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楊晨沒多久,收拾完碗筷的高長鬆在西堂與頭狹路相逢,他拍著小翅膀凝視灶台,眼中閃著光。高長鬆今兒做了隻雞,燉在鍋裏,又在鍋邊上貼了麵餅子,唐代版的地鍋雞吸滿了湯汁,頭看後鳥喙微張,流下晶瑩剔透的口水。高長鬆看後黑線,作為一隻異獸你也太愛吃了吧!他暗忖,都說物肖似主人,恐怕他尚為一顆蛋時就接受了熏陶,高長鬆自認不是吃貨,頭必然是從鍾離那受到的影響,那可是他見過最愛吃的人。遠在長安的鍾離或許會因他的腹誹而打噴嚏。高長鬆雙手托在頭腋下,將他抱離西堂這是非之地。頭被他抱著沒掙紮,可眼神還在凝視那地鍋雞。等將抱到北堂與中門隔開的院子後,高長鬆對頭展開嚴肅的批評教育,告訴他偷吃是不對的,是絕對不可取的,頭投以純潔的眼神,真不知他有沒有聽懂。高長鬆略有些憂鬱,哎,如果頭像烏雲、像白仙那樣會說話就好了,他總懷疑自己的批評是對牛彈琴。他點開“十二郎的友人帳”,又歎口氣,跟烏雲他們不同,頭的頭像是灰的,他名稱後跟稱號“高翠蘭的好友”,顯然,係統判定頭與高長鬆交情不深,他無法讀取對方資料。係統幫不上忙,隻能依靠本土手段了,當天晚上,高長鬆找機會問陳子航:“靈寶派可否有馭獸之法?我想學一二。”陳子航有些詫異,高長鬆跟烏雲、白仙以朋友相交,他們幫助高長鬆都是出於純粹的友誼,彼此之間從未締結過契約,在這大背景下說“馭獸”倒有些奇怪了。高長鬆進一步解釋道:“不是為了烏雲與白仙,是為了頭。”他說,“我聽聞最頂級的馭獸之法可以與異獸心意相通,你看他成日裏胡吃海塞,在院裏瞎鬧騰,我都不知道他想什麽,我每次訓他,他就看著我,誰能從頭黑亮的小眼睛中看出他在想什麽?”陳子航發出疑惑的聲音:“你從哪知道馭獸法能讓人與異獸心意相通的。”高長鬆怪道:“不能嗎?”《神x寶貝》跟各種起點修仙小說都這麽說的啊!陳子航說:“當然不能。”他說,“我們常說的馭獸,那並不是種好關係。”他舉例道,“就像是太乙救苦天尊有九頭獅子,文殊菩薩的青毛獅子怪,他們與自己的坐騎關係並不很好,聽聞文殊菩薩的獅子總偷溜下凡間。”妖獸不愛受束縛,自由自在是他們的天性,成日被拘在一處,人也會抑鬱,更別說是他們了,於是很多妖獸都不是自願成為坐騎的,他們或許是被拘捕,或許是以能聽經為交換。越是昧的妖獸,就越渴望聽菩薩、道士講經,正如來佛祖燈油的錦毛鼠就滿腹經綸,可除她之外,有多少老鼠能修煉成精?他們本是凡間最不起眼的生靈這一。高長鬆明白了:“難怪長安的師兄弟們如此珍惜烏雲。”和著根本沒見過多少願跟人族湊堆的妖精是吧。陳子航道:“是這樣的,你能與白仙、烏雲結識,是少有的緣分,”他感歎,“修士與妖精結識的道理跟與人相處沒有區別,以真心換真心罷了。”他在陳子航這聽了一通,隻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聽見頭心聲的,高長鬆默默垂淚,哎,那隻能等到頭長大學會人言了,都是大荒的精怪了,不能不會說話吧。……隔日,高長鬆在楊晨的陪伴下分別去了黃千裏等人家。他走時全副武裝,不僅帶上了烏雲,還帶上師長明給的五雷令牌等一應法器,高長鬆略作思索,甚至穿上了靈寶派的道袍。他不是挑釁,靈寶派的校服上都銘寫防禦類陣法,這大道袍能擋明槍暗箭。代價是接受行人的注目禮。高長鬆在古格鎮混過臉熟,阿毛載他走,途中總有人笑罵“十二郎你穿的什麽玩意”。高長鬆則回應:“道袍啊,很不錯吧。”他也沒刻意隱瞞自己是靈寶居士,烏斯藏是佛國,佛國又不是不給人信道!他們先去了黃千裏家,高長鬆欲從阿毛身上翻身而下,誰知楊晨說:“別、別,你就那樣騎著。”他搖頭晃腦道,“我讀過道家經典,平凡的坐騎是無欲無求的另一重體現,他騎阿毛好,配上靈寶的道袍,仙風道骨,都快要羽化而登仙了!”高長鬆:“……”是、是嗎?他都不知自己如此有架勢了。最後載著楊晨一起走,真苦了阿毛了。高長鬆暗想,一個人騎毛驢是仙風道骨,倆人就是諧星了。楊晨跟高長鬆打預防針:“黃千裏,黃四郎不是很好相與。”他補充,“對我來說好相與,對十二郎你就不怎麽好了。”高長鬆:???怎麽,他與這黃四郎無冤無仇,還能歧視人嗎?楊晨:“當然,那是他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十二郎你的本事,我相信等見麵後,你一定能憑借精深的道法折服他,正如我一般。”