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龐然大物正在自漩渦中升起。依舊是黑色物質組成的身體,卻不像那些小咒靈般向下滴液,而是透著一種皮膚般的油潤光滑;四肢長而勻稱,像動物般四腳著地,尾椎處還拖著長長的尾巴;咒靈的脖子如水蛇般修長,頂部沒有頭顱,一張布滿了尖牙的巨嘴長在最前方,此時正向著天上的幾人發出尖利的咆哮。那渾厚的纏繞於咒靈周身的汙濁咒力一時間甚至連六眼都無法看透。“哇!好醜好醜!”五條悟發出像jk一樣的嫌棄聲,一邊做作地捂眼一邊躍躍欲試地抬手。“特級,你髒到我的眼睛了!”龐大的咒力波動一閃即逝,術式【蒼】被發射出去,隨著一聲巨響在咒靈身上開了個大洞。吃痛的咒靈憤怒地咆哮著,巨掌重重地拍擊地麵,惡臭的黑色液體便如同利劍般向天上射出。零星的液體打在護盾上,更多的則帶著破風聲射向虛假的天幕,血色的天空震顫著裂開了巨大的豁口,能通過豁口看見外麵灰蒙蒙的天空。夏油傑臉色一變,“它想要撕開自己的領域?”這隻咒靈自帶的黑色液體領域內都快要盛不下了,一旦打開領域,麵對這些詭異液體的將是毫無防備的擂缽街!咒靈身上先前被【蒼】打出的大洞已經完全愈合了,它發了瘋般向天上拋射著液體組成的利箭,眼看著那天幕就要被液體腐蝕殆盡。五條悟毫不猶豫地就要再來一發術式,然而另一隻手卻從旁邊伸了出來,不容置疑地將他前伸的胳膊摁了下去。“莫要急躁。”鍾離低聲說道,“用你的眼睛仔細觀察。”那種令五條悟好奇到貓貓撓桌的未知能量在空氣中匯集著,引導著六眼本就寬廣的視線層次不斷拔高。咒靈渾濁的構成在他的眼中逐漸透明,顯露出最內裏的模樣。那咒力構成的腹腔居然是中空的。或者說,被人為掏成了中空。金色方塊構成的空間死死卡在咒靈的體內,與咒靈血肉相接的邊緣處不斷地被消除後又再生。而在方塊的內部,一名高大的長發男子正捂著腹部的傷口蜷縮在那裏,手中的某個東西正持續不斷地散發著強烈的咒力波動。在六眼的視角中,那東西的咒力與咒靈的勾連在一起,甚至無視了那明顯能夠阻隔空間的金色方塊。“那是……宿儺手指?”五條悟微微睜大了眼。“不僅如此,那位被困的先生還是一位空間係異能者。”鍾離說道,“空間係異能與咒力的交纏蒙蔽了你的眼睛,令你無法看透本質。而被保護在方塊內部的宿儺手指則為咒靈提供了修複能力。若你的術式無法做到瞬間貫穿咒靈的血肉與空間方塊,縱使打在它的身上,亦是毫無意義。”“……嘖。”五條悟煩躁地抓了把頭發,“這種時候我要是會使用【赫】的話……”當然,他也知道這也就是口頭上說一下。五條家的祖傳術式,順轉的【蒼】與反轉的【赫】,前者由於與無下限原理接近,相較而言更容易習得,後者則更加困難些。眼下這種情況顯然是帶有穿透效果的【赫】更有用。但五條悟也相當清楚,一旦【赫】真的穿透了那層屏障,藏在內部的男人一定會在同一時間被轟殺至渣,連灰都不會剩下。他五條悟雖說無法無天,卻也還沒到能夠隨意抹殺一條生命的地步。一旁的夏油傑也在努力思考著自己還有什麽咒靈能派上用場,但此時的他踏入咒術界還沒有多久。術式的上限雖說極高,手頭能用的咒靈也確實沒幾個。等級最高的還是個沒什麽攻擊力的準特級。鍾離散開了引導六眼的岩元素,微光閃爍的岩槍在他手中重新凝聚。“鍾離先生?”五條悟困惑地偏了偏頭,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麽,表情逐漸興奮起來。“難道說……”“縱使天賦再高,應對危機的方法也還需多加鍛煉才是,想必你們已經清楚這點了。至於這次”鍾離淡漠地看著下方肆虐的咒靈,“便給你的猜謎遊戲一點提示如何?”話音落下。