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讓孫九爺做這件事,是因為我總覺得他身上有屍變的跡象,最奇怪的是,摸金校尉占測吉凶的燭火命燈,對孫九爺並沒有任何反映,這就說明他是人非鬼,但活人身上絕不可能出現屍蟲啃噬的痕跡,自打進入烏羊王地宮開始,我似乎也感覺不到他身上有活人的氣息存在了。這件事的真相和後果雖然尚未顯露,潛在的威脅卻遠遠超過了黃金棺槨中的地仙,須是不能不防。 孫九爺依言點了蠟燭,燭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的臉色簡直就如死屍般灰暗,眼中神采格外渾濁,看得我心裏直冒涼氣。可先前他又是賭咒又是發誓,咬定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幸好他在進入棺材山炮神廟以來,所作所為都還在情理之中,看起來把能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拿他的話來說,我們五個人的命都綁在了一處,離了他未必還能有機會逃出地仙村,眾人雖然都發覺這個人變得越來越可怕,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地仙墓是棺材山盤古脈生氣發源之地,蠟燭燃燒起來不見絲毫異狀,我對shirley楊使了個眼色,讓她帶麽妹兒向後退開,確保住墓室的出口,最重要的是在我們身後仔細觀察孫九爺的一舉一動,可別讓我和胖子開棺時著了他的黑手。 隨後我和胖子、孫九爺三人湊到黃金棺槨前,仔細尋找下手之處。盜墓過程中,開棺摸金歷來都是最兇險的環節,所以就連胖子也格外小心,原擬要找到金槨fèng隙,用工兵鏟撬開槨蓋,不料三人找了一圈,發現地仙的黃金槨四周竟然沒有fèng隙,而是在槨頂上有兩扇鏤空的槨門,無鎖無釘,一伸手就能打開,不費吹灰之力。 先前雖已考慮到了地仙封師古的墓穴與其餘的著名陵墓迥然不同,但見墓主棺槨形同虛設,仍是不免感到意外。我沒敢輕舉妄動直接揭開槨門,先爬上黃金槨,用射燈透過鏤空處向裏麵看了幾眼,發現裏麵有些暗綠色的微弱反光,但隔著厚重的黃金槨蓋,根本看不出來裏麵是另一層套槨還是什麽,隻聞到一股高度腐爛的屍臭從中傳出。 胖子見了偌大一口金槨,滿心都是感慨,恨不得把整個棺材直接空運回去,在旁邊不住撫摸著黃金棺槨。他迫不及待地問我:「老胡,棺材裏麵是什麽樣的?」孫九爺也問:「地仙在不在棺材裏?」 我不屑地說:「什麽他娘的地仙,跟臭奶酪一個味道,估計已經爛得差不多了。看來咱們先前多慮了,封師古這老粽子腐爛到這個地步,大概連詐屍都詐不動了。」 孫九爺說:「他的屍體要是高度腐爛了,就肯定無法度煉成屍仙了,但是別大意,趕緊把火油拿出來吧。」 我還指望著裏麵的殭屍肚子裏有金丹,雖然從種種跡象上看來,這個希望已經很渺茫了,可我還不想直接放火,隻拿出火油罐子交給胖子,讓他等我發出明確的信號,再動手焚毀地仙屍骸。 胖子大包大攬地說:「放火這事你盡管放心,咱們先趕緊揭開槨蓋,看看裏邊有什麽稀罕的東西沒有……」 這話剛說一半,就聽棺槨裏忽然發出一陣古怪的聲響,似乎有個沉重的軀體在其中掙紮著蠕動,我急忙一翻身滾下黃金槨,孫九爺和胖子也各自退開了兩步,我向身後看了看,墓室後部的shirley楊和麽妹兒也都聽見了動靜,shirley楊擔心我有閃失,便抬手把金剛傘朝我扔了過來。 我伸手抄住金剛傘,心想莫非槨中腐屍在動?又見墓室牆角的蠟燭仍在燃燒,似乎附近空氣中那股濃烈的屍臭對其沒有影響。