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項工程是從前朝,也就是隋開始修建的,隻是到了唐才大好,這些年唐王的政策一是讓百姓休養生息,二也組織修士們驅逐妖魔。除卻那些受人供奉的妖仙,未造殺孽的小妖怪,很多妖都被收作坐騎或被打死,也有直接流竄到其他國家的。這談不上好與不好,對人族來說自然是好的,對妖來說,則是天大的壞事。東勝神洲的妖怪不怎麽來唐,也有這一重原因在,大妖怪譬如魃宥見證過妖族的興衰,對大唐的政策不是很在意,在曆史上,總有那麽些節點人族站到上風,那就定會對妖動手。若是妖族興盛了,人族則會如同奴隸一般。他們這些妖,已看破曆史循環的規律,不願被群族的仇怨所裹挾。小妖怪則不一樣,他們出身的年歲短,氣性跟人族差不多,更容易被感染,因此,他們對唐沒什麽好臉色,此外大唐的土地在部分妖怪的眼中妖魔化了,他們根本不敢去。高長鬆隻是聽說過這一段,畢竟沒經曆過,因此情感也很淡泊。他聽鍾離的話後稍微有些失落,對方肯定是要離開高老莊了。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是很多,但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很熟悉、很親近了。高長鬆想,若給自己在此世的朋友排名,鍾離定然能夠拔得頭籌。像他這樣親密的友人,是要處一輩子的。可他與鍾離都是獨立的個體,也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想要天長地久地在一起,也是不可能的。因此高長鬆很快收拾好精神,試探道:“幾個月後,我會帶商隊進長安,待安頓下來後,會從長安城前往大安國帶二娘求學。”這是他們一開始就商量好的,大安國的幾家書院從五月開始陸陸續續報名,他們要收攏宇內的學子,哪怕有人從北俱蘆洲而來,隻要通過考試就照收不誤。書院為了給這些學生前來的時間,報名周期較長,有大半年,待人搜集齊全後統一校考。高長鬆的時間還是很充足的。鍾離道:“那肯定,我一早便同你約定過,要一齊前往大安國。”他說,“我已將此事記在心中。”他說:“如此,我們11月在長安見如何?無論我身在何地,到那時定然會趕回長安城。”聽他篤定的話語,高長鬆心中暖洋洋的,他想:有這樣的友人,我還有什麽可索求的呢?於是欣然同意。見這群人要往西走,趕忙帶他們收拾行李,別的不說,幹糧以及路上的鹹菜醬類必須管夠,出門在外,口腹上也不能虧待了自己。……葉瀾的劍術指導推遲了一日,鍾離他們逍遙慣了,說走就走,高長鬆卻不能讓他們這麽走了,一天內把要帶的衣物糧食都拾掇出來,一股腦地堆在儲物空間內。鍾離對高長鬆一向是很感謝的,他投桃報李,給高長鬆留了名冊,倘若他入唐,有什麽不方便的,盡去找這些人,他們能幫高長鬆解決麻煩。這些人中有在禁中任職唐王麵前行走的,也有長安有名的商賈,有遊俠兒,也有不良人。高長鬆驚訝地發現,鍾離此人看似不善言辭,實際上在三教九流中人緣很廣,誰都能說上兩句話。聽謝自然跟孫元翔說,他在修士中的名聲也很好,因為他這人無欲無求、仗義,別人若是求助於他,他都會悉心幫助。他是一個有點愣,但十分正的人。此外,長安的老饕可不少,鍾離不僅能吃,還能講得頭頭是道,他這跟舌頭像金子做的,食店做得好不好一品便知。