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喜歡乖巧善良的好孩子。】這句話或許是母親拿來做場麵的漂亮話,卻是太宰治如今唯一的參考。“善良”他不理解。但守禮乖巧卻是他最擅長的。那麽首先,著裝上不可隨意, 但也不能刻意, 簡單幹淨的衣服和鞋子就好;頭發亂點沒關係, 重點是不能顯得瘋癲或邋遢;氣質要和緩, 但也不能存在感太低……哼著歌一點點打理著自己的儀容, 最後對著裂成數片又被強行粘在一起的鏡子,太宰治用兩根手指扯著嘴角, 捏出了一個純淨無害的笑容。碎裂的鏡子將他微笑的臉龐切割成數份。這樣一來神明就會喜歡我了吧。這樣一來我就能夠靠近一點了吧。腦海中這麽想著, 他腳步輕快地走出了這處臨時居所。橫濱的天空一如既往的灰暗, 遙遠的地方還隱約有槍響聲傳來。街道上的店鋪大多數都關著門,開著的那幾家也沒什麽顧客。路過的行人大多都壓低了頭行色匆匆,落葉和不知從哪來的廢棄紙張打著旋飛上天空。整條大街都顯得空蕩而蕭條。太宰治保持著調整好的溫馴氣質走在街道上,映照著景色的雙眼卻透著一種無機質的漠然。這樣的環境下,如太宰治這般與橫濱格格不入的氣質簡直是再明顯不過。走了沒多久, 他就察覺到了有人跟在後麵鬼鬼祟祟。時間剛好。太宰治微微偏頭向後看了一眼,直接撒腿跑了起來。後麵跟著的人見目標發現了, 也紛紛不再掩藏, 緊跟著太宰治追了上去。路過的行人冷漠地看著這一幕, 做出的最大動作也隻有側身讓路。當然不會有人來救我啦,畢竟是這樣連偽善都顯得多餘的城市嘛。十二歲的少年氣喘籲籲地和幾個成年人賽跑,內心還不忘自娛自樂地吐槽一番。身後有人掏出槍開始射擊,火舌噴吐間,射出的子彈精確地擦過膝側。太宰治輕“嘖”一聲,忍著痛踉蹌地跑過了街角。然後不出意外地撞到了一個人懷裏。胳膊被輕輕托住,膝側的疼痛也因為有了支撐點而有所緩和,太宰治輕吸了一口氣。啊,原來神明的手掌也是熾熱的嗎?這樣的想法在腦海中閃過,他伸手攥住了對方的衣袖。“抱歉,但是能不能請您救救我!”他一邊語氣惶恐地說道,一邊抬起了頭。然後直麵那雙金色的眼瞳。平靜的、通透的、仿若包羅萬象的。隻是簡單地看過來,卻幾乎要完整剖開偽裝的外殼。太宰治恍惚有種自己已經在這一次對視下被看透了的錯覺。或者不是錯覺。然而那位神明卻什麽也沒說。隻是將目光移開,越過自己看向身後。太宰治沒有回頭,但也能通過那變得慌亂的腳步聲猜測到身後的追兵們有多驚恐。果不其然,有人停下腳步,震驚地脫口而出:“鍾、鍾離先生!您怎麽在這?”金瞳的神明開口:“不過閑暇時行走至此。怎麽,有何不妥?”明明隻是普通的一句問話,那些人卻仿佛是受到了什麽莫大的驚嚇,近乎驚慌失措地說道:“不!沒有任何不妥!鍾離先生您繼續散步我們不打擾您了!”說著,連作為預定目標的太宰治也不顧上了,一群人用比來時還要快的速度迅速撤退。鍾離看著那群人跑遠,複又看向自己麵前抬著頭不言不語的少年。“可是受了傷?”少年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慢慢地眨了眨眼,借著鍾離扶持的力道,小心翼翼地露出受傷的膝側。那枚子彈並沒有射到皮肉裏麵,僅僅隻是擦過,卻依舊在腿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傷痕,溢出的鮮血染紅了周圍的布料。“好痛。”少年小聲說道,“鍾離先生啊,因為聽到他們這麽叫了,所以冒昧跟著這麽稱呼很感謝您救了我,不過我還要去處理傷口,所以就先失……嗚。”少年硬撐著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然而剛一離開鍾離提供的支點,他就像是膝部遭了刺激般,身子一軟又倒了回去。好在鍾離及時撈住了他。“別動。”示意少年扶住自己的肩膀,他微俯下身,仔細查看了那傷處。“傷口略有些深,但好在未傷及肌腱,隻是正巧在這關節處,因而對正常行路有些許影響。”沉著的聲音在耳邊響著,從太宰治的角度,隻能看到神明細而濃密的烏發。按照他的觀察,哪怕知道自己是裝出來的柔弱,名為鍾離的神明也不會放著向他求助的可憐小孩不管。所以接下來,對方應當會用神力為他進行醫治,或者將他撿回離這裏不遠的偵探社進行處理……鍾離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太宰治:?“好在我有一友人今日正巧在這附近,我托他來送你去醫院。”鍾離淡定說道。*直到坐上明顯是殯儀館專車的座駕,太宰治臉上的表情還是懵懵的。