高長鬆:我謝謝你了!黃千裏家是賣香料的,其富庶可見一斑,他與楊晨穿一條褲子長大,是無話不談的好友,幾月前楊晨偷偷摸摸改信了道,便與黃千裏說過。後者雖不是堅定的佛教徒,卻也不很能理解好友的巨大變化,楊晨眼下成為了一名虔誠的靈寶吹!甚至想要成居士,想幫這門派建道觀!黃千裏看著遠方,目光如炬,他倒要看看是是什麽邪惡的門派蠱惑了自己的好友!第64章 黃千裏家在鎮南。唐朝對住宅規模有嚴格的規定,太和六年頒布的《唐會要》中明確王公、一品、三品至庶人的規製。黃千裏家境優渥,卻也被納入庶人一列。“庶人所造堂舍,不得過三間四架,門屋一間兩架。仍不得輒施裝飾。”黃千裏家麵闊隻有三間,縱深為五進,也就是說他家有五排,一排套一排。他家位置還是不錯的,古格鎮左側有一排密林,間或夾雜著巨石塊,懸泉飛流自高處下落,順石堆向下流淌,遠觀去像一道小型瀑布。宅邸依山傍水,看風水是很好的,此意境讓他即使身處城鎮,也能享受田園之樂。然後,受此熏陶卻沒將他的性情陶冶得如陶淵明一般,他從小就是個有思想、有自由意誌的人,你說他是初級杠精也不為過。黃千裏兒時也是讀書的,他先在高長鬆呆過的地方學校讀,讀了幾年後,可能是基礎打好了,又換成了私塾。他不是不善於讀書,相反,黃千裏的思維敏捷,記憶力很好,又很崇尚儒學,教過他的夫子都惋惜於他的戶籍。黃千裏是商籍,他無法參加烏斯藏國內的科舉。黃千裏自己卻不覺得可惜,他跟夫子說:“孟子曾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孔夫子也說過‘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我的能力自己是知道的,隻有小聰明,沒有大才,若君王能任用我,我也隻能像諸葛亮一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但現在不能被任用,就我這點小聰明,能夠管好自己就不錯了。讀幾本書,與好友一起欣賞山林的風景,這就是我想要的。”夫子聽後都要熱淚盈眶了,天呐,他是多有天賦的學生啊!境界太高了!從這聽,黃千裏好像是個很不錯的人,他將孔子的思想理解得比較透徹,但《論語》中不還有“子不語怪力亂神”嗎?在這個哪哪都是釋道的世界,他對精怪鬼神的態度比較硬核。黃千裏認為善讀書者,自有一股浩然正氣。唐國的儒家人對精怪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他們手持劍、或者其他武器,將儒學研究精深、問心無愧的那些憑著一把劍就可以逼退惡鬼。黃千裏想成為那樣的人。他對釋教與道教,本沒有什麽歧視,可黃千裏遇見過太多修行不精,或是招搖撞騙的人了,他看過些來烏斯藏給人算命的道士,逢人就說“命交華蓋”。黃千裏嗤之以鼻,哪有那麽多命格高貴的人?還有一次,是他參加阿翁的葬禮,他看僧人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經,說阿翁已經榮登西天極樂世界,可晚上阿翁給他托夢,分明說自己在閻羅殿裏,他說自己腳很輕,問黃千裏是不是沒給他燒鞋子。此類事件不一一贅述,黃千裏認為,釋道二教中能人是有的,可大多數人都是掛羊頭賣狗肉,修行很不精深。這些人還有個特點,就是他們特別能撈錢,做法事漫天要價,遠高於市場價!想到這,黃千裏痛心疾首,你說尋常人要價,最多也就是金銀多些,布匹來些,也不知那人給楊晨灌了什麽迷魂湯,他竟然要塑金身、蓋道觀了!他義憤填膺地想:太過分了!這不是騙小財,這是騙大錢啊!而且他打探過,那高長鬆,也不是什麽知名道士,正相反,原本都沒人聽說他跟道沾邊的。黃千裏的眼神十分犀利,聽說這高長鬆本是在縣學讀書的,成績嘛,也不是很差,考試都能拿甲等,可從他家逢禍事後,此人就不念書了,做商販含辛茹苦養育三妹妹。聽到這,黃千裏對此人還略有些敬意,又聽說他做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不僅大開豆腐坊,還購下了古格鎮上日漸衰落的染坊。聽到這,黃千裏就要皺眉頭了,這不正常!他也沒個做豆腐做染布的根基,得是從哪學來的?某日,他又被楊晨神秘兮兮地拉至一旁,說有靈寶派的道士驅除了虛耗。那段時日楊晨是麵色不佳,黃千裏聯想他人所說的“順德樓”的一連串變故,也沒生出什麽想法,隻疑惑於為何道士會來烏斯藏。