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高長鬆他們要見的,是未來個把月要與他們同行的商隊首領。烏斯藏內有粟特人聚落,本地人除了進行商業貿易,不怎麽去他們那,其中一個原因是,粟特人的聚落裏建了祆寺。這祆寺在烏斯藏人心中,跟唐道教大為不同,一些佛教虔誠者,是不願意接觸到這另類信仰的。高長鬆的態度比較開放,他甚至對粟特人的風俗略有些好奇。趙德斌在高長鬆耳邊嘀嘀咕咕:“這聚落的人不多,都是往返與長安與西域的興生胡,聽說大唐內的粟特人多為坐商,在那做小生意,跟唐人一樣需要服徭役。”粟特人的聚落儼然是城中之城,外界以白石磚壘成牆,隔絕外界,高長鬆本以為牆內的城邦會與唐不同,儼然一個小小的阿拉伯世界,誰知除了那些隨處可見的駝峰高聳的駱駝,其餘一應建築,與烏斯藏與唐並沒有區別。深目高鼻的粟特人著袍戴冠,也隻有西化的五官特征,才讓他們看上去像別國之人了。趙德斌作為向導是很稱職的,他雖不知高長鬆在想什麽,說得卻都是人想聽的,就譬如現在他道:“你甭看他們長相如此,大部分興生胡說漢話就如同你我,他們中有學問的可以說好幾國語言,能說的越多,就越有可能被雇傭,涼州官府甚至會給予粟特人官職。”高長鬆想了下,決定用“絲路上的猶太人”來定義他們。康合府在城邦內獨享一座富麗堂皇的庭院,他的生活正如同後世唐人對胡商人奢靡生活的描述,哪怕是裝瓜果的盆上都鑲嵌著寶石。相較唐人,胡人確實更愛金銀的器皿,這讓康合府看起來像是通話中的阿拉伯富商。此人年四十又五,在這時代已是能做爺爺的年紀,人看上去頗為壯實,蜷曲的胡子遮擋住他麵孔的一部分,剩下一部分飽經風沙摧殘,皮膚看上去有些粗糙。宴席上的食物是平日裏都能吃到的,這也是唐民族融合的證明,除了胡餅、白切羊肉與葡萄酒外,高長鬆吃到了“畢羅”,這是一種波斯傳來的食物,其實也是餅餡餅。就是這個餡,比較有想法,某種意義上也是財富的象征吧……高長鬆吃到的第一種餡料還好,是肉餡的,跟酥脆的餅皮正合適,而第二種是某種果醬,說實在的,他覺得不大好吃,餅皮是鹹的,果醬是甜的,估計還在其中添加了蜜,怎麽吃都很奇怪。身旁的趙德斌則吃得津津有味,對大部分唐人來說,能夠品嚐到甜,已很少見,糖、蜜在這年頭都是了不得的奢侈品。可有個問題,無論是高長鬆還是趙德斌都沒嚐出這是何種果子,還是康合府親自給出了答案。他撫著胡須問:“這櫻桃畢羅滋味如何?”高長鬆與趙德斌都挺驚訝,趙德斌先問道:“眼下時值四月,怎櫻桃就結果了?”一般還要遲兩個月呢。高長鬆卻猜到了一些,果然康合府的回答與他想象中一樣,他道:“我以木梁作骨,麻布遮蔽,搭建一暖房,每至晴出,便揚起麻布令日光照射,待到夜露深重再放下遮掩。”這就是古代的大棚。大約在漢代時,溫室大棚技術就傳入民間,一些富庶的商人便能吃到冬葵溫韭了。康合府這樣種櫻桃的也不是沒有。他一方麵是以櫻桃畢羅示財力,另一方麵,也說自己是第一次嚐試,不大成功,收獲的櫻桃都個頭小,看起來蔫蔫的,如果不做果醬就酸澀得沒法吃,而且他也沒能成功在冬日吃到櫻桃,不過比時令早一兩個月,略有些失敗。高長鬆也是個搞溫室大棚的,隻可惜在這年頭成本太高,他弄的那些也隻夠自家人吃。康合府不成功,無非就是日照、布局之類的不大對,可他也不願意多嘴。不過是泛泛之交,不便多說。