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消息,還是高長鬆同他說的。拱衛皇室的修行者說:“去看看其他洲是否也如此,倘若全天下的異獸、幽冥鬼怪都有異動,那恐怕有大事發生啊。”鍾離想,這會有什麽大事?從盤古開天辟地發展至今,少說也有幾千年,危及人族興亡的禍事還少嗎?更何況,這或許隻是小難,沒有大災害。他人還是很樂觀的。*大安的構建有些怪,文明程度像是宋,再看內部劃分,又像是武俠小說,又像是西幻傳奇。門派鼎力、妖族群居,各家各戶都分了點權利,再往上看又有老祖震著,難道不像是武俠嗎?就差推舉一名盟主了。為何又說像西幻小說,隻因他們有類似工會的組織,供各位修士、妖族領任務,換靈石。這地方在每片地兒的名字都不一樣,但統一為xx閣,鍾離都不記得自己進的叫什麽。他想,這不需要他記得。樓建得還挺敞亮,從下往上數共三層,正門口大門緊閉,擋住一切窺伺。進門後也不見得別有洞天,那些頭頂立著毛茸茸耳朵的,又或者直立的獅子、豹子,滿大街都是,又不是這獨有,各門派修士也是外頭隨處可見的。看內部陳設更像是茶寮,一樓左邊靠門處是櫃台,大廳內支著各種桌子,看模樣有些像後世的八仙桌。這又是與唐不同的,大安人都習慣用高坐具。大廳正中央杵著一座架子,有點像編鍾的支架,可比起這古代特有的樂器,橫梁上卻吊著密密麻麻的牌匾,牌匾上刻著橫平豎直的小字,是委托的內容。有些是技術難度高的,譬如探秘境、采靈草,也有簡單的。鍾離細細打量時,一頭耀武揚威的獅子精走過來,這獅子精生得氣宇軒昂,金燦燦的鬃毛如發披散在背部,他以精怪的眼光判斷下,認為這頭獅子定然是獅群中的美男子。隻可惜美男子的眼神不太好,盯著那小木牌看半天,終於,胡子也皺了,眉頭也擰巴了,湊前湊前再湊前,最終招來了前台的狐狸精道:“你給本大王讀讀,這一個個寫得是什麽。”鍾離又側過頭去,心說:這多半是外國妖。誠然,精怪不愛學習,除了某些變異的老祖宗外,普遍也就識得兩個字罷了。他們識字都不是為了別的,隻是圖個方便罷了,很多都上冬閑時的短私塾學。他們不肯上正規學校!可比起外麵的妖怪,大安國的文化層次不要太高,你看外麵的妖怪基本都是吃人的,大安國的不怎麽吃,如果他們吃了,就觸犯了律法,一經發現,難免有修士來討伐。此外,大安國的妖怪識字,外邊的妖怪住在深山老林裏,連話都說不全,更別說認字了。野妖怪基本都活在石器時代,說是占山為王,實際也就睡個洞穴,吃人就煮熟了事,調味料什麽的一概不放,穿的衣服鎧甲都是打劫過往商賈得來的,平日裏又不喜洗澡,一身皮毛黏糊糊的,都打結了,山頂洞人過得都比他們好。雖說妖怪該追求野性,可大安的妖怪真看不起這些茹毛飲血的外國妖。掌櫃是狐族,這可是大安的資深服務業人才,聽見獅子精的話,他眉毛都不帶挑一下,臉上帶著喜慶的笑容,熱情地來到獅子精身邊。他問:“客官,從哪兒開始讀?”更像茶寮了,逢人都呼客官。鍾離對外國獅子有些好奇,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當然,他掩飾得很好,否則那獅子怕妖對他吼“看什麽看”了。獅子精很有策略,他指了幾張牌子,字寫得密密麻麻,特別長:“就給本大王讀讀這些。”還挺傲居。鍾離在心中搖頭,這態度在大安是要吃虧的,這裏的“大王”實在是太多了。