通過跟這些老饕的交往,他的人際圈又擴大了幾倍。高長鬆知道後,對鍾離的評價更高,甚至有了一絲絲與有榮焉的自豪,與這樣風光霽月的人交好,誰會不高興呢。他們互相道別一番,交換了臨行物件後,便分別了,之後,高長鬆也開始了劍術修行。*葉瀾準備在高長鬆這呆一旬,以指導他劍術。一旬之後,她欲禦劍飛行奔回長安,同行的竇亮在烏斯藏,或者說高老莊呆得樂不思蜀,他說不把這裏的新鮮玩意都看遍了就不回去。沒了旁人,葉瀾就能禦劍千裏,那她速度可是非常快的。哎,聽說進了大唐城內就不能禦劍了,到時候就靠兩條腿跑吧。她麵無表情,在心中下了決定。想來再過一段時間,大唐的百姓們就能看見實打實的“輕功”了,那定會為本就在當地很有市場的劍修蒙上一層神秘的麵紗。言歸正傳,高長鬆平時犁地用的是特質的鋼筋劍。這離葉瀾用的木劍還有點距離,沒法子,高長鬆施劍氣都斷斷續續,時靈時不靈的,而劍氣本身又尖銳無比,倘若他能令這股力量安分地呆在木劍中,就不用葉瀾指導了。葉瀾對高長鬆的要求不算特別高,畢竟人家隻是劍術愛好者,不能用對同門的標準來要求他,實際上,看見高長鬆能發出劍氣,在修士中他已經還不錯了。她稱讚道:“基本功雖僵硬,勉強能入眼。”高長鬆慚愧:這都是買來的基礎劍術!葉瀾道:“我演示一遍,你感受靈力的流動。”其實,這對絕大多數修士來說都是超高難度,大部分修士雖能提練出靈力,卻不知如何管理自己的靈力,他們都是粗放型使用,這才是畫符失敗率高的原因,無法控製住能量,成功與否,隻能看臉。若讓別人知道葉瀾如此授課,定認為她是在強人所難。可對高長鬆來說,這卻不是什麽難題,他有一雙慧眼,能夠看清能量的流動,即便他的靈力操控也有些粗放,卻不是不得章法。知道方向,改進起來總是容易許多的。靈力從劍的手柄處灌入,轉瞬之間便充斥劍刃,好在高長鬆的動態視力一樣上佳,他學會將那一瞬間的改變記住,如錄像帶一般在腦海中不斷回放、拆分。果然,劍修的靈力運轉方式跟鍾離與自己這樣用劍的符修是不同的,就好比他們像是粗獷的河水,在閘門打開的瞬間,“嘩啦”一聲,河水傾瀉而下,爭先恐後湧入劍刃之中,這樣不僅有大量靈力浪費,還會破壞劍本身的內部構造。劍修、或者說葉瀾是不一樣的,她的靈力流轉有先來後到,就像無數細小的支流匯入一條主幹,接著流入汪洋大海,而大海中的水又反哺幹涸的支流一樣,形成了一個閉環。她比自己要細致多了。高長鬆突然奇想,他認為自己可以畫下來,把他看見的圖景。葉瀾道:“你來試試。”顯然,她習慣粗放式教學,單純靠練跟意會。剛才高長鬆的劍氣,她不置可否,顯然是很不屑的。高長鬆想,就這麽一下子,哪怕自己眼睛看見了,距離手學會了還有很遠,但是,他好歹有了方向。努力複製葉瀾的靈力流動,緩緩向前……結果當然是失敗的,雖然射出了一點兒劍氣,可它就像是老化到時常雪花屏的電視機,一會兒亮一會兒不亮。葉瀾覺得高長鬆有點進步,他為什麽跟自己師弟的劍氣不一樣,說白了就是練少了、不通章法,沒有跟自己手中的劍心意相通。沒錯,他們劍修就是如此唯心、如此形而上。為什麽劍用得不好,那就是練少了,沒有人劍合一。什麽叫人劍合一?人劍合一就是人劍合一,你讀得懂劍,知道她嗡鳴的意義,靈力多了還是少了都能根據劍的狀態及時調整,這就叫做人劍合一。這也是為什麽劍修數量遠少於符修,聽聽,他們說的這是人話嗎?劍修靠得就是不斷練跟自己體悟,外人能夠給他們的幫助非常非常小,最多就是一開始師長糾正他們動作對不對、標不標準。