有火苗就說明有氧氣,而且墓中暫無危險,於是對孫九爺和胖子打了個手勢,三人戴上手套,再次摸到黃金槨前,用工兵鏟將槨門微微挑開一條fèng隙。第五十四章 焚燒 我感覺到槨中確實有某種東西在動,門蓋裏像是被什麽東西揪住了,無法徹底向外打開。在地仙墓室這種鬼地方,我不敢有絲毫大意,立刻告訴胖子準備傢夥,先向棺槨裏射它幾箭再說。沒等看清黃金槨中究竟有些什麽,他便張開連珠快弩的機匣,對準fèng隙裏射了一通亂弩。 蜂窩弩匣中剩餘的幾十枚箭矢,一瞬間就被傾射進了棺槨,胖子順手扔掉空弩叫道:「肯定射成刺蝟了,趕緊開棺看看。」 我知道蜂窩山裏的弩機非常強勁,不論棺槨裏有什麽皮糙肉厚之物,也招架不住這陣亂箭,當即就扳住槨頂上門蓋fèng隙,想一舉揭棺見屍。誰知兩扇被向外撬開的門蓋,隻開了不足一拳寬的fèng隙,便再也無法開啟,裏麵像被什麽東西死死揪住了,而且力量很大。 站在一旁的孫九爺和胖子也幫我去揭黃金槨蓋,不想合三人之力仍然搬不動分毫,兩扇門蓋開啟的間隙反倒是越來越小,逐漸重新閉合起來。我急忙把金剛傘戳入其中,以免黃金槨徹底封閉。 我心中大奇,正想從槨蓋的fèng隙處看看裏麵究竟有什麽,這時卻聽shrley楊叫道:「老胡,你快看蠟燭!」我抬頭一看東南角的蠟燭,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燭火變作了一團綠幽幽冷森森的鬼火,燭影恍惚虛實不定,將墓牆壁畫上的仙境映得猶如冥府一般。孫九爺嚇得魂不附體,險些癱軟在地,驚道:「不好了,封師古真成屍仙了!」 孫九爺驚聲叫道:「千萬不能讓屍仙逃出棺材山,快放火!」在那一瞬間,我見孫九爺的臉在燭光中青筋突出,血管繃現,裏麵卻毫無血色,除了沒長出殭屍黴變而生的屍毛,那分明就是一幅行屍般猙獰的麵孔。 但與在地仙村民宅中的情形如出一轍,眨眼的功夫,孫九爺臉上出現的濃重屍氣,再次突然隱去,隨即恢復了他死灰般的容顏。 我見墓室中陰風颯然,鬼火似的燭影虛實不定,一切的徵兆都預示著黃金棺槨中,不是鬧鬼就是要有屍變發生,也無暇再把注意力放到孫九爺身上,一邊抓住工兵鏟用力撬動槨蓋,一邊讓胖子快往裏麵潑灑火油焚屍,趁著局麵還能控製,趕緊燒掉封師古的形骸。 我聞得屍臭撲鼻,心想高度腐爛的屍體裏不會有內丹,開棺睹屍毫無意義,便竭力扳動金剛傘撬開槨蓋上方的fèng隙,並招呼胖子趕緊動手縱火。 胖子還算臨危不亂,立刻掏出裝著火油的鐵罐,就想將燃料擠入棺槨,因為密封的鐵罐形狀是扁平長方,前邊有個細小的油嘴,需要通過擠壓,才會使油嘴中流出燃料,急切間不免使人覺得速度緩慢。 胖子心裏著急起來,恨不得將整罐燃料直接潑灑進去,誰成想忙中出錯,動作幅度大了些,那鐵罐竟從他手中滑落,順著槨蓋的fèng隙,直接掉進了黃金槨中。 我和孫九爺齊聲叫一聲:「糟糕」,這罐子燃料是最後的殺手鐧,就此失落在棺槨中如何得了?我當時就想把手伸進槨蓋的fèng隙中去掏,但工兵鏟撐開的fèng隙太窄,胳膊已經伸不進去了。 這時孫九爺在黃金槨旁將我向後拽開,三人退開幾步,背後頂在了墓牆上,此刻黃金槨中悄然無聲,墓室中除了眾人粗重的喘息聲以外,就隻有綠幽幽的燭光兀自晃動不定。 我不知孫九爺為什麽將我從棺槨前拽開,正想問他,卻聽地底一陣金屬挫動震顫之聲,震得人手腳都是微微發麻,孫九爺兩眼緊緊瞪著黃金槨說:「用不著開棺了,你看靈星岩構成的牆壁中血氣已現,屍仙馬上就要出來了。」 地仙封師古在《觀山掘藏錄》中,曾寫明了血霧入地之時,便是群仙出山之際。