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一沉吟,心想:「孫九爺身上有屍變之兆,絕對不能讓他離開我們的視線。給封師古陪葬的這些死者,死狀極為詭異,說不定隨時還會出現什麽意想不到的情況;而且麽妹兒沒有倒鬥經驗,還不能讓她獨當一麵,眾人一旦分散開來,在黑暗中難以呼應,就算找到地仙藏屍的墓室,恐怕也沒辦法應付,但聚攏起來又無法擴大搜索範圍,這卻如何是好?」 這時我也不知是菸癮發作,還是神經線繃得太久了,腦子裏就像一團漿糊,便想點根香菸來提提神,一摸口袋,碰到了掛在心口前的歸墟古鏡,心念一動:「怎麽就忘了此物?」我顧不上掏煙了,趕緊摘下銅鏡來,若想萬裏挑一找出地仙的墓室,非從歸墟古鏡上著手不可,這是個觀盤辨局的古法。 我此刻來不及對眾人多做解釋,隻讓他們緊緊跟在我身後,當即就點了根鮫油蠟燭頭托在鏡上。古墓中陰氣沉重,燭光也是陰鬱不明,歸墟古鏡的背麵有數百條銅匭,合著周天之數,那慘澹的燭光照在鏡背,就見古鏡中殘存的龍氣自青銅鏡裏浮動出現,銅質中氤氳的生氣似有若無,仿佛是殘陽下的一線冰屑,隨時都可能消散殆盡。 這照燭問鏡之術,是《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近似傳說的一個古法,由於海銅稀有,自古極少有人真正用過,這個辦法並非卜卦占象,而是利用了占氣之理,在地脈中分金定穴。一條龍脈並非處處皆吉,藏風聚水的金穴可能僅有一枚金錢大小,而整條地脈的形勢卻發於其中,尋找這個金井玉穴,就是分金定穴的精髓。如果說尋龍訣所找的地脈是一條線或者一個麵,分金定穴則是專為確定線和麵之中的具體某一個點。 歸墟卦鏡中的龍氣即將消散,時間極為寶貴,我一邊觀察鏡背銅性變化,一邊加快移動腳步。棺材山盤古脈中遍地都有星鬥標記,說明此地暗合星理,按照地仙封師古的本事,必定將陵區內司鬥掌曜的星主之地據為己有,作為死後的藏真之地。 我把那麵歸墟古鏡當作占氣的青銅羅盤,跟隨著鏡中燭影的變化,在靈星岩亂石堆砌的街道中轉了一陣,最後終於把目標鎖定在一片峻峭的危岩之下。這時銅鏡中的最後一絲海氣終於耗盡,由南海龍火淬鍊而成的銅鏡,轉眼間就成為了一件失去靈魂的普通古物。 我心中怦怦亂跳,暗叫一聲僥倖。麵前這塊靈星岩上有四間墓室,其中一個就是盤古脈中無窮屍氣發源的所在,倘若地仙封師古真是窺盡鬼神之機的高人,他就一定會藏身與此等候煉屍成仙,於是眾人各抄器械,當即就要進去搜索。 孫九爺見銅鏡中海氣已絕,臉色更為難看了,擔憂地說:「這回完了,先前還指望古鏡鎮屍辟邪,現在可倒好,歸墟青銅完全失去了銅魂銅魄,也不知還能不能鎮伏殭屍。」 我對此卻並不在乎,心想有道是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自打進入棺材峽以來,除了孫九爺這具「行屍走肉」以外,並沒見到詐屍現象發生,而且要是真如他本人所言早已死去多時了,卻為何在鏡前毫無反應?如果孫九爺的話不假,恐怕就是歸墟銅鏡鎮屍之說子虛烏有了,那樣的話,將古鏡留到最後也沒意義,畢竟我身上還藏著一罐火油備用,隻要地仙封師古還在墓中留有形骸,就不愁燒不掉它。 胖子也說:「這孫老九,簡直就是條可憐蟲,大概是幾個世紀以來的仇恨和迷信思想逼瘋了,等會兒得讓你見識見識,古有張鐵生交白卷上大學,今有胖爺和胡爺赤手空拳收拾地仙。