高長鬆說:“能否再讓我看一次。”他想了想,還是說出來了,“如果能慢一點就好了。”慢一點?葉瀾無言,這真挺難的。不過,練劍到了極致就要收放自如,緩慢的劍氣充能比一下子斬出一道劍意要困難數十倍,她將其作為鍛煉自身的方式,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後,葉瀾挺俏的鼻尖上甚至凝著一滴晶瑩的汗珠。劍氣本是凝結了便要斬出去,她卻硬生生讓其停留在劍尖上。高長鬆怎麽能不知道葉瀾的厲害,本隻想多觀摩幾遍,抄抄作業,哪裏想到葉瀾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實在是了不起。這技術難度也太高了。*高長鬆也沒有盲目練習,他勉強算是技術型人才,反正肯定不是直覺派。當天晚上,他就用筆墨記錄下自己所看的一切,劍刃中的靈力運行順序。之後,高長鬆也準備了一把木劍。木劍不值錢,他家削了不知道多少把,有大有小,大的是高長鬆練習時用的,小的則屬於三小隻。他先在紙上畫,隨後想想,同比放大複製到劍刃上。他也沒畫得太細,否則刃處花花綠綠看上去也太怪了,仿佛在進行什麽神秘的儀式。最後,他隻畫了幾個點,提醒自己靈力是從幾個方向鋪成來,又是在哪會和的。當天夜裏,高長鬆難得沒打坐,而是神采奕奕地試驗,這就導致第二天早上他一副被榨幹的模樣,看起來可憐極了。確實,他的靈力被榨得幾乎一點不剩了。好在高長鬆回血比較快,葉瀾拉著他練時,高長鬆已經恢複了七七八八,葉瀾說要看他的劍,看他的劍氣,高長鬆就按照昨晚的圖紙生澀充能,結果肯定是比一開始學要好。這日進千裏的模樣,讓葉瀾非常有成就感,相信老師都喜歡高長鬆這種人,足夠聰明,教過他能收獲一籮筐的成就感。接下來幾天都比較單一,無非是練了學、學了練。到最後一天,練習結束後,葉瀾終於忍不住問高長鬆:“你劍刃上那些點為何意?”除了第一天,後麵幾天高長鬆用的都是木頭劍,木頭點墨水很容易,高長鬆輕輕鬆鬆就把靈力轉折的節點畫了上去。葉瀾沒有一棍子打死,也沒有一廂情願地認為這就是墨水弄髒了木劍,她看那些點很有規律,似乎帶有某種奇妙的韻律。高長鬆也大大方方回答道:“是你靈力在劍上流轉的過程。”他不好意思道:“我練劍太晚,平時練得也不夠多,隻能耍這種小聰明了,如果能夠一絲不苟按照這流程將靈力傳下去,便能發出穩定的劍氣。”他複製得十分嚴謹。葉瀾終於有些驚訝了,她驚訝的不是靈力的運轉方式,而是高長鬆能看到靈力這點。她也沒多說,順氣之後喟歎道:“你有雙了不起的眼睛。”或許是猜到高長鬆的眼睛是慧眼了。*次日葉瀾便離開了,高長鬆將她送到鎮上,恰巧竇亮也在鎮上,身為大唐來的郎君,他在烏斯藏是非常受歡迎的。竇亮對葉瀾也有些囑咐,高長鬆聽了一嘴,竟然都是什麽“禦劍飛行切莫超速行駛”“進入城後白日不得飛”之類的。高長鬆的表情都變成了字。可他承認,竇亮說得十分有用,他想到自己在唐坐牢的經曆,心戚戚道:“若非要事,千萬別犯宵禁,若犯了是要被抓的。”誰知葉瀾眼前一亮道:“被抓,可以坐牢否?”高長鬆感到有一絲絲的不對勁,還是接著回答道:“那肯定是要的,金吾衛執罰毫不留情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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