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擔心驚陵甲會隨時從濃霧中出現,不敢在屍形山的表麵過多停留,匆匆把孫教授和麽妹兒裹在中間,踏著嵌壁的石階向下走去。 欞星殿上方是兩壁相峙的一條深壑,十分狹窄陡峭,兩側古壁刀砍斧剁般整齊,在射燈的光束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地層中條條岩層脈動起伏,但離在近處觀看,泥土中也盡是參差凹凸之處。那些地方埋有許多形狀奇異的玉璧,玉色古老,有的殷紅,有的蒼鬱,都不是近代之物,大多都已殘破不全了,按照《觀山掘藏傳》裏的記載,這些玉器全是巫邪文化時期,埋藏在棺材山裏的獻祭之物。 我想起先前在畫卷中看到的場麵,那些殉葬者入墓時正是經由這條道路。在埋有玉器的牆壁裏,藏著許多幽靈般的鬼影,但身臨此境,卻並未見到《秉燭夜行圖》中描繪的情形。其餘的人肯定也有這個念頭,人人都覺背後冷颼颼的,好像在後頭有惡鬼悄然跟隨,不時回頭查看,越向深處走,這種不安的感覺便越強烈。 shirley楊突然想起什麽,她對我說:「在那幅《秉燭夜行圖》中,所有的人都拿著燈籠火把,而且咱們也是點了火燭才得以見到隱藏在畫中的黑影,也許這是在暗示在欞星殿前要憑藉火光才能見到一些平常看不見的東西。」 我的直覺也告訴我,在盤古脈的岩土層中,確實埋藏著某種東西,很可能就是畫卷中描繪的那些「幽靈」,由於不知道它的真正麵目到底是什麽?難以辨別吉凶,我們再繼續向深處行走的話,隨時都可能遭遇不測,經shirley楊這麽一說,我便打算點支蠟燭看個究竟。 反正點燈上亮子都是摸金校尉常做的舉動,既然置身在山腹之中,更沒什麽顧慮牽掛,我當下摸出半截蠟燭,就在手裏點了起來,用手掌攏住火苗,一邊放慢腳步踩著石階繼續往下走,一邊捧著蠟燭去照身邊的岩壁。 燭光照在壁上,將一塊塊殘缺的玉器映得沁色慾滴,比在戰術射燈慘亮的光束下看來,更加瑰麗神秘。胖子看得入眼,頓時貪心大起,忍不住伸手去摸,想要摳它幾塊下來當做紀念品。 孫九爺擔心胖子旁生枝節,怎奈先前已經苦勸過多次,結果均是被胖子強詞奪理地搪塞過去,這時隻得換了種方式,伸手阻攔說:「這些作為祭品的玉器邪得很,王胖子你可別一時動了貪念,就毛手毛腳地亂動這些東西,要鬥私批修,要鬥私批修啊!」 胖子滿臉無辜地說:「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胖爺我鑿它幾塊下來回家認真研究研究,看看這些玉器究竟邪在哪裏,難道這也算得上是私心?」 孫九爺碰上胖子這號肉爛嘴不爛的人,即使真是有道理也絕難講通。我看就此時孫九爺有意讓我出麵強調強調「加強紀律性」的重要原則,便扭頭裝做沒看見,隻顧著集中注意力去觀察燭光映照下的石壁,但並未發現有什麽異常。 我又向下行了幾步,卻聽身後爭執不休的胖子和孫九爺突然同時靜了下來,我同走在前邊的shirley楊、麽妹兒三人趕緊停下腳步,回頭去看身後的情況,隻見胖子和孫九爺都怔在當場,一動不動地盯著岩層觀看。 我拔足返回石階高處,往他們二人注目處看了一眼,原來胖子用工兵鏟敲砸嵌在牆內的玉璧,落鏟處土石掉落,使裏麵的東西暴露了出來。浮土內都是整件的古玉,疊壓堆砌為牆,玉牆裏似乎有一個鬼影般的模糊輪廓。我舉著蠟燭湊近看時,那模模糊糊的鬼影驟然變得清晰起來,更令人吃驚的是它仿佛有形無質,竟然能夠在牆壁裏移動,燭光燈影的恍惚之際,那黑影忽地抬手挪足向前爬動,作勢要從牆壁中撲出。