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毛病確實是從我目睹我老爸墜樓時開始留下來的。不過那時候,旁邊的大叔第一時間就把我的眼睛捂住,拽著我回身。我是站在地上,閉著眼睛感受到肉體與地麵強烈碰觸後的巨響的。那種麻麻的感覺從腳底一路爬到頭頂,清楚地告訴我落在地上的人曾經還做過怎麽樣的小掙紮,這一度曾經成為我的噩夢。現在仔細想想,也許被原研二說中了,也許正是因為沒有第一時間看到我爸那張臉。就算我爸在夢裏麵墜樓,我永遠都隻能看到一具後腦勺對著我的屍體。事實上,我一開始也沒有覺得我身上有什麽問題。因為依舊可以正常生活,隻是偶爾會覺得不舒服。像是參加球類運動,像是學生們在教室裏麵拋擲東西互相打鬧,我以為的心悸都是心情浮躁,就沒放在心上。後來是出了問題後,大家才開始發現我不對勁。那大概是我爸葬禮結束後的第三個月。剛好碰上學校的老校舍要重建。那會回家的時候,校方提醒學生們不要經過老校舍的方向,為了安全,必須要走新校舍方向的正門。可我人愛偷懶,就隻走老校舍的方向。因為我可以少走幾分鍾的路,也不喜歡那麽迂回。那段日子我一直都那麽走,也沒有出過什麽大事。直到那一次,我回家的時候,一個裝滿工具的工具箱被工人一個挪身蹭動,從三樓高的地方徑直掉了下來。我那會到現在都不太清楚細節,隻記得據工人回憶所說,他一直在提醒我,讓我躲開。而原本我可以躲的,可我卻一直盯著那個沉甸甸的工具箱下墜。也不像是嚇傻了,就是整個人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結果“嘭”地一聲,工具箱毫無懸念地砸破了我的腦袋。我那天帶著滿臉的血,去醫院縫了好幾針。之後我自然是開始見醫生,吃藥,用係統脫敏治療法慢慢地改善我的情況。做了一年多的療程後,我基本也沒有什麽問題。到現在,其實對我來說,已經沒有那麽多影響。剛才算是十年來第一次看到有人墜樓,所以我沒有反應過來。可是,我的心悸感也沒有那麽強烈了。我隻是不希望他們繼續大驚小怪的。老實說,這會讓我很著急,著急我怎麽還沒有把過去的事情全部放下。……我等著的這幾分鍾裏麵,人群外擠進了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他不顧刑警的阻攔,朝著人質淺利小姐的方向用力地揮著手,緊張地大喊,“奈奈,你沒事吧?”淺利奈奈聽到聲音之後,也從原地站起來,不帶一刻停留,朝著那青年飛快地跑了過去。兩個人就像影視劇裏麵演的患難情侶,剛經過一場刻骨銘心的生死別離,唯有誇張且用力地擁抱才能表達自己內心的激動與對對方的珍視,就很讓人無語。雖然以我的視角是看不到誰落淚了,但是聽到兩方顫抖的聲音,感覺兩人隨時都能哭出來。“奈奈,我找了你好久。”“白川先生,在這裏見到你,真的太好了。”“奈奈……”“白川先生……”當然,他們兩人的對話要豐富得多,但大致就這模式。我沒覺得我需要聽完全部的細節。環視一周,見周圍其他人都一臉欣慰感慨的模樣,我就忍不住疑惑,他們哪來那麽多情緒呢?救護車目前已經趕到了現場。警察們也開始收拾現場。我見目暮警官要帶屍體離開,便提聲說了一句,“下葬前都會做屍檢的,對吧?”“非自然死亡一定會做調查後,才能開死亡證明火化的。”目暮警官說道,“這種意外情況也會好好地做屍檢的。”他說完之後,一臉奇怪地看著我。因為我不該不知道。而我當然是故意讓那三人中的某一個知道的。我並沒有克製音量,繼續說道:“阿部留的傷口很奇怪。要出現傷口位置燒焦的情況,隻有槍離額頭極近的情況。過程一定得盤查詳細了才行。”我這句話落下來的時候,餘光處注意到躺在擔架床上的領木巡查朝我的方向望了好幾眼。目暮警官點點頭,猶豫了許久,壓低聲音說道:“聽原說你低血糖,你也趕快去吃點東西,不用在這協助調查了。”我知道目暮警官的用心。事實上,我原本還想著跟著他們進廢棄的大樓裏麵繞一圈。