誰都知道烏斯藏是佛國。眼下他又忽然對自己說,那又做豆腐又開染房的高長鬆真身是靈寶派的道士,是未來冉冉升起的道教新星,他就覺得瞎搞了,這難道是什麽新型騙術嗎?別當他不知道,此人都做淨塵大師的隨從去長安了,那是聖僧的隨從!他就算是新星,也該是佛教的吧?高長鬆身上的要素太多,實在是太像是江湖騙子了。當然,黃千裏也不是沒猶豫過,畢竟楊晨是個很精明的人,而且淨塵大師是有名的僧人,能被欺騙嗎?可他要塑金身開道觀的吃相又很難看,黃千裏搖擺了很久,認為他是騙子的可能性占多。高長鬆爾康手:等等,我沒要那些啊!……阿毛馱著高長鬆與楊晨來黃千裏家,此人板著一張臉來迎接,剛打一照麵,他的視線就凝在高長鬆臉上,目光如炬。高長鬆隻覺自己裏裏外外都被x光探照了一遍,他心一凜,想來者不善!黃千裏從唇縫裏擠出幾個字道:“進來吧。”烏雲趴在高長鬆的肩膀上,尾巴與身子相連,像條毛茸茸的圍脖,黃千裏本沒注意到烏雲,這月份,圍皮子也很合適。烏雲對視線很敏感,他尾巴彈動,扭頭看看黃千裏問高長鬆:“他為什麽這樣看你。”黃千裏一嚇,狸奴說話了!他立刻意識到,高長鬆脖子上的皮子不是皮子,是狸奴,是精怪!楊晨宛若熱心的喇叭精,叭叭叭播報道:“四郎切莫驚慌,這是高十二郎之友,狸奴烏雲。”他先前以為這是高長鬆的坐騎,被糾正了,他跟狸奴的關係是平等的。黃千裏眉頭糾結在一塊,腦海中的倆小人打起架來。善良的小人說:他甚至能馭精怪,或許是有了什麽特殊的機緣呢?人家真是修道之人,還是上門解決問題的,要客氣些。多疑的小人說:這可是精怪!修士都是除魔衛道的,怎麽會跟精怪在一起呢,就算是可愛的小狸奴耶不行,他要學的是邪門歪道怎麽辦,給人下迷魂湯太容易了!兩個小人在黃千裏腦內大戰三百回合,他還是沒個定論,當然,就楊晨看來,他對高長鬆的態度緩和了許多,沒上來就喊打喊殺,也沒用不善的眼神盯人看了,於是他打圓場道:“四郎有些怕生,他沒見過十二郎與烏雲,想多打量打量,把人記清楚了。”他說得頭頭是道:“你看,他這不就沒說話,他是在害羞。”黃千裏大驚,有你這樣當朋友的嗎?竟毀我名聲!單純的小貓咪相信了狡猾的人類的話,烏雲搖搖尾巴:“原來是這樣,喵~”那一聲喵撓到黃千裏的心坎上,他也不說話了,隻故作嚴肅地跟高長鬆點點頭,示意他們進門。……幾日前,高長鬆終於“神功大成”,可以全天候開慧眼了。慧眼中的世界不大一樣,他能夠看見“氣”,能夠看見靈力的流動。在長安時,他遙望皇城,那金色中蘊含著幾道紫氣。他想到了一詞,“紫氣東來”。紫氣指祥瑞之氣,也指聖賢之氣,古代,帝王與紫氣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一些人認為,人間的帝王是紫薇星下凡。高長鬆也不知這說法對不對,可宮殿上方,確實彌漫著薄薄的紫氣。還有清氣啊、濁氣啊、黑色的氣之類的。高長鬆剛才遠觀,見黃千裏家泛著淡淡的金光,這證明他們是富貴之家,此外還揚著一小縷清氣。高長鬆在長安時也見過這種清氣,有的是從門庭上冒出來的,有的是從人頭上鑽出來的,他觀察了許久,終於明白了,這就是讀書人口中浩然正氣。他暗自點頭,看來黃千裏是個正經讀書人,特別正的那種。可高長鬆又覺得奇怪了,按理說妖鬼作祟,家中都會蒙上一層淡淡的黑氣,再不濟都是濁氣,可看黃千裏家裏,金光燦燦,哪像鬧過鬼的樣子?抱著這樣的想法,他睜著一雙大眼睛將他家裏搜索一遍,還是什麽都沒有。黃千裏比之前配合多了,還低聲解說道:“我也不知發生了什麽,聽家裏的仆從講那晚上,他們隻見眼前一陣白光閃過,便暈了過去,等醒來後家中宛若台風過境,案板被掀翻,寢具上亂成一團,書本也是展開的,書頁恐怕呼啦啦翻過一圈。”他又說,“家中金銀玉器丟失不少,要不是有仆從都入睡的異像,還以為是遭遇了竊賊。”他還專門去找當天值夜的巡查打聽,看古格鎮當晚有沒有什麽異常,結果人家說當晚太平無事。高長鬆:emmmmmmmmm。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唐種田指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浮雲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浮雲素並收藏大唐種田指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