沒想到神明能用現代設備用得這麽熟練,是他刻板印象了。從小學習正統神道的太宰治反思自己。而旁邊那個開車的人帶著明顯口音的日語還在喋喋不休地傳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橫濱除了中華街和鍾離先生住的那條街道外都是很危險的,小朋友你以後沒事不要隨便出門,就算出門也要和爸爸媽媽一起知道嗎?這次是你運氣好隻是被子彈擦傷還遇見了鍾離先生,下次誰知道會遇見什麽呢?啊,話說鍾離先生不會是吸引小孩子的那種體質吧?怎麽總是在他身邊出現各種各樣的小孩……”太宰治從一開始的隨意應聲逐漸變得麵無表情,連眼神都空洞起來。這人好吵。而且熱情到他有些不適。於是,在名為何堯的男人於診室外和醫生商量著一會兒找他要家人的聯係方式時,已經被包紮好的太宰治快速地從側門溜走了。傷腿的確有些影響行動,但當太宰治不再偽裝的時候,不論是傷處還是橫濱暗處的那些危險都對他構不成威脅。很快,他便摸到了中華街。再次找到鍾離的時候,後者正在新開張的曲藝館裏聽戲。“來了我伽利略讀書人有主教威風凜凜當中坐定料今日難逃這酷法非刑……*”台上老生扮相的演員咿咿呀呀地唱,鍾離坐在觀眾席上安靜地聽。而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這個雖未坐滿卻也坐了七八成的館子裏,鍾離身邊的座位都是空著的。太宰治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安安靜靜地在鍾離身邊坐下。台上的戲是中文,太宰治曾在要求嚴苛的父親鞭策下潛心學習過,也對戲劇略知一二。這部戲卻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部。“上得堂來,為何不劃十字心中有主,不劃也罷……*”越聽越古怪,還沒日後那麽波瀾不驚的太宰治表情微妙地說道:“這到底是什麽?”“《三堂會審伽利略》。”鍾離聲音正經得就像是在說《玉堂春》。太宰治的表情更微妙了。直到台上飾演伽利略女兒的花旦開始用咿咿呀呀的荀派唱腔為她爹開脫,太宰治才找回了狀態。“何必呢?”他一隻手托著下巴,冷淡地說道,“教會想要定罪根本不差她這一份說辭,之後無論屈打成招也好,捏造證據也罷,她那位父親總歸是難逃責難。而提供了這份證詞的她也會因為欺瞞教會而共同受刑。”“這種事根本毫無意義。”“所謂意義,並非以結果或價值為衡量標準的。”鍾離平靜說道。“即使到最後一無所獲?”“理想、追求、精神高度,總有什麽高於物質、存在於靈魂裏的東西指引著人們走下去。”“……不理解。”“慢慢思考即可。”鍾離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原本平放在膝蓋上的手卻抬起,輕輕摸了摸少年微卷的黑發,“你看到的太多,也看到得太少。”“年幼者理應擁有更寬廣的世界。”太宰治沉默著,沒有躲開鍾離的動作。等聽完戲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微的暗沉了。鍾離徑直從曲藝館裏走出,身後的黑發少年像個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趨地跟著,卻又在即將走到天光下之前頓住。“鍾離先生。”他攥著自己的衣角,低聲說道,“還沒正式自我介紹,我叫太宰治。關於先前的欺瞞……我很抱歉。”“以及,請原諒我的貪心,但我想看到更多。”他抬頭,閃爍的目光中帶著希冀,小心翼翼地說道:“請問,我可以……”“先生!您在這啊!”輕快的少年聲線從不遠處傳來,下了班的中原中也正與江戶川亂步一同走來,卻在看到陰影中的某人時勃然色變。“你這家夥怎麽會在這裏!”他還記得那天,這個陰沉沉的家夥就像現在一樣處在黑暗裏,又是嘲笑他的眼神不好又是消除他的異能,還差點讓他摔個大馬趴。太宰治原本還有些鬱氣的表情就像上了發條一樣鮮活起來。他快走幾步出了陰影範圍,小心扯著鍾離的袖子藏到他背後,隻稍微露了半個頭出來,膩著嗓子大聲說道:“哇,鍾離先生,這個人好凶哦,他不會打我吧?”“我、好、害、怕、哦~”最後的尾音百轉千回,要多茶有多茶。第25章 中原中也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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