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來到槨前,合力將那金龕般的棺槨向外撬動,這回連吃奶的力氣都使上了,猛聽「哢嚓」一聲,槨蓋從中分開,與此同時,隻見眼前青光一晃,就有具屍體從棺槨中坐了起來。這具屍體身材高大,要站起來估計比胖子要高兩頭,全身披掛龍紋玉匣,也就是俗稱金縷玉衣,一身玉甲把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那金絲玉匣結構精妙,手指關節處用細小玉片相連,屈伸自如。 玉匣古屍似乎是下葬時,在槨內雙臂拽著蓋子,而且槨中沒有蓋緊,一揭命蓋,腐而不僵的屍身受到牽扯,就跟著從黃金槨裏坐了起來。 眾人圍在槨前,幾盞戰術射燈的光束,一齊照在身披玉甲的屍身上,光束晃動中,就見那屍身上釘滿了亂箭,都是剛才開棺時被連珠弩所射。而肢體中箭的位置則有血水流出,頭部中箭處玉片崩落,卻露出裏麵的黃金,似乎是在屍體腔子上嵌了一顆純金頭顱。 眾人皆是一怔:「棺槨裏的不是地仙封師古,而是有身無首的巫邪大祭司,也就是傳說中被描述成開河黑豬的烏羊王?據說烏羊王死後就曾化為了屍仙,在《棺山遇仙圖》中它已被封師古分屍了,為什麽會出現在地仙墓中?」 我發現那具遍體披掛的烏羊王古屍,在全身玉甲中滲出腥臭濃重的屍氣,古屍手指的指甲又長又彎,已穿過了玉衣手甲的接fèng突出在外麵,死而如生,這是屍變的徵兆。我忙問孫九爺:「這是封師古還是烏羊王?」 孫九爺目瞪口呆,話也說不出來,我用餘光一瞥墓室東南角的蠟燭,鬼火般青綠色的光芒慘澹微弱,燈意將斷,隨時都可能熄滅,心知烏羊王古屍絕不尋常,說不定就能暴起撲人,趕緊對麽妹兒叫道:「快放繩索套住屍體!」 麽妹兒聽到招呼,急忙抬手撒開捆仙繩,數層繩套恰似天羅地網,兜頭將烏羊王捆個正著,向後一拽索子,早把古屍纏成了一團粽子。 我和胖子一同幫手,三人用力扯動繩索,將烏羊王那沉重異常的屍體從棺槨中拽了出來,用力拖倒在墓室地麵上。這麽一拖一撞,古屍所套的玉甲fèng隙中,便有一層黑霧冒出,玉匣頭部露出的黃金,在黑霧和晃動的光束下,顯得好似目光如炬,那情形極是駭人。 我深知縱虎容易縛虎難,這時候決不能猶豫手軟,對shirley楊一招手 ,不用多說,她就領會了我的意思,俯身從金槨中拿出火油罐子,趕過來將燃料潑在烏羊王的古屍上,一旁的孫九爺哆裏哆嗦地劃著名火柴,伸手點燃了火頭。 火焰「呼」的一下升騰起來,烈火頓時將身披玉甲的烏羊王團團裹住,壓縮的火油威勢不小,燒起來一時半會兒也不會熄滅,至此,我心中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管你什麽僵人行屍,也必遇火而焚,燒成灰燼。回頭看看墓床上的金槨,裏麵除了一些散落的玉片和弩箭之外,再沒有別的東西,再底下就是墓床了。地仙的墓室規模有限,封師古不可能葬在別的地方,但他的屍體為什麽會變成了烏羊王?此事確實令人費解,欞星殿中的地仙墓室中再沒有第二具屍體,所以隻有一種可能,這具黃金頭顱的屍體就是地仙封師古。 我巴盼著地仙墓裏的事情盡早了結,估計封師古是想按烏羊王化仙之術效法施為,結果把自己弄成了這般模樣,生前那套度煉屍仙的非分之想,轉眼將要被熊熊燃燒的火焰化為灰燼,那廝也隻能追求「在烈火中永生」了。 眾人被火勢所迫,都退向墓室一角,胖子還惦記著等火焰熄滅了,去取那顆純金的頭顱。那玩意兒總比黃金棺槨容易搬動,這回進山費了不少勁,不帶點真東西回家當「紀念品」說不過去。 