋過了他:“這位,……太宰、先生,”敦戰栗著說,“求您。別說,別再說了。拜托您……”他好像本能般意識到什麽,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無意識間淚流滿麵。  被敦呼喚著的人,並不為此而動搖。  “給你們一個忠告把。剛才說的內容,不要對任何人說。知道的人就隻有你們兩個。若是三人以上同時知道了,世界就會變得不安定,在‘書’被使用之前世界就會被毀滅的可能性就會提高。所以……交給你們了。”*  兩個太宰同時溫柔地說。  “不……不、不……不不,不要!太宰先生!!”敦哭喊著,從喉嚨裏發出獸一般的悲鳴。  “下一次、再來書寫,幸福的結局吧。”  ‘下一次、再來書寫,幸福的結局吧。’  兩個太宰,都微微笑了。  ……  ……  [絕望世界a0■:文豪野犬]  [通關失敗]  [絕望程度:80%]第221章 49  回歸純白房間——並不是一個漫長而艱澀的過程。  與之相反。如果讓太宰來形容的話,差不多就像是入水那一刻,水麵漫過口鼻而雙目仍得以見到光明的那一瞬間。一呼一吸,就是這樣 ,結束了。實在沒什麽特別。  這簡單程度著實令人唏噓,叫人萬萬想不到——  到達“世界的交匯點”,居然這樣簡單。  想到這裏,太宰微微一笑。他身體中仍殘餘有失重的墜力,橫濱略顯濕潤的海風親吻著他的麵頰,上一秒還眷戀不已地落下吻痕;那雙鳶瞳望向同一個落日,橙紅色烙印在視網膜裏,在這片幕布上塗抹出瑰麗絕豔的顏料,太宰舍不得移開視線。下一秒,他已經從墜落中的高空,轉移到了“純白房間”。  過於疲累的身體難以迅速適應這種高度上的落差,而一周目時殘留的毒藥與解藥還在血管裏衝撞。太宰不需要測量自己的脈搏,就知道此刻他的血壓恐怕已經飆升到一個危險的程度。他感到頭痛、惡心、心跳加快,臉色蒼白的和另一個自己有的一拚。有一刻太宰從人類的角度感到了難受,但從另一個方麵來講,他也並不是不享受這個過程。  ——太宰賭贏了。  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一切,利用與另一個自己相互交鋒的三分鍾,太宰在維係住這世界原定走向的前提下,成功打了個時間差。正是這短暫的時間差得以令太宰布下了最後、最初、最重要的一步棋子,也正是這三分鍾的時間差,使太宰從墜樓到一半的過程中得以存活。  至於是否會當真就此死掉……這種事情,哈哈。  太宰想到這裏,忍不住含著笑意彎起了眼睛。  對他來說,這並不是一個需要苦苦思索的問題。  唯一可惜的是這個笑容並不長久。雙腳踩在平地上的這一瞬太宰便不受控製地向前踉蹌,這一次再沒有刀劍扶桑神在身側急忙扶住他了。太宰並不在乎這個,他隻是狼狽地用手掌撐住膝蓋,彎著腰,佝僂著背,在一呼一吸的轉換間,咳了個昏天黑地。  ……這沒什麽。太宰懶洋洋地浮現出此類思緒。這種代價,……和最後通關所獲得的利潤相比起來,簡直不堪一提。  “沒事吧?!”  “等等、……”  “……你,…………”  從一邊純白的桌子旁傳來驚呼聲。這聲音在太宰聽起來斷斷續續,主要是他跳樓跳到一半氣壓還在鼓脹,造成了輕微的耳鳴。……這有什麽好驚呼的,連點皮下出血都沒有,更比不上那家夥信仰之躍綻放出來的一朵繁花。太宰不甚在意地這樣想著,勉強擺了擺手,喘口氣,掐了一下太陽穴,閉閉眼,這才直起了身。  他多少還是看中些外表,雖說本質上並不是真的在意,但太宰直起身來的同時便用手拍了拍上身穿的西裝馬甲:他的沙色風衣留給另一個人了,多少給那句屍骸殘餘下丁點溫度。他自己就穿著襯衫,襯衫袖口卷起到手肘,露出手臂上層層裹纏的繃帶。太宰的襯衫領口有點開裂,是被尾崎紅葉一刀從風衣外層割破到裏麵所餘留下的創痕,而那條休閑西褲的褲腳則沾著分不清是誰的血跡。  站起來之後,太宰簡單環視了房間一眼。  很明顯,依然站立著的、“還沒有出局”的,就隻剩下太宰一個了。  純白的桌椅上,被迫坐著琴酒、工藤新一,五條悟,以及剛“複活”不久的刀劍付喪神,藥研藤四郎與五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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