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空遠將杯中酒飲盡,恨恨道:“那裏有我仇人!”


    “哦?”


    日日飲酒作樂的公子哥,對此等趣聞軼事最是感興趣。


    秦空遠短短的一句話,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注意。


    他扔了杯子,指著自己腦門道:“昨日陪我母親上了趟靈泉寺,迎麵飛了顆鬆果落我頭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噗嗤——”


    馮不若禁不住笑出了聲,遭了秦空遠一記瞪眼,不過他可不怕這虛晃一下,搖著扇子依舊笑得眉飛色舞。


    秦空遠沒法,不管他接著道:“你們可知當時那鬆樹離我有多遠?足足百步之外!這樣竟也能落到我頭上,不是有人故意而為,就說不過去!”


    在座眾人總算憋不住,一窩蜂笑了起來,其中屬薑祁笑得最沒良心:“可別說,萬一是那山上的鬆鼠見你不痛快,特地砸的你。”


    秦空遠一拍桌子:“那也得是隻成了精的!”


    一群人再次笑得沒心沒肺,聽得秦空遠獨自在那意難平道:“不論如何,我明日還非得再上一趟靈泉寺,瞧瞧究竟是哪隻成了精的妖怪!”


    “見世麵這事,算我一個。”章元度第一個起了這湊熱鬧的頭。


    隨後他左手邊,另一位麵容冠玉的公子也舉了舉酒杯,“江某初來乍到,也想見識見識。”


    薑祁搭腔道:“江兄也去?那到時候盧十三娘一上山,還有哪個精怪敢跑出來?”


    江韶華笑笑:“若是不方便,喊了十三娘等在山下就行。”


    “不必,不必!”秦空遠連忙擺手,“就得把十三娘帶上,叫那東西瞧瞧厲害!”


    “既如此,那我也去。”一場宴上幾乎沒開過幾次口的召懷遇突然道。


    “召兄也去?”薑祁誇張道,“秦兄,怕不是靈泉寺上香火不夠,你特意編了故事來騙大家夥上山的?”


    秦空遠暴躁道:“我騙你七舅姥爺!”


    “說笑而已,說笑而已。”薑祁安撫他道,“不過我問你,你這山,打算怎麽上?別忘了,如今西郡那位還在靜養,太後娘娘看重的很,你們這轟轟烈烈的陣仗,還真不一定上的去。”


    章元度悠悠然道:“咱們這不是還有召兄麽?”


    太後的內侄子,這時候作用不就來了?


    可惜召懷遇搖了搖頭:“阿顏近來在宮中犯了錯,太後此時還真不見得待見我。”


    召顏在宮中犯的什麽錯,在座多少都已經知道了,這個時候,的確不好再叫召懷遇去求太後。


    “罷了罷了,大不了,喊我母親再去太後跟前求個情。”秦空遠一臉不耐地揮揮手,他現在滿腦子都隻有上山,並且查明自己究竟是如何被砸。


    秦夫人被自家傻兒子磨的沒辦法,且自己也有幾分想知道真相,隻能又進宮求了次情。


    翌日,秦空遠連同召懷遇,章元度,江韶華等人,受太後吩咐,盡量安靜地上了山。


    而在他們身後,一位用木簪盤著單螺髻的女子在更加安靜地走著,腳步落在一級級石階上,幾近無聲。


    這便是江韶華身邊最得力的女刺客,盧十三娘。


    第9章 打一架


    江韶華是打蜀中來的鹽商少爺,家底豐厚,一個月前剛到的京城。


    他之所以能和這幫遊手好閑的公子哥走到一塊兒,多半是托了江南首富程家之子程以則的福。


    程家近些年來頗有要收攏生意的打算,京城距江南,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鋪子攤的太大,管起來總歸吃力。於是,程家打算一步一步來,先將開在京城的製衣鋪子扔出去。


    珍珠樓是程家一位先祖開在京城的製衣坊,主要賣的是江南蘇繡,一度也曾是京城生意最好的製衣鋪子,隻是如今已大不如前。


    隻因近幾年宮裏的太後公主們喜著蜀錦,坊間婦女一向以皇城為標杆,便也跟著愛上了蜀錦。


    珍珠樓的生意一落千丈。


    江韶華初到京城不過十日,便從程以則手中接過了珍珠樓的生意。


    知道他往後在京城做生意的時日還長,程以則便順帶將自己在京中認識的一些權貴人脈介紹給了他,其中就包括承恩侯世子馮不若。


    所以,最後他是借著馮不若的勢,進的這個圈子。


    而盧十三娘,是自小被訓練起來,貼身保護江韶華的。


    出門做生意,總免不了結怨結仇,身邊若是沒個穩妥的人,日子可不好過。


    江韶華所到之處,十步之內,必有盧十三娘。


    不過他這人,好君子之風,做生意也盡量選擇用溫和的方式,能做朋友的,就不要當敵人。


    這種性子雖造就了他在蜀中的好名聲,但在他富甲一方的老爹江老爺眼中看來,卻是經商之人一大要害。


    所以他被他爹扔到了滿是人精的盛都來曆練。


    “就是這裏。”


    走在最前麵的秦空遠立定在石階上,一手遙遙指著遠處幾棵鬆樹道:“那日我就是站在這裏,被一顆鬆果從天而降給砸了!”


