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胡鬧,”顧天宇麵色一變,抬手撥開了他的胳膊,正色道,“縣主出身武將世家,且來參加武舉也是陛下的旨意,哪裏是我們能置喙的。”


    顧天宇畢竟是侯府公子,家世在這群人裏麵也是拔尖兒的,既然他已發話,眾人雖說心中仍有些不忿,但這點兒麵子總還是要給他的。


    “是是是,顧兄說的沒錯,我們閉嘴啊,都閉嘴。”


    池螢側身衝他點了點頭,語氣倒還算友好,“顧公子,別來無恙啊。”


    顧天宇聞言卻瑟縮了下,並不敢直視她的目光,隻匆匆拱了拱手道:“見……見過縣主。”


    自打在攬月樓折戟沉沙後,顧天宇每晚便睡不太安穩,隻要閉上眼就總覺得脖頸旁涼颼颼的,要麽就是好不容易睡上個一時半刻,又在噩夢中捂著襠倉皇醒來。


    將養了幾天後,見宮中那位貴人沒什麽回信,他自以為這件事可能就這麽過去了,可還沒鬆快多久,便又突然聽說陸螢被封為了縣主的消息。當時他就覺得這事兒自己可能兜不住了,終於還是將自己的所作所為灰溜溜的向家裏攤了牌。


    顧家現如今的家主雖說是他爹,可祖父依然在世,僅僅是傳下了爵位而已,而這位顧老爺子對陸家一向極為尊崇,聽說了這事兒當即便將罰他到家祠中跪了三天三夜,一家人誰也勸不住。


    自那以後,顧老爺子便全權接過了顧天宇的監護權,開始了一係列的軍事化管理,每天雞還沒叫就把他抓起來練武,夜半三更還盯著他打拳。


    按理說,顧天宇的身手其實夠不上參加武舉的資格,可這也是顧老爺子硬把他塞過來的,美其名曰他順風順水慣了,需要接受一下現實的捶打。


    池螢見他這副耗子見了貓的模樣,倒是覺得頗有些好笑,問道:“怎麽了,你怕我?”


    “沒……沒有,”顧天宇依然不敢與她對視,別著臉強自硬撐道,“縣主這是哪兒的話,我……我就是有點落枕。”


    池螢撇了撇嘴,這明明就是對自己創傷後應激障礙了,小夥子心態不行啊,這麽點事兒都扛不住還學人家當紈絝子弟呢。


    武場之前,兵部的官員舉著一份長長的名單,向著他們所在的方向朗聲道:


    “咳咳,諸位,現在進行第一項考核——平射,請念到名字的舉子依次前來應試。”


    平射即為試射長垛,池螢之前專門研究了一下,這長垛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布製靶子,靶子直徑大概九米左右,由外到內依次是一到五環,置於一百來米開外,每人用一石弓連射三十箭,而且這三十箭都必須射中三環以內,主要考察的其實還是射箭的穩定程度。


    且不提陸螢本身的武學基礎,這一項對於池螢來說本身也不算太難,她在原本的世界中本就有射箭的愛好,雖說現代射箭用的弓更為精密一些,但原理總之是一樣的,況且這一項考核的要求說來並不嚴格,隻用射中三環便好,故而她倒並不怎麽擔心。


    而前來參加武舉的舉子,除了像顧天宇這些世家子弟之外,還有各個地方或軍隊之中舉薦而來的精英,故而這第一項考核其實頂多算是個熱身賽,真正的考驗其實還是後麵的其他項目。


    被念到名字的人一一上前,查驗身份過後,便舉起考場準備的弓箭,向那長垛連連發出羽箭。除了少數因緊張發揮失常的,大部分人的三十箭都能射到三環以內。


    也許是因為顧天宇和池螢都是後來被塞進來的關係戶,故而在大家都已經結束了首輪比試後,便隻剩下他們倆還在候場。


    “平原陸氏,陸螢。”


    兵部的官員報出這個名字後,原本有些鬧哄哄的武場瞬間安靜了下來,結束了比試的舉子、圍觀的熱心民眾、甚至於兵部大多數的官員,都齊刷刷地向她投來注目禮。


    池螢倒是並未因此而感到不安,她麵色依舊坦然,理了理衣袖,便從鄭管家手中接過自己的魚符,上前兩步向兵部的主事官員遞去,點了點頭道:“這位大人,我便是陸螢。”


    那兵部官員在朝堂上見過她舌戰群儒的英姿,連於右相在她手下都討不到好,故而絲毫不敢怠慢,忙接過魚符,查驗登記後便遞還給她,恭敬道:“縣主安好,這平射需連射三十箭,均射中三規內方為第。”


    “嗯,我知曉了,多謝大人。”池螢向他禮貌一笑,隨即便拿起一旁的長弓,舉在身前空拉了幾下試了試力道。


    然而她這一番看似輕巧的動作,卻讓圍在一旁的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此前參試的男子,身形至少七八尺,長臂闊肩皆是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樣,故而即便能拉弓似滿月倒也不算太稀奇。


    而池螢剛到場時,眾人見她雖比尋常女子高出一截,但身形卻仍有些纖瘦,尤其是她還長了一張削尖的臉,大家心中便都吊著一口氣,自是不信這般弱質女流如何能同那些五大三粗的爺們兒比試。


    但看她這番舉重若輕的架勢,眾人心中皆是一歎,謔,當真是人不可貌相,這姑娘還真是天生神力啊!