別以為科學技術和學術頭銜就能包辦一切,咱爺們兒這一身膽略,可不是書本上學來的。」說完朝眾人一招手:「凡是有頭腦並帶種的同誌們,就別瘮著了,跟胖爺上吧。」孫九爺攔著胖子對我們說:「別急,還有件關鍵時刻能救命的法寶可用。聽說過捆仙索沒有?」第五十三章 捆仙繩 孫教授說盜發地仙的棺槨屍骸,必須要做完全的打算,一旦歸墟古鏡不起作用,就要指望火油焚燒了,可是封師古的屍首萬一真被屍仙附體,咱們這些人恐怕難以應付,所以要做好最壞的準備,如果帶著捆仙繩就能多有幾分把握。 我知道摸金倒鬥,用的是捆屍索,也就是一根繩子,兩頭各有一個活套,一端拴在盜墓者的胸前,另一端套住棺中古屍頸中,然後將屍首拽的坐起,用雙手摸明器扒殮服,倒它一個幹淨利落。 而捆仙繩則是綁縛行屍、飛僵的套索,也隻是一根繩索,但有一十六個活扣,收縮自如,抖將開來猶如天羅地網,即便是大羅金仙也躲不過去,可不懂繩技的人根本打不出捆仙索的多重套扣,摸金行傳到我們這輩,許多絕活都已失傳了,所以我是僅聞其名而已。 孫九爺說:「本來也沒指望你會,我先前看麽妹兒這姑娘腰上係的鹿皮百寶囊,分有九結七扣,決不是一般人會結的,便拿捆仙索之事問她,蜂窩山裏果然有這一門手藝,不過不叫捆仙索繩,而是稱為打銷器兒繩。」 自古有「七十二行一百單八山」之說,在這些傳統行業中,幾乎各行的手藝人都有絕活,相互間也融合貫通,例如月亮門裏玩古彩戲法移形換物的機關手段,就多半是來自蜂窩山。所以倒鬥行裏的捆仙索即是從銷器兒繩演化而來,也是一點都不奇怪。 自打入山以來經過了許多艱險磨難,我對麽妹兒的手藝逐漸信服了,當即收攏眾人身上剩餘的登山繩,交給麽妹兒結束繩套。孫九爺將水壺中漆黑腥臭的油膏塗在繩上,不論墓室中的封師古是詐屍還是化仙,瞅準機會將其捆住,它就插翅難逃了。 我雖然沒有孫九爺那麽嚴重的唯心論,但心裏也很清楚,要在棺材山中與地仙相會,著實是兇險萬分的舉動,多留一手候著,就能多給自己留出一條生路,自是不能怠慢,見眾人準備停當了,就潛身去查看那片靈星岩墓室。 隻見這片岩壁上,皆刻有晦、血、懸、亡等諸般妖星,其實天上本來沒有這些妖異星宿,僅僅是存在於古天星風水術中的傳說。據說妖星當頭,起芒能掩月光,專主屍山血海之兆。這些不祥的古老星象石刻,使得本就格外陰森沉寂的墓穴之城,更加令人心底發毛,隱隱覺得眼下之事萬難對付。 通過解讀告祭碑和翻閱地仙所留手跡,我們已經可以斷定,棺材峽在古時,占星一類的巫風極盛,這棺材山盤古脈本是巫邪祭死之地,玉城更是藏納祭器之處,而封師古又把此山建為陰宅,利用風水秘術恢復了地脈靈氣,妄圖令消失了幾千年的屍仙再次出現,度煉地仙村裏的眾死者成仙。盤古脈地底玉宮的欞星殿中,少說也有上萬個墓穴,如果地仙推算成真,裏麵的僵人蜂擁出山,誰又能阻擋得住?我前後思量,如今唯有把生死置之度外,隻有先把封師古的形骸毀去,再徹底破了棺材山中盤古屍脈的生氣,才有可能挽回大局。 我們五個人在附近幾處室中找了一陣,發現大部分墓室內都是一室一屍,也沒有棺槨明器之物,死者手捧枯燈,臉上各罩有一副麵具,麵具上勾畫著鼻、口、眉目,眼睛都是睜開的,在黑暗中用燈光照視,使那些麵具看起來格外古怪,但靈星岩墓室狹小低矮,都不像是地仙藏身之處。 shirley楊在一處不起眼的岩室中,發現死屍背後有條三角岩fèng,用狼眼手電筒向裏一照,深處似乎還有空間。