隻覺一股陰風迎麵吹至,我手中所捧的蠟燭火苗晃了兩晃,搖曳飄忽中眼看著就要熄滅。 我察覺到一陣陰風撲麵而至,急忙用手攏住將要熄滅的燭火。燭光雖然被遮住,但登山頭盔上的戰術射燈依然亮著,光束一晃動之際,我和胖子、孫九爺都看得清清楚楚,就這一眼,看得人頭髮根「刷」的一下都豎了起來。周身十萬八千多個汗毛毛孔,無一不冒冷汗。第五十章 欞星門 就在那片殘玉疊壓的峭壁上,有個黑漆漆、仿佛鬼影般的東西正要爬出牆外,又覺眼前一花,連讓人眨眼的功夫都沒有,玉牆中的幽靈便已到了眼前。我見到一張五官扭曲的漆黑麵孔掙紮而出,冷森森凸顯在三人麵前。 我心知不妙,也管不了手中的蠟燭了,趕緊側頭閃避,嵌在絕壁上的棧道非常狹窄陡峭,使人動作幅度不能過大,否則就會一頭栽入深壑,或是將擠在身邊的同伴撞倒,所以我雖是向旁閃身躲避,也隻剛剛避開突然從玉牆中撲出的幽靈。 戰術射燈的光束隨著我身體的快速移動,在一瞬間已失去了照明作用,隻覺一片毛絨絨的東西緊貼著皮肉從臉側劃過,颳得我臉頰上火辣辣的一陣疼痛。 這時胖子發一聲喊,掄著工兵鏟就砸,剷頭卷著疾風,從我頭頂掠過,照著玉牆中的黑影砸了個正著,當的一聲響亮,震得他虎口發麻。可是胖子出手雖快,工兵鏟卻沒有擊中目標,那團似乎有形無質的黑影,快得猶似一縷黑煙,「嗖」的一下鑽進了土層和玉片的fèng隙之中。 地仙墓欞星殿上方的棧道間,再次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我們粗重的喘息和心髒怦怦怦的狂跳聲,我臉上被劃破的傷口這才流下血來。 經過剛才這電光石火般的一個接觸,我已經可以確定絕不會是肚仙指迷的那種幻視幻聽,在這片埋滿古玉的牆壁間,確實藏著很可怕的東西。但是被泥土封了幾百年,又能在牆中移動,我這輩子從沒見過這種事情,難道真是《秉燭夜行圖》中描繪的「幽靈」不成? shirley楊和麽妹兒站的位置較遠,沒看清發生了什麽,孫九爺卻是看得真切,他低聲說:「肯定不是幽靈。亡魂和幽靈大多數情況下屬於電磁場現象,不可能在你臉上留下這種傷口,那東西說不定就是棺材山裏的屍仙,當年封師古要找的就是它!」 我本不信有什麽屍仙,但除此之外無法解釋玉牆中的幽靈究竟是什麽,至少可以斷言,肯定不會是生物,任何有生命的東西,絕不可能被封在泥土層中幾百年卻依然還能活動,即使是殭屍,也不可能變化形體鑽進岩fèng。 shirley楊對我們說:「地仙封師古留下的書捲圖畫,都對欞星殿中的事情避而不談,《秉燭夜行圖》也隻畫了這條嵌壁的墓道,咱們至今仍不知道地仙墓中究竟有些什麽,我看要想知道真相,就隻有進入觀山太保的墓穴中進行調查。」 孫教授點頭道:「反正咱們是出不了棺材山了,棧道和玉牆附近又有屍仙出沒,更不是穩妥的所在。按說一不做二不休,應當進去徹底毀了封師古的棺槨明器,可我還是擔心咱們的舉動早被地仙料到了,進了欞星殿是等於放它出去。」 我擔心藏在玉牆中的屍仙,可能會冷不丁從哪鑽出來傷人,就勸孫九爺別再猶豫不決,雖然咱們的裝備有限,但別忘了,世界上還有一種最重要的裝備——精神,隻要抱著必勝的信念,沒什麽困難克服不了。說罷拽著他繼續向著地底棧道的深處進發,由於冷煙火已經用盡,無法探測盤古脈山腹洞窟的深淺,隻得摸索著向下走。 這回眾人加了十二萬分的小心,再也不敢輕易觸動兩側埋著玉壁的泥土,往地底走了一陣,發現身邊腳下古玉更多,兩壁間盡是深淺不一的玉石窟窿,裏麵填著無數小棺材,大多破碎被毀,沒有一個是完整的,似乎這盤古脈的山腹中是塊巨大的天然玉料,所有的玉磚、玉璧都是從中開採所得,又經人為修鑿,挖成了一座玉窟。 