康合府對絲路上的各聚落如數家珍,此外他們還談到了一些問題,比方說多變的天氣、沙塵暴,以及時常出沒的悍匪、妖魔。在他口中,妖魔要比悍匪好,他們不怎麽挪窩,你不走錯路或運氣太差,就碰不見妖魔。但若碰見了,肯定是要倒黴一小撮人的,怕是要被綁走燒了燉了。妖魔數量少,吃的人也不多,而且他們對金銀財寶不感興趣,重新整頓,很快又能上路。悍匪不一樣,首先敢劫掠商隊,他們的人一定足夠多,能夠在隊伍中殺個七進七出,他們砍人造成的傷亡,遠比妖魔擄掠人來得更多。此外悍匪還貪財,會把貨物一掃而空,遇見黑心的還會放一把火把帶不走的都燒了。倘若運氣不佳遇見這種人,那真是一輩子的積累都折進去了。跟康合府這一頓飯吃完,高長鬆對絲路商隊又有了更深刻的認知,他早就知道,即便自己有些自保之力,這段長途旅程也必定會充滿艱辛。他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在高長鬆摩拳擦掌準備出發時,葉瀾早已趕回大安國。她最後也沒有去長安吃牢飯,在城外時,她披星戴月,日夜兼程,都禦劍飛行。這樣急行軍似的趕路葉瀾也體會過,他們闖秘境、尋寶藏、除魔不都如此?每隔幾年,為了讓劍修們的劍不生鏽,淩霄派都會組織他們一起去北俱蘆洲開荒。那可真是一片蠻荒之地,生活在北俱蘆洲上的妖、魔、人都頗具獸性,他們除卻互相攻訐外,還要防止那些在野外的未開靈智的獸類的侵襲。北俱蘆洲的靈氣太充足了,且多魔障,一切獸類受此侵襲會產生異變,變得更有力,也更具有攻擊性。他們在北俱蘆洲時,都不敢合眼,哪怕休息都要睜開半隻眼睛,以防什麽時候妖魔撲來,給他們當胸一擊。葉瀾把這耐力用在了趕路上,怎能不日進千裏呢?等進長安城後,她就改用兩條腿跑,修士的軀體都用靈力強化過,特別有勁,她跑起來很像是武俠小說中的輕功。由於無人在長安城中如此狂奔,一開始金吾衛們都目瞪口呆,不知道該怎麽做,最後還是中郎將拍板:“當然不允許,這就好比在城中策馬狂奔,必須抓了!”隻可惜他們竟然跑不過葉瀾,讓對方直闖碼頭,葉瀾自己竟然沒感覺到她屁股後麵綴著一大群金吾衛!等她回東勝神洲後,長安的護衛們才搞清楚她的身份,並且製定了新的針對修士的條例,葉瀾真是功不可沒。由於跑了太長時間,在船上又吃糠咽菜,等回淩霄派時葉瀾看上去衣衫襤褸,好比難民、乞丐,這使在乎形象的劍修們都對她關懷備至,隻覺得她為了劍修付出太多。劍修:錢是沒有!風度還是要有的!衣服洗到發白也要整整齊齊上身!葉瀾:其實,我這一路吃得不錯……她不負眾望將大批白酒帶回,交給師門其他人運作,自己則是帶著香皂去拜訪了掌門。這回賣酒是掌門背書,門派上下一同齊心協力的,她認為香皂有不輸白酒的商業潛質,且高長鬆口中的“饑餓營銷”很有幾分道理,自然要知會掌門一聲。掌門跟葉瀾的思路十分一致,並表示:“那就由你去落實一下。”於是,葉瀾終於來到靈秀峰。這兒與淩霄派中的其他山頭都不一樣,水草豐茂,甚至還有展翅的仙鶴。見仙鶴獨立於水畔,優雅地梳理羽毛,葉瀾眼紅極了。不行,這是大師兄放養的仙鶴,不能吃!這仙鶴怕是被劍修們盯多了,一點兒都不怕,還頗為蔑視地看了葉瀾一眼。葉瀾:。她扭過頭,隻見奇花異草夾道而生,間或有靈兔蟲鳥等於叢間出沒,雲霧繚繞,水木清俊,真是好一處洞天福地。葉瀾:這就是靈石的味道嗎!可惡好羨慕!換句話說,有這等財力,若讓大師兄出麵做饑餓營銷,一定很有說服力。