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骨嗎?」王亞楠湊上前彎腰問道。


    「沒錯。」這時候章桐才感覺到自己講話都有些困難,下巴變得僵硬而毫無知覺,她趕緊摘下右手的手套,用力地拍打著自己的臉和下巴,「可以確定是人骨頭,那顏色和骨質紋路,不會錯的。很快骨架就可以拚齊了。」


    「那可以確定是刑事案件嗎?」


    章桐皺起了眉頭,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都緊緊地盯著麵前埋頭忙碌的潘建;「這個我真不好說,因為光憑眼前這副骨架,我還看不出任何涉嫌刑事案件的跡象,等我回去借用儀器仔細查看後,才可以告訴你準確的結論。你知道,有很多傷口,光憑我們的肉眼是看不清楚的。」


    正在這時,潘建的一個舉動吸引住了章桐的目光,她趕緊叫住了他,並且把剛才脫下的手套重新又戴了回去:「等等,把這兩根肱骨遞給我。」


    潘建感到有些詫異,因為他並沒有把肱骨放錯位置。他點點頭,把骸骨上關節部位的左右兩根肱骨轉身遞給了章桐。


    看著手中兩根已經略微發黃的骨頭,章桐半天沒吭聲,她左右仔細對比著,然後拿出標尺,測量具體的數據,漸漸地,她雙眉緊鎖。


    「怎麽了,又有什麽不對嗎?」王亞楠很熟悉章桐臉上的這副特殊表情,這意味著她發現了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實。


    「亞楠,要是我沒有看錯的話,這兩根肱骨分別屬於兩個不同的人!」


    王亞楠眯起了雙眼,她的目光在章桐手中的肱骨和地上黑色塑料薄膜上的骸骨之間來迴轉了好幾圈,這才懊喪地咕噥了一句:「別告訴我,這回我們碰上了現實版的『人骨拚圖』!」


    章桐用力地點點頭:「不排除這個可能,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但是至於是不是刑事案,我們還得進一步檢驗骨頭上的傷痕後,才告訴你。」


    「該死!」王亞楠狠狠地咒罵了一句,轉身就向沙坑邊停著的警車快步走去,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地大聲嚷嚷,「趕緊回去吧,我等你們法醫的報告!動作麻利點!」


    如果說骨頭真的能夠說話,那麽章桐現在至少就不會感覺這麽煩惱,麵對著不鏽鋼解剖台上排列得整整齊齊的骨架,她已經靜靜地在工作椅上坐了很久。自己雖然不是醫生,卻也是一個學醫的人,工作這麽多年以來,除了自己的導師外,章桐還很少這麽佩服一個人精湛的技藝,盡管這個人所處的立場很有可能就在自己的對立麵。


    「章法醫,這是剛剛送來的骨架表麵微痕跡檢驗報告。」潘建推門走了進來,他把薄薄的兩頁報告紙放到了章桐的手裏。


    「這麽快?」章桐有些詫異,要是放在平時,證物微痕跡檢驗報告至少要六個小時才會出得來,她一邊翻看一邊問。


    潘建不由得苦笑:「我們當然沒有這麽大的麵子,但是如果我說再拖下去的話,等會兒就得王隊親自來拿,那速度就立刻兩樣了。現在整個局裏,隻要一提到王隊,幹活速度至少快三倍啊!」


    「我的效率有這麽高嗎?」王亞楠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解剖室的門口。她調侃地說道,伸手拽下一件一次性手術服,糙糙套在身上。也懶得在腰間係上扣子,轉身就問章桐,「情況怎麽樣?樓上李局那邊還等著我匯報呢。」


    章桐合上報告,隨手放到了身後的工作檯上,然後站起身,來到解剖台邊,「到現在為止,我可以肯定這是非正常死亡案件,那是因為所有屍骨的表麵都沒有防腐劑的殘留物,因為骨架如果是來自於醫學院或者醫療機構的標本室,為了防止骨架腐化,他們都會經過預先的防腐處理。在這具骨架上,我隻看到了一些普通的寄生蟲和風雨侵蝕過的痕跡,估計是在野外暴露過,我找不到屍體被掩埋過的跡象。而至於這副骨架所涉及的死者的具體數目,應該是五具。」


    「為什麽這麽說?不就隻有一具骨架嗎?難道還牽涉進了五起兇殺案?」王亞楠有點糊塗了。


    「不能說是『兇殺案』,至少目前不能。我為什麽說他們是非正常死亡,你看,」說著章桐伸手把骨架的頭骨部分輕輕向上挪了挪,「這是第一具,根據眉間距離和顴骨高大,顱骨麵粗糙,眉弓突出,鼻骨寬大,還有牙齒磨損程度等一係列證據來判斷,死者為成年男性,死亡時間是在20世紀80年代前後,不會超過二十年,死因可以定為槍殺。明顯標誌就是枕骨頂端的這個洞口,直徑為7.71毫米,我詢問過局裏槍械科的人,這種創麵直徑應該是五四式手槍所造成的,明顯的貫通傷,而我把嵌在前額骨上的一小塊彈頭碎片也取出來了,正在申請做進一步的槍彈實驗來驗證兇器。」


    「慢著,我怎麽覺得這個射擊的方式有些像是處決死刑犯的角度?」說著王亞楠做了一個拿槍朝下射擊的手勢,「死刑犯一般都是跪著的,這個角度和它比起來,有些相似。」


    章桐聳聳肩,「這個我不清楚,那要你調查了,我隻是就事論事。」


    接下來,章桐又把左邊鎖骨移動直到指骨部分小心翼翼地從軀幹部位移開幾厘米,同樣把右邊的從鎖骨開始的部分骨頭也移開了相差不多的距離,然後她站直身體,神情嚴肅地說:「我剛才移動的是另外兩具,受害者分別為成年男性和成年女性,左麵的肱骨骨質較重,骨麵粗糙,長度超過四十厘米,可以斷定為成年男性;相對應的就是女性,因為她的骨質明顯較輕,骨麵光滑,尤其是掌骨部位,明顯比左邊的成年男性小。說她是成年女性,因為她的鎖骨內切麵已經癒合,年齡至少是在二十二周歲。」