    章元度眯了眯眼,這才勉強看到百步外的幾棵鬆樹。


    “這也太離譜了。”他皺眉道,“你指定是惹了這山上的鬆鼠!”


    “我……”秦空遠有恨不知如何說,隻能憋屈地死死瞪著那地方。


    召懷遇勸他道:“站在這沒用,還是上去看看吧,是人是妖,也得見了才知道。”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有氣撒不出,這人始終不痛快,上山的一路,秦空遠臉色都沒有多好。


    “還要勞煩十三娘替我好生注意著四周,上回我母親在,也不好當著她的麵做些什麽,這回若是叫我逮著了,看我怎麽收拾他!”


    “大氣些。”章元度拍拍他的肩,“上頭吩咐了,山上不許鬧事。”


    秦空遠指頭捏的咯咯響,陰惻惻道:“打架還要顧什麽後果?”


    見他動了幾分真格,章元度笑著轉身同其餘二人道:“看來今日十三娘不該是來幫他的,該是來攔他的才對。”


    召懷遇和江韶華紛紛失笑。


    秦空遠被調侃慣了,倒也不在意他們說的渾話,隻是在踏上山寺的最後一級石階時,雙足頓在了原地。


    他的麵前,站了一個姑娘。


    姑娘穿了一身十樣錦的夏衫,頭上簪著淺白流蘇發飾,青絲盤了起來,額前卻還有些碎發,隨著輕風飄動,拂去夏日燥熱。


    可惜,一雙杏眼微瞪,看著秦空遠的眼神似乎有些生氣。


    秦空遠也沒好到哪去。


    就算姑娘長的再好看,也不妨礙此刻他的眼裏隻剩下她手中的彈弓。


    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釋。


    秦空遠垂在身側的雙拳緊握,麵上的怒火肉眼可見地在攀升。


    白傾沅看在眼裏,咽了下口水,弱弱開口:“假如我說,這彈弓是我昨日在山間碰巧撿到的,你信嗎?”


    秦空遠指著額頭上還有些微腫的傷處,依葫蘆畫瓢,反問她:“假如我說,我今天並不想找你算賬,你信嗎?”


    白傾沅苦了臉:“泠鳶,救命啊!”


    一聲叫喚成功引來了會些身手的泠鳶,見主子要被欺負,她立馬擋在她跟前,做了個要打架的姿勢。


    秦空遠痞痞地笑道:“放心,本公子從不跟女人動手。不過,我們這邊,碰巧也有位姑娘,會些功夫。既然冤家路窄,那就由她來代本公子打一場,解了這場恩怨吧。”


    秦空遠含笑將目光轉到身後比他厲害了十倍不止的盧十三娘身上,裝模作樣頷首道:“有勞十三娘了。”


    知道內幕的餘下幾人皆不出聲,尋了一處樹蔭下,乘涼看戲。


    盧十三娘的名聲,白傾沅上一世也聽過,隻是沒見過真人,如今驟然聽到秦空遠口中喊出“十三娘”,她的心髒微微一跳。


    再仔細看一眼她,清清冷冷,幹淨利落,的確是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


    她急忙扯了幾下泠鳶的衣袖,在她身旁耳語了幾句。


    秦空遠掏掏耳朵,輕蔑道:“識相的,趕緊下跪求饒認個錯,爺心情好了,還能放你一馬!”


    白傾沅一邊的唇角翹起:“這還沒開打,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你且等著。”


    再多廢話已是無用,秦空遠揮揮手,示意盧十三娘出手。


    身為刺客,打打殺殺間最熟練的口訣就是快準狠,盧十三娘從一出手就沒給過泠鳶喘息的機會。


    招招都停在即將傷人的時候,招招都沒落實手,傷害不大的同時,侮辱極強。


    眼看著泠鳶占盡下風,節節敗退,在她即將被逼到前頭靈泉寺褪色的外牆上時,白傾沅一咬牙,一跺腳,直接衝了上去。


    本來依舊沒打算落到泠鳶身上的一掌,因著白傾沅的突然出現,實實在在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所有人都被她的動作震驚到了。


    “她是不是蠢?”秦空遠低聲呢喃。


    誰知,他的話音剛落,被盧十三娘一掌拍在地上的白傾沅忽然卯足了勁兒,淒厲大喊道:“太後娘娘,救命呀!”


    除了泠鳶,在場眾人皆大驚失色。


    南覓帶了一群隨行宮女侍衛從寺廟門口湧了出來。


    有什麽被遺忘的東西忽然占據了腦海,秦空遠一拍額頭,後知後覺,伸出一根顫顫巍巍的手指,結結巴巴指著她道:“她她她,她,她,她她是誰?”


    樹下三人倒吸一口冷氣,答案不言而喻。


    完了。


    秦空遠腦海裏隻剩這一個想法。


    原來真正蠢的人,是他。


    第10章 江韶華


    “她算計我,她算計我!”


    本以為上山之後會涼快,誰知竟是待的越來越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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