棺材山盤古脈的生氣已消失了千年,觀山太保建造地仙村陰陽二宅,正是為了恢復屍脈生氣,封師古當年在山裏挖出了一具早已腐化的屍仙,他死後帶著屍仙葬在墓中,並推算在棺材山地氣恢復的時候,他自己就能化為真仙,帶著數萬門徒從古墓裏破棺而出。 所謂的血霧,是指埋在棺材山周圍的九死驚陵甲,這種由銅蝕變異而生的植物,銅甲銅刺中帶有極重的血腥氣,將地仙村古墓與外界徹底隔絕。如今驚陵甲已失去控製,在地底緊緊迫入棺材山,眼看隨時都能將整個盤古脈徹底絞碎,絲絲縷縷的血氣已滲入了欞星殿地仙墓,墓室中點燃的蠟燭受其影響,才變得猶如鬼火一般。 但封師古既然是個不世出的奇人,通曉陰陽五行的推算之道,為什麽生前會認定九死驚陵甲入山的時候,墓裏的無數死屍就定會出山?難道此人就沒考慮到驚陵甲一動,整個棺材山都會粉身碎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棺材山完了,裏麵的古墓和古屍,也要跟著一同報銷,而且盤古脈深陷地底,上頭壓著千仞高山,又怎麽可能有群仙出山之說? 地仙村裏的群屍真能離開地底逃出山外,那除非這世上真有神仙,反正我是絕不肯信的。 見孫九爺心灰意懶,先前那股開棺毀屍的勁頭都沒了,我不由得心頭動火,對他說:「地仙村裏的事本來與我們毫不相幹,九爺你把我們牽扯進來,怎麽反倒自己先撂挑子不幹了?」 胖子說道:「既然讓看見了棺材,就沒有不開棺撈它一票的道理,孫九爺你不想幹我們也不攔著你,別礙手礙腳的就行,現在分幫散夥可也不晚。」 隻有守在幕牆裂口處的shirley楊,似乎還能體諒孫九爺的苦衷,她對我說:「老胡,孫教授不像是畏首畏尾的人,他大概是擔心封師古的推算都是真的。」 孫九爺緩緩地點了點頭,沮喪地對眾人說道:「我封家出了家門敗類,多少代人舍掉了身家性命,就是想剷除地仙封師古這個禍害。但自打咱們進了棺材山,我越來越覺得咱們的一舉一動,無不被封師古料中,驚陵甲的血氣已滲入墓室,黃金棺槨中的封師古,肯定已經成了真仙,無論咱們再做什麽也都晚了。」 麽妹兒被孫九爺的話嚇得不輕,心下也是有些發怵,對我說道:「師兄,聽我幹爺講,那屍仙在深山老林裏是真有的,隻要它一出山,附近的老百姓都要死翹。」 我說:「我就不信邪,沒有什麽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死了幾百年的殭屍怎麽能成仙?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妄想度仙煉丹?退一萬步而言,即使這種原始迷信的東西以前真有,如今也絕不可能再出現了,因為歷史的車輪是轉不回去的,任何企圖開倒車的人,都必將被歷史的巨輪碾得粉碎。」 胖子一拍屁股說道:「屍仙要是真能從棺材山裏爬出來,胖爺我或許樂意跟他分享一下山姆大叔那句不朽的偉大格言——無知是迷信之母。」 我不禁驚嘆王胖子的水平可比以前高多了,引用範圍竟已經超出了老三篇和馬列著作了,卻沒想到他是想起來什麽順嘴就溜,鬼知道是從哪裏胡亂聽來這麽一耳朵,倒把巴爾紮克大叔記成山姆大叔了。 我看墓中血霧逐漸多了,也顧不上再問胖子怎麽最近學問見長,要開棺毀屍後再逃出棺材山,就得趁現在動手,眼下一切的顧慮都應拋到腦後。正所謂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關鍵時刻不動真格的是不行了,於是招呼眾人一起上前動手,必須揭開槨蓋,把掉在裏麵的火油罐子拿出來,才能焚化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