前提是,他會答應……作者有話說:葉瀾:如何讓不缺錢的高冷大師兄帶貨呢?第152章 靈秀峰的呼延問雪與師弟妹是一路人,又不是一路人。說一路,是因他們有都顆劍心。天下有劍心之人寥寥無幾,僅剩的都成了劍修,他們有仙緣,且世間萬物都不敵他們手中之劍,這樣一群人能互相理解,又能磨練劍術,毗益自身。呼延問雪的劍術高,年紀輕輕便臻至化境,何人會不慕他、崇敬他?說不是一路,當然是因為他太富貴,那生活足以讓任何一名貧窮的劍修痛心疾首,默念“窮凶極惡,奢靡至極”!內心則留著寬麵條淚想:羨慕!真是太羨慕了!可惡,我也想如此富裕,再不濟給我十分之一的錢財我也夠啊!其實,以往也不是沒有人舔著臉來呼延問雪這打秋風,一開始,呼延問雪也沒有關上大門,隻掃門前雪,他不會對窮困潦倒的師弟妹們主動幫助,可當然餓暈在他洞府門口時,卻也會不鹹不淡地吩咐管家:“領他們吃頓飯。”掌門隱晦提醒:“徒兒,如此不可,你許了一人,保不齊沒有第二人、第三人,長期以往,那該如何是好?”當時的呼延問雪還是名清冷的少年,看他模樣,也就十六七歲的光景,他站在那,像一棵雪鬆,枝幹未長至粗壯,卻已有遺世獨立之感。顯然,他對掌門的提醒不置可否,沒說接受,也沒說不接受。然而,接下來的日子證明了掌門的前瞻性。清晨,揮萬次劍後的師弟跌跌撞撞栽倒在他麵前,仰起瘦癟的臉,奄奄一息道:“大師兄,我好餓……”呼延問雪:。剛才揮劍時挺有勁?下學堂,師弟師妹一左一右夾住這散發冷氣的移動冰山,用可憐兮兮的語氣道:“舍頓飯吧,師兄,我的錢都用去買隕鐵了,為了打劍,已經很久沒吃頓飽飯了……”呼延問雪:。沒留下飯錢,怪我咯?最可氣的是,竟有一日,管家哭喪著臉來他麵前,小心翼翼道:“府主,有件事要跟您報備一下。”呼延問雪:“何事?”管家:“後廚的靈穀靈食都被吃空了。”呼延問雪眉頭都不眨一下:“再買即可。”管家:“買過了。”呼延問雪:“?”管家:“又被吃空了。”呼延問雪的食量不小,劍修,消耗都大,可他再怎麽吃也隻有一人,且他生活習慣很好,很養生,隻吃六成飽,即便菜做得好,再多也是不吃的。這世間的好菜色他有什麽沒吃過?錦衣玉食長大的人,不怎麽重口腹之欲。經過管家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釋,他終於知道自己的師弟妹們多麽窮凶極惡,他們消耗的糧食,不可勝記。呼延問雪冒冷氣了,此時他的心腸比冰山還要硬,對管家說道:“以後若再來,直接將人丟出去。”管家領命後大喜,他是不想看見餓死鬼投胎的劍修了,花錢而且費人力,後廚給他們做這麽多吃食也很難。淩霄派的劍修們知道後也很難過,為疏解此情,他們在醉花蔭下演練一番。醉花蔭不同於詞牌名中的“醉花陰”,迎春花的藤蔓如瀑布般垂落,千萬朵嫩黃色的花夾雜柳樹般的枝條籠罩一番天地。花蔭下是一片平整的石台。與詩情畫意的名稱不同,這石台是用作劍修間互相切磋的,此石台乃是天然玉岩所化。何為玉岩?這是修真界最硬的石頭,誰都知曉,劍修一劍,那劍氣甚至能劈斷山石,可劍氣落在玉岩上,力深的也不過留下一道痕,力淺的更是連擦痕都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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