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擠成一團的金絲雨燕能否經得住人,而且要過此橋,實如淩波飛渡,一腳踏空就會落下萬丈深淵,橋對麵的龍門之內,是吉凶難料,一旦過了「神仙橋」,一時半會兒之內肯定撤不回來,地仙留下的「觀山指迷賦」究竟可信不可信? 哲學家說「性格決定命運」,因為性格左右著人生道路上的種種選擇,也可以理解成「人生就是由無數選擇組成的」,我遇事一向豁得出去,但要想讓我豁得出去,至少也得讓我覺得有三成以上的把握,而現在我連半成地信心都沒有,不是不敢過橋,而是擔心過了橋之後會不會落入陷阱。 這些念頭在腦中閃了兩閃,可眼下這情形也由不得人多想,我向身邊的眾人掃了一眼,想看看他們做何設想,是否需要不動如山,靜觀其變,哪怕等上一天半日,有了十足的把握再去不遲。 一旁的胖子正看得肝兒顫,罵道:「好個觀山盜墓的老妖,八成跟他愛人兩地分居多年,否則怎麽會玩出這套七月初七架鵲橋的鬼把戲,這鳥兒橋哪是給人走的呀?」 孫教授卻喜出望外,大叫道:「這簡直是奇蹟一般的仙橋啊,王胖子你和胡八一倆人,不總是吹噓自己萬事敢做的大丈夫好漢子嗎?怎麽?現在怕了?這是一步登天的絕險,大著膽子走就是了,龍骨卦圖就在前邊了,金絲燕子橋隨時都會散落,咱們要抓緊過橋!」 胖子一把扯住孫教授:「什麽男子漢大丈夫?上了橋全得掉下去摔成臭豆腐!胖爺我……」他話音未落,卻忽然搶步出去,一個踉嗆就踏上了金絲雨燕堆成的「仙橋」,山澗中的亂流颳得他東倒西歪,他似乎想掙紮著從燕子堆上站起來,但手腳落處立刻陷落下去,就地一個跟頭翻向了金絲燕子橋前方。 我知道胖子一向有恐高症,他的恐怖症屬於心理障礙,其實沒什麽特殊反應,就是腿軟眼暈,有時候在特定的物質條件下能夠克服,乘坐飛機的時候他就喝藥睡覺,在我看來這也不算什麽大事,但萬萬沒想到他竟然一馬當先衝上了燕子橋,這太不符合他的作風了,我對此缺乏足夠的思想準備,甚至沒有來得及伸手阻攔。 但我立刻發覺,再想把他拽回來已經不可能了,事到如今,隻好「並肩字」齊上了,好歹不能讓他獨自一個「折」在對麵,當下對眾人叫道:「別怕,這橋勁得住人,大夥都過橋去!」 在嘈雜的燕啼聲中,我拽住孫教授,shirley楊扯住麽妹兒,四人縱身衝上橋頭,隻聽得耳變全是嗚咽呼嘯的風聲,在一瞬間就被氣流吸住,身體恰似處於失重狀態,腳下根本使不上力量,不由自主地向前跌去。第十六章 金甲茅仙 足底那無數的金絲雨燕,就好比是一團團黑色的棉絮,似有若無,周圍的亂流一陣緊似一陣,好象隨時都會將人卷上半空,身上衣服呼獵獵地作響,身臨其境才算知道,踏上這座仙橋,實際並非是踩著燕子過去,而是利用大群金絲雨燕堵住風眼的時機,憑藉燕子橋上空抽動的亂流半淩空地飛過去,腳下的雨燕僅僅隻承受十之二三的重量,古人喻險是「關山渡若飛」,憑你虎力熊心、包天的膽色,到此上下不著的嚇魂台前,也多半一發的廢去了。 幸好金絲雨燕太多,把半空的風眼檔得嚴嚴密密,我們四人互相拉扯著,憑藉自重,還可以在風中勉強前走幾步,但身涉奇險,魂魄皆似隨風飄飛,肝膽都被寒透了,在相對論的作用下,這短短的幾步距離,竟顯得格外漫長。 我牙關打顫,總算是親身領教「嚇魂台」是什麽感覺了,並且發誓這輩子不走第二回了,此刻卻隻好硬著頭皮向前,緊緊跟住前邊的胖子。眼看快到龍門前的石瀑布了,忽然間,腳下一股巨力直向上沖,數萬金絲雨燕終於掙脫了亂流的束縛,燕啼聲中,飛燕們好似一股黑煙般湧向空中。 