    池螢自不知眾人心中所想,她將弓箭的力道和彈性摸得差不多後,便直接從一旁的箭筒之中取出羽箭,對準了遠處的長垛將弓拉滿,絲毫未遲疑便直接放手將那羽箭直直射出。


    眾人隻見那枚羽箭破空而出,隨即宛如一隻銀蛇般疾速向前飛馳而去。


    一瞬過後,隻聽得遠處傳來一聲悠長的通報聲:


    “正中!五規!”


    眾人還未來得及消化心中的驚異,便又見池螢繼續搭弓射箭,動作行雲流水般絲毫未有凝滯,一支支羽箭接連射出,令人目不暇接,眼前隻見一道道迅疾似電的殘影。


    連通報的小吏都沉默了許久,實在是這箭矢來得太快,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便又有另一支上前,一直到三十支射滿,那長垛正中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羽箭,小吏才終於尋得了開口的時機:


    “三十支,俱中五規!”


    池螢在射箭之時,眾人皆屏息凝視不敢出聲,故而這一聲響亮而悠長的通報,在場中便顯得尤為突出。


    人群中的沉寂還在蔓延,但不知誰突然開口叫了聲好,隨即便如春水破冰般接連爆發出一陣陣驚呼。


    “天哪!這……這居然是個姑娘家?”


    “剛才那群爺們兒都沒全中靶心的吧!”


    “這縣主……真是比爺們兒還爺們兒,怪不得霍將軍不敢娶呢!”


    “噓!這話你可不能亂說。”


    “怎麽了?本來就是,這麽厲害的娘們兒,就算是縣主,誰又敢娶回家啊?”


    “……..將軍。”


    “什麽將軍?哪兒來的將軍?”那人毫不在意地輕嗤了聲,搖頭晃腦間,餘光卻瞟見身側不知何時立了一位八尺有餘的高大男子,隻是這人麵色發暗,看著他二人的目光隱隱透露出一絲危險的意味。


    霍狄此前大勝歸來之時,幾乎全京城的人都曾在街邊迎接過他的軍隊,故而大家對這張冷臉自然一點也不陌生。


    那人腦子登時一嗡,隨即撲通一聲跪地,苦著臉連連告饒道:“霍將軍,小人……小人就是一時嘴賤,小人再也不敢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要同小人計較。”


    霍狄冷冷掃了他一眼,留下一句“誰說沒人敢娶?”,便轉身拂袖而去,直直向池螢所在的方向行去。


    那人看著他的背影心頭一跳,不對啊,難道霍將軍不打算尚公主了?哎喲這可是件大事兒,不行不行,那自己得趕緊去如意賭坊下一注!


    而霍狄並不知曉自己這隨口一句,便大大影響了京城賭局的未來走勢,他闊步來到池螢身後,麵色柔和了許多,溫聲喚道:“阿螢。”


    池螢聞聲轉頭,微微皺眉麵露幾分惑色:“霍哥哥,你怎麽來了?”


    可還未等他回話,監考的兵部侍郎便已上前,拱手同他見禮道:“見過霍將軍。”


    “徐侍郎,”霍狄同他點了點頭,麵帶幾分歉意,“抱歉,今晨軍中有些庶務急需處理,故而來的晚了些。”


    徐侍郎搖了搖頭,“無妨,大家也隻剛試完平射而已。”


    “其實……還有一個人尚未參試呢。”池螢指了指場中的顧天宇。


    而悄咪咪拿起長弓的顧公子本人,本以為在池螢三十發羽箭全中靶心後,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分散到了別處,自己便是射得偏了些也沒幾個人會關注。


    可沒想到的是,池螢這一指,倒是讓原本看向她的目光,順著她的指尖再度投到了自己身上。


    他隻覺得那道道目光如芒在背,手臂不由得一哆嗦,還未瞄準的箭矢便就這樣脫手而出。


    接著隻聽得遠處傳來暗暗忍笑的一聲:“……..脫靶,未中。”


    第17章 大將軍的白月光17   這位不是我的相親……


    這大概是顧天宇二十餘載人生中最想抹去的至暗時刻,在接下來的半刻時間內,他不得不麵對著眾人混雜著戲謔與嘲弄的目光,並且抑製住自己想要逃跑的衝動,強自鎮定將接下來的二十九箭盡數射完。