我卻沒心思再動地仙墓裏的明器,眼見烈火已將屍體吞沒了,便開始思量著如何逃出棺材山。想從九死驚陵甲和棺材蟲的重重圍困中脫身,機會十分渺茫,但也並非沒有任何生機,於是就對孫九爺等人說:「地仙很快就化成灰了,咱是不是合計一下怎麽找個出口離開此地?」 孫九爺似乎不敢相信封師古的形骸就這麽輕易毀了,這就完了?我說這幸虧是我見機得快,真要屍變了,單憑捆仙索未必纏得住它,咱這把火雖然比不上火葬場的焚屍爐,也可以算一顆小型凝固汽油彈了,地仙封師古隻不過是一具腐而未僵的屍體,又不是銅頭鐵骨的金剛羅漢,估計燒完了最多剩下點骨頭渣子。 地底的震顫一陣緊似一陣,像是催命符般地逼著眾人迅速離開。shirley楊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趁著驚陵甲還未毀掉整座棺材山,還是趕緊離開欞星殿這座鬼域才好。」 我點頭答應,對兩眼發直的胖子說:「 你這回有點出息行不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就別再惦記那快金疙瘩了,趕緊跟我撤……」話音未落,孫九爺突然一拍我的肩膀:「你快看墓室裏的那支蠟燭!」 眾人聞言,都把目光投向了墓室的東南角落,隻見蠟燭燈竟忽然斷絕,唯有殘存的一縷青煙升到半空,隨即飄飄渺渺地消散無蹤。古人以八個奇門表示八個方位,東南方是危機出現的方位,命燈熄滅,暗示著真正的塌天大禍已經近在眼前。 我心裏寒了一寒,還勉強安慰自己,蠟燭熄滅是因為墓中血氣濃重,加上烈火升騰,氧氣含量自然有所降低,這會兒覺得連呼吸都不暢快了,所以蠟燭滅掉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事到臨頭,哪容得我們一廂情願,看起火之處的情形,好像是火焰使屍體燒焦的筋骨收縮,那具正在烈火中焚燒的屍體,突如其來地坐了起來,但熊熊燃燒的大火竟似對它毫髮無損,隻有玉匣中穿連的金絲受熱融化,雙層玉甲紛紛剝落,隨著屍身頭部和玉匣脫離散落,有一顆麵目猙獰的黃金頭顱在火光中浮現出來。 金縷玉衣是秦漢之時的古物,按貴族身份不同,可有金縷,銀縷,銅縷之分,漢代以後的陵寢墓葬中大都不再使用,不知觀山太保是從哪座漢墓中掘出此物,竟然耐得住水火。玉匣甲片雖未損毀,但火焰使金絲斷裂,整件龍紋玉匣猶如怪蟒蛻皮抖鱗般,從頭至腳脫落下來,這才將玉匣包裹下的屍首逐漸顯露出來。第五十五章 怪物 眾人被火焰中不可思議的情形所懾,心中驚駭之意不可名狀,一時怔在了當場。隻見在壓縮燃料引發的大片烈火中,那具古屍滿身披掛的玉甲紛紛剝落,最先脫甲而出的,是一顆純金打造的黃金頭顱。金頭臉部怪麵獠牙,被那火光一映,凹陷的眼眶中,就好似有暗紅色的血光閃動。 隨著玉衣散落剝離,屍體頭顱以下的軀幹,也開始暴露在火中,我本還奇怪為什麽封師古的屍身如此高大魁梧,與他的後人孫九爺差的太多了,難道真是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了?但看到此時,心中恍然醒悟,這具古屍絕不是地仙,而是幾千年前埋葬在盤古脈頭部的烏羊王。 原來這具古屍在玉匣中並未穿著殮袍,而是赤身裸體,滿身皮肉腫脹,已有腐爛敗壞之狀,但借著火光,依然可以看到屍體上的條條血痕,似乎慘遭碎屍後又被重新fèng合了,我心說:「麻煩了,如今火油已經用光了,卻不成想隻燒了個替死鬼,既然地仙封師古不在欞星般的墓室裏,它又能藏在哪裏?」 