狐狸精的聲音十分甜美,他念道:“都城東郊十餘裏坡家村現野豬,啃壞莊中莊家若幹,咬死黃狗一條……”報了一連竄的損失,隨即又說請修士若幹尚未捉到,此野豬十分狡猾,要派人來剿滅雲雲。獅子精倒沒有一臉興奮地說“這本大王接了”,而是感歎道:“這怕是開了靈智啊!”隻是修行還沒到功夫,缺了點運氣,才到這懵懵懂懂,卻又高於其他豬的境界,說是異獸也不為過了。可這樣的獸,在大安是沒有人權的,隻能被宰割,或者上餐桌,這裏的妖怪都出身大的聚落、群族,一些能追溯到上古蚩尤那,他們的後代生下來就掌握化形技巧,隻是比起人族,因壽數長,天生又掌握神通,所以在子嗣上有障礙罷了。從這角度來看,他們跟人的區別不是很大,因此從來不把沒化形,隻是開了靈智的妖怪當自己的同伴。隻是害獸,是餐桌上的一道美食罷了。最後獅子精還是領了殺豬的活去,鍾離也把牌匾上的消息一個個看過去,有一小半是除害獸,還有些別的。他有些摸不準,這兒的害獸以往也如此多嗎?正巧狐狸精又回到了掌櫃的位置,於是他摘了倆牌子,看似不經意問道:“最近的害獸比以往多。”狐狸精笑答道:“可不是?莊稼快成熟了,他們也就下山了。”農曆七八月份,放在陰曆就是秋天,是麥子成熟的季節,從這角度來解釋,也說得通,吃得多了,他們不就下山了嗎?鍾離聽他的回答,更判斷不出了。……出門後就是主幹道,不知是否為他的錯覺,人比前一天更多了。街道上,人與人挨在一塊,摩肩接踵,這比書生趕考時的京城要擁擠多了。大唐雖大,隻是南洲的一個國家,而來大安考試的,可不止本國人,還有其他三洲的修士。聽聞最近旅舍房間貴價,有些熱門的,哪怕你花錢了,都沒地住,給其他考生包圓了!高長鬆跟鍾離說,前段時間他看了一個便宜的,就一張床板,一天要兩塊靈石,簡直是搶錢,鍾離深以為然。高長鬆想:這連膠囊酒店都不如啊!鍾離溜了一圈,想找個地吃點喝點,他餓得很突然,因此不準備舍近求遠,去吃名菜,隻求飽腹。於是一閃身進了隔壁的茶肆。這家他聽說過,鬥茶技術不怎麽樣,可茶點做得特別好。這年頭茶點的種類挺豐富,瓜子、酥燒餅、春卷、豬肉燒麥及一應時令瓜果,就是沒點湯湯水水的,哪怕麵都是幹拌麵。鍾離呼啦啦點了一桌子,麵前的八仙桌都不夠擺。這滿滿的桌子,倒讓其他人不好意思跟他拚桌。這幾日,城中的修士、精怪實在是太多了,開考的可不止白鷺洲書院,還有其他書院、精舍、門派。這些書院也雞賊,都分批考試,白鷺洲書院是最好的,所以是第一批次,次之的都擺在同一時間,如果落榜了,就去考差些的,又因時間密集,同一時段隻能考一家。其他桌,考者聚在一起高談闊論,看他們的模樣,真像長安的寒門學子,一群人湊在一起推敲考題。這年頭考科舉的,家境都平平,大唐可還有門蔭入仕跟異地取解之類的當官法呢。鍾離本不想太關注他們,奈何群人的喧嘩聲直往他耳朵裏鑽,對話內容也奇奇怪怪。“真題你做了嗎?”“做了,評判很不好,連乙等都拿不到。”“……內容太多、太雜,我有不是文士,為何要學儒家的道理?”“《張丘建算經》是什麽,我真學過這書嗎?”“或許真沒學過。”鍾離沉思:什麽?他們是要參加科舉嗎?不至於吧?“還是白鷺洲的試題最熬人,我怕今歲是考不上了。”白鷺洲這三個字戳中他敏感的神經,這不是高玉蘭要考的書院嗎?他還幫忙打聽了不少消息。鍾離的耳朵豎起來了,眼神瞟過去了,隻見眾人手中都攥著一本小冊子,那小冊子的造紙泛黃,看著很差,遠不如書局買來的裝訂書,哪怕是自己買一刀紙抄寫,質量都比這小冊子好。