我暗道一聲「不好,這橋散了」,趕緊用手遮住臉部,以防被漫天亂飛的「雲裏鑽」將眼睛撞瞎了,隻覺得天旋地轉,恍如身墜雲端,被底下湧出的燕子群在在半空,但這隻不過是連眨眼功夫都不到的一剎那,金絲雨燕們一離「風眼」,便即翩遷飛舞著倏然四散。那燕陣再承不住人體的重量,使我們從半空裏「漏」了下去。 金絲雨燕組成的「無影仙橋」說散就散,維持的時間極短,那群雨燕在半空盤旋一陣,頃刻間便已掙脫了山間亂流,借著風勢向四處飛散開來、我們被數以萬計的金絲雨燕望上一衝,如同被一團團棉花套子撞擊,在空中劃了個拋物線,直從燕陣中墜向「龍門」。 我忽覺身體下落,自付此番定要拌成肉餅了,急忙睜眼一看,原來剛才一陣疾行,眾人已經十分接近峽口了,又被燕陣向散淩空一托,竟是掠過了漆黑的深澗,在半空裏斜斜的墜向刻有「嚇魂」兩個古篆的石台。 那迷亂無形的風眼隻存在於峽穀之處,到得峽口已自減弱了許多,但山風雖是無形,卻似有質,消去了從十幾米高處樣落的力道,我隻覺得眼前一花,肩膀吃疼,身子已然著地,跌了個瞪目膛舌,連東南西北上下左右也分不清了。 我還沒來得及慶幸過了「無影仙橋」,就發覺身子下邊涼嗖嗖滑溜溜,正好是落在化石瀑布溜光地表麵,這地方滑不留手,沒有凹凸的fèng隙可以著力,石瀑上邊又是鏡麵般的孤形,哪裏停得住人,立刻不由自主的向下滑去。 我心知不好,趕緊就地趴臥,身上再也不敢發力,張開手掌去按石瀑表麵。此時手心裏全是冷汗,汗津津的手掌心卻是增加了摩擦力,立刻將下滑的速度止住,倘若再向下半米,石瀑的形狀就是急轉直下,除非手心裏生有壁虎守宮掌上的吸盤,否則不是跌入深澗,也會被亂流捲入風眼。 我心中砰砰直跳,定下神來看看左右,才發現孫教授正趴在壁上,一點點地好象溜在冰麵一般,慢慢從我身邊滑落,趕緊伸手去拽住他的胳膊,誰知被他一帶,竟跟著他一併滑向石瀑底部,急忙呼喊求援。 shirley楊、麽妹兒、胖子三人,都摔在更為靠裏的區域,shirley楊聽到喊聲,已知勢危,當即投出飛虎爪來,勾住孫教授的背包,她和麽妹兒在那邊廂顧不得身體疼痛,咬著牙關,拖死狗般將我和孫教授從溜滑的石瀑上拽了回來。 我們5人倒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多是恍恍忽忽地,個個膽顫神搖,麵上都沒有半分人色了,耳鼓中好一陣嗡嗡鳴響。 我長出一口大氣,看看孫九爺眉頭緊蹙,額上冷汗不斷,一問他才知道,原來是他的胳膊在剛才被一摔一拽脫了臼,他劇痛之下還不住念道:「既然發現了無影仙橋的秘密,看來那座地仙村古墓己近在咫尺了,隻要把墓中所藏龍骨卦圖拓下來,功成名就,指日可待,想不到我孫學武也終於有個出頭的時日,看將來誰敢再給我亂扣帽子……唉喲……」說到一半疼得忍不住了,連忙求我幫他按上脫臼的胳膊。 我也跌得全身奇痛,用不出力氣,就說:「九爺,您別高興得太早了,我剛還想勸你們看明白情況再過橋,誰知你和胖子如此心急,咱們在雨燕群回巢之前的這段時間裏,已無退路可以周旋了……」然後轉頭讓胖子給孫教授去按脫臼的胳膊,當初插隊的時候,屯子裏傷了驢和騾子,當時的赤腳醫生「拌片子」常帶著胖子做幫手,因為胖子手狠,不知輕重,而手軟的人卻做不了醫生。 胖子嘴牙咧嘴地爬將起來,過去抓住孫九爺右邊的胳膊一陣抖落,差點把孫九爺疼得背過氣去,急忙叫道:「唉喲……喲哎……慢點……不是這條胳膊……是左邊啊!」 