如果從風水形勢中著眼,這條仰臥在棺材山中的盤古神脈,腹中孕有玉髓,就恰如在肚子裏用金水凝鍊成了玉丹,乃是天地間五行精氣所結。天地鬼神造化之奇,不在常理之中,所以這山裏有什麽也不稀奇。 我心中暗自納罕,想到地仙封師古就藏在這條棧道的盡頭,也不知此人是死是活,他在盤古神脈中當真脫化為仙了嗎?隻憑我們這幾個人,能否對付得了?想到這,我摸了摸藏在懷中的歸墟卦鏡,對於青銅古鏡鎮屍之說,不可盡信,絕不能全指望銅鏡,到時候還是用火油焚燒比較穩妥。 就在這時,已經可以感覺到嵌道快到盡頭了,射燈和狼眼手電筒的照明範圍,已探照到了下方的地麵。這玉窟從側麵來看,像是一個長頸燒瓶,上麵雖然狹窄,但到了底部卻發現十分開闊,別有一番洞天。 洞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含有雜質,燈頭照出的光柱最多隻能達到四五米,根本看不見那座欞星殿是在什麽位置,苦於沒有了大範圍照明的冷煙火,隻得像盲人摸象般地亂轉。我忽然想起麽妹兒曾說過她帶著蜂窩山的火斑鳩,就問她能不能在這放幾支出來,也好讓大家看清楚附近地形。 麽妹兒趕緊在背包裏翻找,最後掏出一個竹筒說,就帶了這一支,再多就沒有了。我說別捨不得了,好鋼用在刀刃上,好酒擺在國宴上,現在兩眼一抹黑,正是它派得上用場的時候,上亮子吧。 那火斑鳩是種利用繃簧擊射的火箭,用途很多,不僅可以攻擊敵人,也可以作為聯絡信號,而且亮度極大,可以當成古老的照明彈來使用,是蜂窩山裏的前輩們自南宋末年傳下來的火硝類暗器。 麽妹兒將火斑鳩捧在手中,這件火硝器還是她幹爺李老掌櫃親手造的,據說威力極大,她以前從沒使用過,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盼著蜂窩山祖師爺顯靈,別出意外才好,當即就問我要了打火機,要點燃引信。 我見麽妹兒打算將火斑鳩平射出去,連忙讓其餘的人閃在旁邊,眾人剛要行動,忽聽上空的峭壁間稀裏嘩啦地一陣亂響,聽那動靜,好像是發生了山體崩塌,有巨石滑落下來,大片大片的散碎泥土紛紛落下。 麽妹兒被上邊落石的聲響驚擾,她初次倒鬥,心理壓力不小,抬頭觀望之際忘了手中的火斑鳩已經點燃,聽得引信哧哧作響,方才回過神來,驚呼一聲,急忙抬手舉起竹筒。那火斑鳩用的是快引,此刻硝簧激射,在悽厲的呼嘯破風聲中,被壓在竹筒內的火斑鳩立即裹在烈焰裏一飛沖天。 火斑鳩展開半米多長的火翅膀射向半空,發出嗚嗚長鳴,扇麵形的火光,頓時刺破了地底的重重黑暗,斜刺裏鑽入山壁,釘在一處棧道石階上烈烈燃燒。 這支火斑鳩雖然是近代所造,但蜂窩山的手藝早已經日漸沒落,仍是保持著千百年前那套手工作坊模式,火藥配方和原料仍然沿用的民間土方子,與現代的照明彈不可相提並論,難以持久發光,那片刺目的火焰瞬間便開始暗淡下來。 但我還是借著這道亮光,隱約看到了高處的可怕景象。棺材山上空的山體遭受到九死驚陵甲的嚴重侵蝕,一塊塊崩塌的山岩開始從半空裏砸落下來。其中有那麽幾塊,墜落進了盤古屍脈的腹部,滑落深壑,由於岩石巨大,溝壑狹窄,都被卡在了玉牆嵌道之間,沒有直接砸到下邊的洞窟裏。但山岩接連不斷地滑落。將兩側陡壁上的封土震落了不少,大片的玉壁和石棺都暴露出來,一片片模糊的鬼影,在牆間倏忽隱現,似乎正向著山腹底部的玉髓洞窟移來。古墓中的屍仙果然不止一個,數量多得難以估算,一時間教人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