鋒銳的長槍撕開空氣,如隕星般被投擲而下,凡槍身所過之處,遊離的岩元素被不斷捕獲構築,等到了咒靈近前時已是比咒靈還要高的巨型岩槍,狠狠地將咒靈的一隻爪子釘在了地上。“吼”淒厲的嘶吼在領域內回蕩著,咒靈扭動著想要將爪子抽出,那岩槍刺入之處卻有明黃色的封印如枝杈般在皮膚上蔓延,隻瞬間便蔓延了半個身子,將爪子死死封印在岩槍上。緊接著又是數根岩槍落下。爪子、尾巴、關節、脊椎,一杆又一杆岩槍攜帶著巨勢砸落穿釘,甚至透著幾分有條不紊。而那咒靈,明明擁有著特級實力,此時卻宛如砧板上無力扭動的鯰魚,隻能任由天釘般的岩槍一步步縮死自己的活動範圍。最後一根岩槍瞄準的是脖子頂端,顎骨被貫穿的咒靈失去了最後一點活動空間,龐大的身軀倒在地上濺起無數黑色液體,又順著無法腐蝕的光滑表皮緩緩滑落。咒靈被貫穿的嘴裏發出無力的扭曲嘶鳴。“哇……哦……”不成調的讚歎從口中發出,大腦因為過於龐大的信息量幾乎宕機當場,但五條悟卻依舊緊緊地盯著這如雨的岩槍,生怕因為分神錯過哪怕一瞬的畫麵。六眼的視角下,本就宏大的震撼力更上一層樓。無數平日裏不可見的岩元素宛如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所操控,自發匯聚成星河般的能量洪流,於虛空中跳躍出扭曲的音符。那數把巨大的岩槍更是能量壓縮工藝的極致,單隻是看著便如有萬鈞重岩壓製而下,想要解析或複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兩行鮮血順著鼻腔流下,過載的大腦已經發出了尖銳的警報,然而五條悟卻依舊用六眼貪婪地描摹著那幾杆岩槍,試圖解析出哪怕丁點的構造。“夠了。”清冷的話語從旁邊傳出,隨即視線被一隻手遮擋。五條悟卻不閃不避,隻是興奮地喃喃著:“這種程度的能力,這種程度的影響力,果然隻能是……”五條家的神子不信神。但此時此刻,沒有哪個詞匯更能概括這天威般的權能。鍾離並不正麵回答五條悟的疑問,隻是輕輕勾了勾另一隻手的手指,已經布滿了咒靈整個身軀的封印頓時在這一勾之下活了起來,扭曲著在咒靈的身體表麵撕開了一條巨大的豁口,露出了深埋其下的黃色方塊。流動的岩元素蜂擁而入,咒靈的內腔瞬間化作結晶。被切斷了聯係的宿儺手指上咒力再度波動數下,終於歸於沉寂。或許是察覺到了危機的過去,本就已經是在勉力維持的黃色方塊幾乎在同一時刻破碎,陷入半昏迷的男人狼狽地從咒靈的腹腔裏掉落到結晶的平台上,好險沒滾落到黑色的液體中去。標本一樣被釘在地上還被開膛破肚,此時的咒靈幾乎隻剩下了微弱的本能反應。一切都似乎在這一刻塵埃落定,隻待夏油傑將奄奄一息的咒靈變作咒靈球。變故是在這一刻發生的。所有人都被震撼到目瞪口呆的時候,躲在夏油傑背後的白瀨突然發出驚恐的尖叫,一隻在先前的混亂中幸運地逃過一劫的準一級不知何時繞到了後方,憑借著高強的彈跳力撲到了白瀨的背上。這麽近的距離,還是在自己的咒靈身上,反應過來的夏油傑完全能在黑色咒靈發動攻擊前救下白瀨,然而白發少年接下來的舉動卻讓他準備營救的行動一滯。白瀨將自己畏縮的跟班推到了黑色咒靈懷裏。“白瀨!”那少年哭著尖叫道,可被他叫到名字的白發少年卻隻是恐懼到不斷後退。“滾啊!離我遠點!”他驚慌失措地大聲咒罵道。壓縮到乒乓球大小的【蒼】準確彈射到黑色咒靈的頭上,被爆了頭的黑色咒靈頓時化作原始的咒力消散,差點被挾持的少年一屁股坐倒在夏油傑的咒靈背上,雙眼的瞳孔還因為恐懼而微微放大著,卻依舊堅持著以一種陌生的眼神緊盯著送他替死的白瀨。根本沒在意兩個少年之間的暗湧,五條悟耍帥般吹走自己指尖不存在的硝煙,奇怪地歪了歪頭。“你怎麽了傑,反應得這麽慢?”他困惑地問道。微閉上眼,夏油傑將腦海中莫名其妙的雜念清除出去,再次揚起熟悉的笑臉。“不,沒什麽。