我俯下身子鑽過岩fèng,經過幾米長狹窄之處,便是一處靈星岩石室,約有二十多平米的樣子,岩壁整齊,牆上繪有壁畫,當中是一口嵌著綠鬆石的黃金棺槨,金光熠熠,形狀詭異,倒像是西域異地之物。 我心想這多半就是主墓室了,便回頭招呼其餘幾人鑽進岩室。胖子進來用射燈來回一照,眼光落在了黃金槨上,驚嘆聲中忍不住就要上前動手,孫九爺擋住他說別急,吸取點教訓吧,先看清楚了,免得再次墜入地仙布置的陷阱。 眾人蹲在墓室角落中,謹慎打量著墓中情形。我這迴繞室而行,看得更仔細些了,卻越看越是奇怪,隻見墓牆上所繪壁畫,竟是一片片桃林,枝繁葉茂,碩果纍纍,桃紅葉綠間雲霧繚繞。壁畫用色濃重鮮艷,在近處一看,幾乎有身臨其境之感,隻覺身前身後全是桃林。 而那口黃金鑄造的棺槨,置於花團錦簇的桃林壁畫環繞之中,除了底部看不見外,其餘幾麵個鑄著許多形狀奇特的人物、魚獸,眼目都嵌以綠鬆石,隱然有片妖異的氣息,浮動在寂靜陰冷的空氣中。 石室後方另有兩間較小的墓室,其中之一與入葬的洞口相連,內嵌一道玉坊,雕著鳳、麟、龍、龜,辨別上麵的字跡,正是「欞星殿地仙墓」六字;另一間卻被一道石門擋住,估計裏麵應該是個陪葬洞,隻不過在外邊還無法判斷地仙陪葬洞中藏納的明器究竟都是些什麽東西。 我見墓室中布局奇異,以前從沒見過,與事先設想的地仙墓完全不同,不免懷疑黃金槨中是否裝納著封師古的遺蛻。胖子也大惑不解:「怎麽覺得像是到了種桃樹的農場了?難道這老地主祖上是賣桃發的家?也就這口棺槨真材實料,還像點樣子。」 shirley楊說墓室壁畫中畫的桃林間祥雲飄渺,遠處還有亭台樓閣,倒像是天上的景象,也可能是處避世的桃花源。 孫教授對她說:「真讓你說到點子上了,壁畫中確實描繪的不是凡間。據說封師古生前做夢都想當神仙,墓室中描繪滿了桃林,是暗詡自己曾是當年會中人。看這裏的布置,地仙肯定就在黃金棺材裏了。」 麽妹兒問孫九爺道:「啥子是當年會中人?地仙開的是啥子會呦?」還不等孫教授回答,胖子就不懂裝懂道:「反正肯定不是人民代表大會,估計是地主頭子代表大會,會上商議的章程都是怎麽剝削勞苦大眾的。」 我剛才聽了孫九爺的話,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古時候那些迷信求仙得道的人們,都認為自己前世曾經參與過西王母的蟠桃會,能參與此會的都是神仙,所以許多江湖術士和丹客,都稱自己曾是當年蟠桃會中的仙人,封師古的墓室中如此布置,是隱然自居真仙之意。 孫九爺沒去理睬胖子,問我:「既已找到了地仙墓室棺槨,該怎麽動手就看你的安排了。」 我看看他們四人的神色,知道眾人一是疲憊壓抑,二是絕望緊張,隻有我和胖子身上多少還有點惟恐天下不亂的興奮,但到了最後這節骨眼,務必要抖擻精神撐住,便對大夥說:「同誌們,棺材山現在是個什麽狀況大夥都很清楚,我就不多說了,至於打開地仙黃金棺槨能否會平安無事,這種可憐的念頭,我看趁早扔進太平洋裏去好了。別忘了置之死地才能後生,隻要咱們沉住氣,充分運用摸金行裏的手藝升棺發材,就沒有咱倒不了的鬥。」 棺材山地底的震動時有時無,卻是一陣比一陣劇烈,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們立刻著手準備開棺。我先取出一截蠟燭來,讓孫九爺到墓室東南角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