正當我驚異莫明之際,shirley楊已看出了一些端倪,低聲說:「金槨中不應該沒有棺材,這玉匣和烏羊王的屍體就是地仙的兩層套棺。」 shirley楊剛剛一語點破機關,結果便已應驗,隻見烏羊王的屍體漸漸熔化,那顆金頭顱也掉在了火中,果然僅是一具皮囊,裏麵都已經掏挖空了,但不知為什麽皮肉中仍有血水。玉匣和屍囊相繼脫落,從烏羊王的皮肉中,露出一張黑髮黑須的男子麵孔。 藏在烏羊王皮肉棺中的男屍,雖然早已死了幾百年,但鬚眉如生,麵容間的英風銳氣凝而未散,頭上束著玉冠,身著黑袍,手托拂塵隱然有出塵的神仙姿態,可屍身臉上籠著一層陰沉異常的屍氣,說明它絕非仙家,而是一具死而不化的殭屍。 我身旁的孫九爺瞪目欲裂:「這就是地仙。。。。。。封師古?」他雖然滿腔怒恨,但言語中流露的恐懼之意更重,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幾乎不敢想像,顯然是觀山太保的最後一任首領,死後在封氏族人心中依然餘威不減,隻怕封師古現身出來,棺材山地仙村裏便會有大禍發生。 我見孫九爺膽寒心戰,就想告訴他說:「烏羊王的皮囊都已燒化,那封師古不消片刻也成灰了,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誰知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我空張著嘴說不出半個字來。地仙的屍首剛一出現,墓室中的屍氣就忽然加重,火勢隨即轉弱,濃烈的腐臭嗆得人幾乎窒息暈倒。 眾人急忙戴上防毒麵具,隔著麵罩上的觀察窗向外看,火焰燃燒的勢頭已經降低到了極限,地仙死而不化的屍身在火中毫髮無損。若說封師古身穿的黑袍,和摸金校尉當年使用的風雲囊相似,同樣能隔水火,那也就罷了,可奇怪的是封師古鬚眉在火中都未損毀。我心裏暗暗吃驚,世界觀都有幾分動搖了,心說:「莫非此人已經成真仙了,竟然超越了一切物理規律,形煉得水火不侵了?如此一來,想銷毀封師古的形骸可就難於上青天了,說不定我們這隊人馬,到頭來都得被屍仙度化了,留在地底做它的陪葬品。」 按照古代人的觀點,異於常理者為妖,依這種說法,世上有妖就有仙,其間隻不過一層窗戶紙的距離,進一步為仙,退一步為妖。我當初在內蒙糙原盡頭的百眼窟中,遇到兩隻會讀心術的老黃皮子,險些被害去性命。它們應該就是日久成精的妖物了,但黃皮子異於常理之處,隻不過是活的年頭多了能通人心而已,卻不是水火不入的不死之身,雖然也是狡猾精靈至極的東西,最後還不是被我和胖子給結果掉了。 這些年來我四處摸金倒鬥,也覺得事物存在的年頭太多,確實會有些靈異顯現出來,但我絕不相信真有什麽仙家,也許古代丹火之術是確實有的,可幾千年來誰真正見過羽化飛升之事?自打秦晉之際,世上開始有人做五石散,寒食散等各種丹藥,不知多少聰明的人為此送了性命。 我先前見燈師古竟然在烈火中不損分毫,本來有些吃驚,但心中暗暗發起狠來,倘若老天爺有眼,就算世上真他娘的有什麽仙家,也不該觀山太保這夥鬼迷心竅的人做了。既然火的燃燒焚化不掉這具殭屍,那就給它來個亂刃分屍。這些念頭在腦中一閃,便抄起了工兵鏟在手,對身後眾人把手一招,就欺身上前,打算拿工兵鏟的鏟刃當作刀鋸,把地仙封師古大卸八塊。 我繞過黃金棺槨,當先走近火堆,火勢遭屍氣壓製,比先前弱了許多,地仙的屍體坐在火中一動不動。我到了近處,礙於墓室低矮,就揮起了工兵鏟橫掃過去,鏟背迎頭拍到地仙臉上,不成想落了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