    畢竟在這兒繼續比試隻是丟人,真跑回去了那可就是臨陣脫逃,祖父的鞭子是絕對不會饒過自己的。


    三十箭終於射畢,他也沒顧得上聽自己的成績究竟如何,便灰溜溜鑽到人堆兒裏自閉去了。


    平射考校結束後,接下來的仍然是射箭類的項目,隻是偏向各自有所不同。


    一為長垛,連射十支箭,若十箭全中靶心為上等,八箭中命中靶心為中等,十箭都在三環內為次下等,十箭都在四環內為下等。此試為考察射箭的精準性。


    二為步射,在二十步外快速向鎧甲射箭,箭矢需射穿鐵甲方為通過。此試為考察射箭的力度。


    三為馬射,騎在馬上在對兩個較小的靶子連射兩箭,若是兩箭命中即為上等,一中一失為中等,兩箭均失則為下等。此為考察移動作戰的能力。


    池螢覺得這些項目的設置確實還挺科學,肯定不是兵部這些文官拍腦袋想出來的,其中絕對有武將參與設計的手筆。畢竟是選拔將士的考試,實戰能力自然還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雖說相比男子,她在氣力上始終有些不足,不過射箭更重技巧,故而今日的這些項目都在陸螢本身的能力範圍內,算不上什麽大考驗。


    三個項目交替進行,池螢候在場邊,百無聊賴地等著自己的名字被喚起。


    而一旁的霍狄看似在注視著場中動向,餘光卻時不時掃向池螢的側臉。他今日到此,是作為武將派出的代表前來監考,其實一般參與監考的最高隻是都尉而已,今日這差事,自然還是他自己同原本的考官換來的。


    半晌後他稍湊近了些,對著她低聲道:“阿螢,你莫要在意旁人的胡言亂語。”


    “什麽?”池螢的思緒本有些飄忽,被他突然這麽一叫便有些沒反應過來。


    “就是他們說……沒有人敢娶你,”霍狄頓了頓,接著緩聲安撫道,“你放心,若是你真尋不到合適的人,我也一直都在。”


    池螢:???聽聽這是什麽綠茶發言,公主殿下知道你在外麵主動給人當備胎麽?


    她當即冷下臉色,壓低聲音道:“霍將軍,你不日便要成婚,我也並不想讓公主殿下誤會,這種話還是休要再提。”


    霍狄與陶軒公主的婚期定在三日後,池螢也不知道他這個時候不在家好好待嫁,出來發表這一番迷惑言論究竟是圖個啥。


    “阿螢,我..……”


    “平原陸氏,陸螢。”


    好在他話還未出口,場上便已經喊到了她的名字,池螢暗暗鬆了一口氣,她可是一刻都不想和霍狄繼續多待,實在是這人的腦回路有些過於清奇。


    一心愛重他卻被拋諸腦後,對他不屑一顧反而會咬緊不放,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嗎?


    這樣看來那位公主殿下也還挺可憐的,爭來爭去以為自己得了個寶,沒想到本質還是個沒立場的不倒翁。


    接下來的長垛之試,池螢如第一場比試般發揮平穩,十支箭全數射中靶心;步射之試,亦是箭箭穿透鎧甲;馬射之試,也是兩箭全數射中。


    故而武舉首日的比試中,池螢以近乎完美的發揮暫列積分榜之首。


    這樣的結果自然是令眾人始料未及的,畢竟大家對陸螢上過戰場之事隻是有所耳聞,沒人真正見過她在戰場上究竟如何,大多數人都秉持著和陶軒公主一樣的態度:她可能確實有點小本事,但始終無法與真正的男子匹敵。


    但今日的比試卻給了眾人一記響亮的耳光,明眼人都能瞧見,這位縣主不僅武藝精湛,甚至比舉國挑選出的習武精英還要強得多。


    原來女子竟真的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嗎?


    這個疑問像是一顆小小的種子,飄散在京城各處,漸漸在後宅女子心中紮了根。


    有當日目睹了此次比試的書生,還將安寧縣主的颯爽英姿細細記錄下來,甚至以她為原形編出了一係列江湖女俠的話本。這話本一經印售竟迅速脫銷,還被傳到了全國各處,成為了風靡一時的當紅讀物,當然此是後話,暫時按下不表。


    而下了考場的池螢,則是趁著霍狄還在同兵部官員寒暄的空檔,迅速拉著自家的管家侍女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可她甚至還沒走出這條街巷,卻見眼前出現了一位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對著自己便拱手作揖道:


    “縣主萬安,在下有禮。”


    池螢腳步一頓,眉心微微蹙起,眯著眼稍稍打量了他一番,發現自己記憶中確無此人的痕跡,疑惑問道:“敢問您是?”


    “哦,鄙名薛朗,不過青汾書院一書生,”那公子又是一拱手,神色倒是十分誠懇,“縣主放心,在下並無惡意,隻是有些問題想要請教您罷了。”


    池螢:???薛朗?這位不是我的相親對象嗎?


    她頓時警惕了幾分,神色稍斂,“原來是薛公子,不知有何見教?”


    薛朗恭敬回道:“縣主,此處人多嘴雜,頗有些吵鬧,不若我們先尋個茶室,坐下來細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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