胖子忽然想起點什麽:「哎我說,剛才是誰把我推過橋的?運氣差一點可就摔成臭豆腐渣了,這是開玩笑的事兒嗎?老胡是不是你小子又冒壞水了?咱們對待生話對待工作的態度,難道就不能嚴肅一點點認真一點點嗎?」 我吃一驚道:「這可不是沒風起浪胡說八道的事兒?你剛才當真是被人推上橋的?怪不得我看你那兩步走跌跌撞撞的,誰推的你? 我趕緊回想了一下衝過燕子橋之都的情形,當時孫教授由於心中激動,所以是站在眾人前邊的,不可能把位於他身後的胖子推上橋去,shirley楊是肯定不會做沒高低的事情,麽妹兒精通「蜂窩山」裏的門道,膽大口快,以我看她絕不會做陰險狡詐的勾當,那會是誰呢? 我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影子,急忙抬頭去看深澗對麵,隻見我們青溪防空洞裏遇見的那頭巴山猿狖,正在隧道口裏衝著我們才擠眉弄眼,神情極是不善。 我全身一凜,也忘了身上疼痛,當即跳起身來,叫道:「麻煩了,殘碑上的觀山指迷賦……十有八九是個陷阱!」 盜墓是活人與死人之間的較量,在這場較量中,墓主永遠是被動的,因為陵墓的布置不能改變,可是兵不厭詐,虛墓疑塚,以及各種擾亂迷惑盜墓者的高明手段,也是向來不少,如果盜墓者中了古墓裏伏下的「圈套」,被動與主動之勢,立即就會轉變。 但有陷阱就在於它的隱蔽性和迷惑性,讓人琢磨不透。如果不去親身觸發,可能永遠判斷不出是真是假,觀山太保不愧是盜墓的行家,行事一反常規,隧道入口處的無名死屍,安排得極是高名,沒人猜得出那個人是誰,可以推測出無數種可能性,但哪一種都沒辦法確認。 讓人望而怯步的無影仙橋,也會使人誤認為是處「奇門」,不是被天險嚇退,就是被仙橋後的墓道所誘,舍死過來,卻誤入歧途,這峽穀中肯定不是真正的「地仙村古墓」,不知藏有什麽奪命的布置。 麽妹兒對我說:「也許是胖子這個瓜娃子,不問青紅皂白就射了巴山猿狖一弩,那傢夥很是記仇,是想把他推翻下橋,橋這邊不見得就是陷阱。」 孫教授聽到我們的話,也是既驚且疑,耷拉著一條胳膊問道:「難道……難道咱們進了絕境了?這裏不是移山巫陵王的古墓?」他說完一琢磨,覺的不對頭,又道:「胡八一你不要想當然好不好?客觀對待問題的態度還要不要了?那道仙橋天險世間罕有,這條峽穀中石獸聳立,山勢威嚴險峻,我看地仙村古墓的入口,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在這裏,咱們調查調查才好做結論。」 我冷哼一聲道:「我看您老是想出名想得頭都昏了,眼中隻剩下龍骨卦圖,反而是真正夫去了客觀看待問題的立場。」 shirley楊道:「你們別爭了,地仙村古墓本身就是盜墓高手設計,似有心似無意地留下許多線索,可這些線索沒有一條是可以確認真假的,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咱們就是被所謂的觀山指迷賦牽著鼻子轉,這正是觀山太保手段的高明之處,想擺脫現在的局麵,就隻有拋開觀山指迷賦的暗示。」 孫教授說:「既然判斷不出真假,也就至少還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真,觀山指迷賦萬一要是真的,咱們不就南轅北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