    「那死亡時間呢?」


    「三十六個月左右,不會超過三年。」


    王亞楠的眼睛睜大了:「你忘了告訴我這兩名受害者的具體死因。」


    章桐嘆了口氣,搖搖頭,「我隻能說女性的恥骨和橈骨上有螺旋形骨折癒合的痕跡,別的我就不知道了,光憑這幾塊骨頭,我沒辦法知道具體死因。」


    「螺旋形骨折?聽上去怎麽這麽熟悉?」王亞楠皺眉,忍不住咕噥了一句。


    「你該不會說是上周要我去鑑定傷情的那場家暴吧?」章桐撇了撇嘴,「你記性真好,那個女的受害者的手臂上的傷和她的傷口是差不多的,都是外力強行反方向扭轉而造成的。女性的骨質比較輕,所以即使癒合了,也很容易會有這樣的傷痕留下。」


    王亞楠點點頭,發愁地望著解剖台正中央還剩下的軀幹部位和下肢:「那剩下的呢?」


    「和你所想的差不多,軀幹部位屬於一個成年女性,因為盆腔寬大,恥骨角度為一百度左右,根據盆腔壁偏厚判斷,該死者應該有過生育史。至於死亡時間,應該是在五年前左右。」章桐又轉到了解剖台的另一頭,伸手指著下肢部位剩下的骨頭,說,「兩副腿骨是屬於同一個男性,成年人,死亡時間不會超過十年。我測量過,腓骨和脛骨為四十二厘米,那麽,死者身高應該為一米七八左右。」


    「完了?」王亞楠半晌才回過神來,「就這些線索?還有呢?你怎麽不繼續說下去?」


    「我都說完了呀。」章桐哭笑不得地看著王亞楠,「我知道的都在這裏了。對了,如果說還有的話,那就是幹這事兒的人精通解剖學!因為要是他不懂解剖學,或者對這一行隻是略知皮毛的話,是絕對不可能拚出這麽一副幾乎完美無缺的骨架。亞楠,五具骨架被他拚成了一個人,並且沒有絲毫差錯,他太精於此道了!」


    王亞楠冷冷地打斷了章桐的話:「沒錯,一幅完美無缺的『人骨拚圖』!你確定這是五個人?我記得剛才你說的是三個成年男性和兩個成年女性,有沒有可能縮小一點範圍?」


    章桐搖搖頭:「我已經比對過了,骨橫切麵的紋路、密度都不一樣,所以屬於同一個人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她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鍾,「還有二十分鍾,我就可以拿到初步dna報告,那時候就可以更進一步證明我的結論了。亞楠,我隻是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麽要把這些骨頭混在一起放在這麽個地方。他到底想幹什麽?」


    王亞楠沒有回答,她重重地嘆了口氣,扒下了身上的一次性手術服,扔進屋角的回收桶,然後轉身快步走出了解剖室。


    「這些人,最長的死了有二十多年,最短的也有將近三年的時間,這叫我們上哪兒去確定屍源?」不知道誰小聲咕噥了一句,頓時打破了會議室裏已經持續了將近半個多小時的安靜。


    王亞楠不喜歡這樣的安靜,盡管有時候滿滿一屋子的人同時七嘴八舌會讓她幾乎崩潰,一場案情分析會議開下來,她的嗓子都幾乎快要喊啞了,但私底下王亞楠卻很高興,因為這就意味著案子本身還是有希望的,她所要做的就是從一團亂麻般的線索堆中好好地整理一下,抽出那至關重要的一條來,然後順藤摸瓜好好幹。


    怕就怕開會時,會議室裏死一般寂靜。眼前這個案子,王亞楠[:文:]在被叫到[:人:]現場去的[:書:]時候就隱[:屋:]約感覺到了些許不安,看著章桐彎著腰撅著在沙坑裏一待就是大半天,凍得上下牙床直打架的樣子,王亞楠倒寧願相信眼前這堆亂七八糟的骨頭是哪個吃飽了撐的醫學院的學生的惡作劇,可惜,那黑黑的彈孔,還有那幾乎跨越二十年的死亡時間,更別提那根本就無處可尋的屍體來源……王亞楠有些頭疼了,開會前她還指望大家會「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結果在概述完整個案情後,屋裏除了嘆氣就是無語,她的心情自然也就隨之糟糕到了極點。


    「對於屍源確定,大家還有沒有好的建議?」王亞楠沒好氣地說,「別都一個個不吭氣,案子擺在我們麵前,我們總不見得撒手不管吧?」


    「王隊啊,誰都知道這失蹤人口dna資料庫的建立和完善都是一年半前才開始的,最早的數據輸入不會超過兩年的時間,我們還沒來得及把三年前到二十年前這段時間內的失蹤人口放進去,你叫我們怎麽查?他們是不是失蹤人員,我們目前還沒辦法確定。再說除了頭骨,我們還有一點希望,可以等法醫那邊的模擬畫像,但是另外的骨頭怎麽辦?我們連他們是不是非正常死亡都拿不出個肯定結論來,從何查起啊?」一向小心謹慎的盧天浩重重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王隊,我不會說漂亮話,請你別介意,這案子,辦起來真的很有難度,」說著,他抬眼掃了一下屋子裏的警探們,「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不知道大家的意見是怎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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