可就這樣,卻人手一本,隻是封麵的名字不大相同,他看著,總覺得瞧見不少門派的名字。又聽見這群人議論。“……買合集果真是明智的,考不上白鷺洲,還有下屬的長樂門,總歸都是煉器門派,考不上最好的,就降等。”“我就該打包一起買,單本購太耗靈石了。”“擬題買了嗎?內容如何?可有用否?”各桌討論的話題都差不多,鍾離因實在沒概念,隻聽了一知半解,卻也搞清楚,在場的都是考生,他們手中的小冊子很火,上載積年的試題。他想:這個好,我去給二娘也買一本。他加快速度,風卷殘雲,將桌上的碟子清掃幹淨。*麵對一整排的草紙冊,鍾離陷入了沉默。掌櫃的甚至來不及招呼他,這些印製粗糙的小冊子吸引了不知多少人,原本無人問津的書局成了最火爆的商鋪,往來人絡繹不絕,哪怕隻是湊熱鬧,也得買上一本,權當心理安慰。此刻掌櫃正在以三寸不爛之舌,勸說一名想入劍修門派的少年買《一劍入九霄》合集。這名字取得很詩情畫意,讓高長鬆翻譯一下,就是《我當劍修那些年》。這套集子可不是他提議的,而是鴨掌櫃觸類旁通,通過攢白鷺洲書院的曆年考題,給其他門派也出了n套考試對應法。他可真是天生吃這碗飯的料,聽說明代有一名書商叫餘象鬥,因《西遊記》大賣,親自操筆寫了《南遊記》《北遊記》還把一本已然成型的《東遊記》買了回來,湊一套“四遊記叢書”,鴨掌櫃就很像這名餘老先生,他出一本教輔不夠,要出一套,一個係列,將所有招生門派都一網打盡。這時就誕生新的問題了,符修、丹修、煉器之類的門派還好,都要考筆試,考基礎知識,可劍修、體修,這些門派一看心性,二看天賦,這些都不是文字化的東西,也沒有實體,那怎麽辦?這沒難倒鴨掌櫃,他腦子轉得很活絡,沒有實體,咱們就來寫寫案例。譬如劍修,他們的選拔方式非常凶殘,首先,你要去登山、爬山,一方法是樓梯加山間棧道,第二種方法就是赤手空拳登上料峭的石壁。隻有爬上山了,才算過第一關,這就要開始闖“問心”幻境了。這幻境很高妙,會根據不同的人,生出不同場景,聽說是幻化出人心中最深的恐懼,如果被魘住了,就是心性不堅定,要淘汰,隻有挺過去的人,才有入門的資格。這你說說,考的題目如此形而上,那怎麽出題?鴨掌櫃換了個方向,他不講題目了,他改搜集曆年答案。不管劍修有多窮,因為他們夠帥、夠窮,沒幾年都有人前赴後繼來考,想當劍修,大安城的每一條街道,都有劍修落榜生。鴨掌櫃準備花錢請考上的劍修們來說說自己是怎麽突破“問心”的,又或者他看見了什麽,劍修們都愛掙快錢,當然聽他的,不多時,他這本集子就寫得差不多了。可鴨掌櫃看看,不知怎的,又覺得缺了些什麽,於是他還畫了一下爬山路線圖,寫注意事項,最後又出了一本心靈雞湯類的書,名字沒人記得,高長鬆就知道內容是“如何成為一個心性堅定的人”。為對付問心,很多修士都想臨時抱佛腳一下。當然了,如果給高長鬆知道,他一定以無語地表示:“都想臨時抱佛腳,還有什麽堅定的。”為了不妨礙人家賺錢,他一個字也不會說。最後,劍修少年年被忽悠瘸了,他一咬牙說:“給我來一本。”“一本?咱們是一套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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