可他現在一定不會同意的。我除了說“我知道了”之外,也沒有其他台詞。我也沒有等原研二,自己先朝著書店的方向走過去。原研二發現我沒等他,連忙從犯罪現場小跑著,跟我匯合。他一和我並肩,我就瞥了他一眼。因為不能對大叔生氣,所以我隻能往身邊的人開刀,我冷漠地說道:“你和目暮警官這麽多配合,怎麽不幹脆留在那裏查案呢?我自己能過去書店。”原研二也不吭聲,陪我走了一會兒,才開口,朝著我的方向邊看邊說:“弘一同學你是在對我生氣嗎?”“你有什麽好讓我生氣的。”我這句話完全是陳述句,一點疑問都沒有。原研二便燦然地笑道:“我想也是,我這麽擅長討人喜歡,我確實沒什麽好讓你生氣的。”“……”我瞪了他一眼。原研二完全無視我,繼續說道:“那我們現在去書店嗎?還是我們去吃點東西?”“去書店。”我又不餓。“好,我們去書店。我到時幫你拎。你低血糖,不能給你幹重活。”我剛想拒絕,又覺得我拒絕就是在拆自己的台,轉頭又看到他笑得毫無陰霾,“裝模作樣。”“我很真心的。”我才不信,走了好幾步,見原研二還在覷我,便說道:“你有什麽話可以直接說。不要盯著我看。”原研二發現自己的小動作被識破後,說道:“我聽說,你在槍聲響起來之後,曾經聽到有第三個人的腳步聲。你覺得會是剛才和淺利小姐見麵的白川先生嗎?”他果然對剛才那件案子很在意。我想起之前鬆田陣平說,原研二還在猶豫要不要接受梅島警視的邀請,加入爆炸物處理班。我在想,如果讓他能夠接手這麽一個真實的案子的話,他會不會更清楚自己的偏好。我開口說道:“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吧,留百分之一給他們做表演的辛苦獎勵。”這很顯而易見的。按淺利奈奈所說的,就在阿部留來東京那一天,她就遭遇了劫持。那劫持時間絕對不止三天。在外失聯那麽久,還得有領木巡查來找。這白川先生要怎麽幸運,才剛好走著走著就能遇到失聯的女友?白川先生也不問發生什麽,兩人就有心電感應一樣地激動抱在一起?說不定他抱的是一個妖怪,他都不怕的嗎?更別說,他穿著皮鞋的聲響,對比起一圈周末穿著休閑的圍觀群眾來說,真的讓人印象深刻。我說道:“他們至少在被劫持的過程中,就聯係過一次了。”“你怎麽想?”原研二見我搭話,便很快地開始接話。我腦袋裏麵幻視,他在釣魚,然後看我怎麽上鉤。我聽著他繼續說道:“據我所知,淺利小姐和領木先生的證詞基本一致。他們都堅持是阿部留是槍支意外走火,自己不幸中槍死亡。但就算有人笨到槍口朝著自己的方向檢查手槍,誰會把槍支堵在自己額頭上檢查?這不是完全看不到嗎?”原研二說話過程間,還用手指比著槍的動作,模擬著阿部留可能做出的動作。第一,威嚇領木巡查來一槍;第二,意識到領木巡查開槍回擊,連忙開第二槍,結果槍的質量不好,打不動,自己轉槍口看一眼,扣動扳機。第三,……“按我這種動作,起碼槍口是在眼睛以下的位置,跑到額頭的話”我接著他的話,抬手把他的手臂托高,他的指頭就跟著上移,說道:“如果被劫持的淺利小姐抓住機會,抬起阿部留的手臂,就有可能打到額頭以上的位置。”原研二本來以為他是在單機,結果我突然加入,懵了一下,隨即笑開了,“我也是這麽想的。隻是這裏還是有個疑問,就是就算如此,淺利小姐也是正當防衛,有必要刻意掩藏嗎?領木巡查為什麽要配合淺利小姐的說法呢?”我繼續抓著原研二的手肘位置,說道:“你也可以這麽想,其實淺利小姐在配合領木巡查。比如說,其實領木巡查已經拿槍衝到阿部留的麵前。就在阿部留要開第二槍的時候,他的動作就被領木巡查壓製住。”這樣說著,我反手扭著原研二的手,模擬巡查和阿部留之間的纏鬥,“然後阿部的手槍‘嘭’”原研二說道:“所以你這話的考慮是,領木巡查意外失手殺人。雖然是保護人質,但領木巡查擔心這次行動會影響自己的職業生涯,所以希望人質淺利小姐把事情配合做成意外事故。淺利小姐把領木巡查當自己的救命恩人,自然是想要為對方著想。”原研二猜測完領木巡查的心理之後,又問道:“那該怎麽解釋白川先生呢?”