我還是先把這兩個孩子送出去吧,領域裏還不太安全。”五條悟嫌棄地擺手,“快送快送,我早看那小子不順眼了。”心知是在特指自己的白瀨抖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敢再說什麽。分出一隻咒靈送走兩個嚇得不輕的少年,高專生們快速地清掃了一遍領域,將之前漏掉的準一級全部揪出來祓除,最大的那個特級也沒被放過。一頓忙乎之後,夏油傑手心裏多了幾顆圓潤的咒靈球。五條悟還在一旁繪聲繪色地和家入硝子講剛才發生的事,鍾離卻已是走到了夏油傑身邊,手指輕輕拂過幾個咒靈球。“若日後得獲新靈,亦可來橫濱尋我解決。”平時很閑的鍾離說道,“你可以將這當做一場交易,至於報酬……嗯,錢財可行,情報可行,若有什麽有趣的故事或曲子能說與我聽,亦可行。”夏油傑沉默了一下,沒有立刻吃下那幾隻咒靈球,反而反手將其收了起來。端端正正地向鍾離弓腰行了禮。“非常感謝您不計前嫌的幫助,鍾離先生。我為最初見麵時的冒犯道歉。”雖說不知者無罪,甚至鍾離自己都不在意。但他刺探的態度也確實失了禮數,理應有這麽一場正式的道歉。“哦哦!傑你居然也會道歉?你明明寫檢討書的時候都不會鄭重其事地寫對不起!”五條悟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湊了過來,欠打地大呼小叫著。夏油傑額頭青筋暴起,摁著五條悟的脖領子將人拎到近前。“你也給我好好道歉!說到失禮你也不遑多讓吧!”丸子頭少年咬著牙說道,“而且你剛才的高壓縮【蒼】絕對是六眼偷師的!道謝也給我好好做啊!”好同學的數落頭頭是道,原本還囂張嘲笑的五條悟頓時蔫了下來,卻依舊有樣學樣地向鍾離行禮道歉。錯了就是錯了,高傲如五條悟不會胡攪蠻纏什麽。唯一因為經常熬夜治療而性格上比較佛係的家入硝子無奈地搖頭吐槽:“所以說你們這些男生,這種事何必呢?”笑鬧一會兒,五條悟終於想起了地上無人問津許久的宿儺手指,隨手撿起揣到褲兜裏,又看了眼地上躺屍的男人。“鍾離先生,這人怎麽辦?”鍾離當然認得這是誰。但這並不能造成什麽影響,未來的因果歸結於未來,他隻是像對待陌生人一樣說道:“這附近短時間內都不會有人,將他留在這裏即可,他的傷勢並不影響蘇醒。”“哦,那算了。”五條悟聳了聳肩,直接將這件事從腦內刪除。幾人離開後,附近很快陷入了寂靜。“嗒”。貓一樣輕微的腳步聲從角落裏傳來,黑發的少年緩緩從雜亂的房屋間走出。他的衣擺沾了幾處灰塵,手上也因為要搬開雜物躲到房間裏而多了些許細小的擦傷,可他卻並不在意,隻是極目遠眺著,鳶色的雙眼似乎能透過那重重牆壁的阻隔看到已經走遠的長發男人。“是叫……鍾離。”他小聲喃喃著,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先前領域撕開縫隙,他就算躲在外麵也能看到那驚人的偉力,甚至因為自身異能力的特殊,他還隱約看到了些許六眼都沒能看出的東西。某個瞬間,這片大地在與那位神明共同吐息。“哈哈,神明。”少年輕輕地笑了出來,聲線柔和而清澈,卻蓋不住其下翻滾的陰鬱。“神明啊,神明啊,你能告訴我答案嗎?”他像個小信徒一樣自說自話,哼著自編的跑調歌謠,看都不看地上躺屍的男人一眼,蹦跳著走遠了。又是許久的寂靜。直到這時,看似一直昏迷不醒的男人才猛地睜開了眼。巨大的岩槍貫穿咒靈時的金色還殘留在他的視網膜上,近距離感受到高濃度神之力的衝擊,似乎連他一直以來迷霧般的記憶都鬆動了些許。總覺得他也曾與某片相似而不同的金色共處過。你是誰?他幹涸的嘴唇動了動,無聲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