“白川先生啊,”我想了想,隨口說道,“他可能是這樣他也收到了淺利小姐的求救信號,於今天來救淺利小姐,結果撞見巡查和阿部留纏鬥,沒有自己發揮的餘地,所以他又偷偷走了。”我這一說話,原研二就大笑,“這也太沒用了吧。他完全可以在上麵和她匯合的啊,為什麽還要跑呢?”“做賊心虛呢?”我挑眉看向他,“這裏就出現第三種可能,阿部留早就死了,與領木巡查對狙的是白川。”原研二一怔,說道:“那這要怎麽辦到?”“其實也不難辦到,隻要知道這過程到底是怎麽發生的,就可以推斷出來了。所以,我們應該要想的是,怎麽破解淺利小姐和領木巡查之間共同的謊言與秘密。”因為我們手頭上也沒有現場調查的證據,現在的所有說辭都隻是空想,所以沒有必要發散太多的猜測。原研二似乎還沒有想過要結束,反問道:“如果發現他們說話中有矛盾點,我們要對他們進行測謊嗎?”“你覺得,淺利小姐和白川先生像不像笨蛋情侶?”我這個話題轉得很快,原研二有點疑惑,但是還是跟著我的思路走,說道:“這得取決於笨蛋情侶的定義了。不過在我看來,兩個人還是很有都市風格的冷感,沒有想象中的那種黏黏膩膩。你覺得兩個老人像笨蛋情侶?”“本人不笨,但成為情侶模式像笨蛋。”原研二失笑道:“我覺得挺正常的吧?”他頓了一下,問我道:“所以呢?為什麽突然這麽問?”我也不直接回答,就問他有沒有看過推理小說家江戶川亂步寫的《心理測試》嗎?原研二聽後,搖了搖頭,說道:“這倒沒有看過。”“那你可以看看他的短篇小說集。”原研二頓時苦笑:“你不給我再明顯一點的提示嗎?”我抬頭想了一下,說道:“好吧,那我可以說一個點。我曾從他口袋裏麵翻出一張皺巴巴的怡口糖包裝紙後,我覺得根據這點推出誰是凶手,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準確率。當然,還需要一些正式文件的佐證。”“你這麽厲害的嗎?”“不瞞你直說,我是很厲害。”驕傲自滿是我唯一的優點。原研二疑惑道:“可是過程不是還沒有推出來嗎?你怎麽知道誰是凶手的?”“當然是跳關。”我覺得他現在還想不到,一定是不知道阿部留的背景資料,我再提一嘴,“你知道阿部留在長野縣在生物製藥公司裏麵充當研發成員嗎?”“我自然是知道死者的身份的。”……?那我已經說得很明顯了。我說道:“那糖上麵就有暗示凶手的名字。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阿部留也不是沒有目的地到東京來的。”原研二歎了一口氣,說道:“你是越說越玄了。凶手的名字?如果凶手鎖定在淺利奈奈( asari nana),領木渡(ryoki wataru)和白川丹史(shirokawa akashi)的話,難道怡口糖上有其他暗示嗎?”我拍了拍原研二的肩膀。我就不說了,一切盡在不言中。我們很快就到書店門口。店主還是記憶中的那位。我真心覺得人要是上了年紀,該怎麽說,外貌的變化就變得很少了。反倒是我,我要是不說我是誰的話,他也認不出我。買書過程很快,尤其是店主願意拿好東西給我,所以比想象中更快結束。出店門的時候,我看到原研二真的買了《江戶川亂步短篇集》,還想說在這裏買藏品級別的書哪怕是二手還是貴的。但想想他比我有錢,他估計也不虧。我就沒說了。剛想說我要打道回府去吃泡麵的時候,我收到一個電話,看電話號碼是諸伏高明。諸伏高明每次都是要說一段沒有用的自我介紹,所以我接的時候,立刻就說:“有什麽事?”“我還是在這附近,剛好在午點,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飯?”我一個人去太危險了。這人老是踩我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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