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不敢掉以輕心,攏作一隊向前摸索,不時用手電筒照向四周,而光線卻像被黑暗吞噬掉了,根本看不到幾步以外的情形,洞窟裏也似乎空無一物。胖子拽出一枚冷煙火,「哧」地一聲劃亮在手,紅色的光亮頓時將附近照得一片通明。 隻見一塊如巨碑般的大青石,就橫倒著眠在我們前方數十米之地,石上有一高大壯碩的玉人,玉色殷紅似血,身著蟒袍勾帶,頭大如鬥,安座在中央一片白花花的台子上,隻是離得遠了看不清麵部,又見四周跪有為奴的男女石人數十,皆是手捧燈燭酒器。 我們見有所發現,便當先走過去看那石樑,攀上石台仔細看了看,原來中間的玉人頭上,戴了一個銅釜般的銅麵罩,卻沒有五官輪廓,連個出氣視物的窟窿都沒有,用手指在銅罩上一敲,鏹然作響,正經的青銅古物。 孫教授奇道:「莫非是套頭葬?」說著話舉起手電筒,離近了照在沒有麵孔的銅頭套上看個不住。 胖子伸手摸了摸玉人,覺得搬不回去有些可惜,嘴裏叨咕著搬個玉人頭回去倒也使得,抬手就去揪玉人的青銅麵罩,不料一拽卻未拽動。 孫教授見他這勁頭不對,趕緊製止,一隻手抓住胖子的胳膊,另一隻手按住青銅麵具的另一邊,以防胖子真把這銅罩扯脫了。 不成想,二人一較勁,竟把青銅麵罩扳得原地轉了一圈,後腦轉到前邊來了,孫教授叫得一聲命苦了,慌忙去看那青銅麵具是否損壞了,誰知不看則已,一看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差點將握著的「狼眼手電筒」給扔了。 我和shirley楊、麽妹兒三人,正在後麵端祥附近手捧燈燭的石人,忽然發覺孫九爺身子向後一縮,險些要癱坐在地,就伸手將他扶住,口裏問著:「怎麽回事?」也同時抬頭去看。 這一看同樣吃驚不小,你道為何吃驚?原來玉人後腦的銅麵罩上卻有五官,眉目口鼻俱在,表情也是端詳,隻不過並非人臉,而是一張「烏羊」的麵孔。此時青銅頭罩被胖子和孫教授轉了過來,加上那玉人原本就肥胖高大,這一來就如同一頭披著蟒袍的「烏羊」老妖。 眾人都覺驚訝:「這玉人是不是無頭大王?為何說有身無首?這不明明有個豬首?洞窟中又不像古墓地宮,古怪的玉像究竟是為何所立?」 麽妹兒雖然膽大機靈,畢竟沒什麽見識,見那「烏羊」麵具如此詭異,不禁有些心慌,驚問孫教授:「咱們青溪從古到今,都沒人肯吃烏羊肉,為什麽要裝個這麽駭人的腦殼兒?」 孫教授聞言一怔,反問麽妹兒:「丫頭,這話不是瞎說?此時古時風俗不吃烏羊嗎?」不等麽妹兒回答,他就自言自語地說:「好個大王,有身無首,欲見地仙,先找烏羊,難道那沒頭的大王……就是烏羊王?」 胖子剛剛未能得手,而且那一轉之下,又發覺麵罩中是空的,沒有玉人頭顱,心中好是不快,此刻見孫教授自說自話,內容莫名其妙,便說道:「胖爺活了三十多年,就沒聽說哪國有個什麽烏羊王,老胡你聽過沒有?」 我搖了搖頭,從不曾聽說「烏羊王」之事,shirley楊也說:「我看過一則新聞,去看中日聯合考古,在野外搜尋古巴國文化的遺蹟,地點就在巫山,雖然沒有考察到任何結果,但多次提到巴人在古代崇拜虎圖騰,卻沒有說任何與烏羊有關的事情。」 我見孫九爺望著那「烏羊」麵罩呆呆地出神,心想也許他找到了什麽線索,正在冥思苦想,可別幹擾了他,又見眾人在山間鳥道的險徑中走了一天,都有些疲憊了,便讓大夥暫且休息休息,再定行止。 頭戴「烏羊」銅麵的玉像半坐在一片白色的台子上,我從來也不把古代的「帝王將相」之流放在心上,哪管他什麽「烏羊王」是人是妖,就對它說了句:「你這老兒坐了好幾千年,而勞動人民卻跪了幾千年……不覺得害臊嗎?」當下挨著玉人像坐了。 胖子就近騎坐在這邊半跪的石人背上,跟我胡侃了幾句,麽妹兒坐在背包上聽著,不過我們都是探討一些比較專業的內容,一般的外行人聽不明白,比如玉人是整個的值錢,還是分成碎片值錢?沒了原裝的玉石腦殼,是不是就缺少了藝術審美和收藏價值? 正說得著三不著兩之際,我忽然覺得屁股底下不太對勁,正要起身來看,就聽胖子在旁說:「胡司令,看你表情不陰不陽,是不是烏羊王的座位不夠舒服?你當那種高級領導的座位是那麽好坐的嗎?肯定是又冷又硬呀,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高處不勝寒嘛,小心受了涼跑肚子……」 我拍了拍身邊的玉人,對胖子說:「什麽高處不勝寒?還他媽伴君如伴虎呢,不過你別說,真是怪了,坐在這不是不舒服,反倒是……太舒服了,有點像沙發,冷是冷了點……卻不硬。」 胖子和麽妹兒一聽,都覺得奇怪,山洞裏除了石頭就是石頭,即便是個玉台,也許會是暖玉不會使人覺得冰涼,但哪會有什麽沙發? 我自己更是奇怪,下意識地用手一摸,表麵是一層灰土,但下麵光滑柔軟,似皮似革,不知是什麽。低頭去看,都是一塊塊枕形的長方白磚,邊緣則是一片黑色的長穗。我心中納罕,用手撥開一片,幹枯如麻,如同死人的頭髮一樣,不禁奇道:「哪冒出來的這許多頭髮?」 正這時,shirley楊忽然一把將我拽向後邊,我見她臉色不對,知道情況有變,急忙隨著她一拽之勢起身,同時也已把「精鋼峨眉刺」握在了手中,回頭順著她手電筒的光束一看,隻見白色石台的側麵,竟然不知在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露出一張女人臉來,那張臉絕非玉石雕琢,而是口眼滴血的一副殭屍麵孔。 我沒有思想準備,頓時覺得從脊梁骨湧起一股寒意,隻覺頭髮根「蹭」地一下全炸了起來,趕緊把孫九爺和麽妹兒擋在身後,胖子也是毫無防備,猛然間看到手電光束下有張毫無人色滿麵滴血的臉孔,不免有些亂了方寸,顧不得去抄背後的「連珠快弩」,就忙不跌地一手去掏黑驢蹄子,一手輪起工兵鏟要砸。 shirley楊忙道:「別慌,是不會動的!」我定了定神,仔細去看那白色石台側麵的人頭,果然是具貨真價實的死屍,嘴眼俱張,在黑暗中顯得怪異猙獰,但它臉上淌出的卻不是鮮血,而是從嘴裏被填滿了東西。我用峨眉刺小心翼翼地刮下一點,全是血紅的砂粒,不知在活著的時候是被灌了什麽藥物,整個腔子裏都填滿了。 而且並非隻這一具屍體,銅麵玉人身上那整座白色的平台,竟是六具赤裸屍首的脊背,那些女屍分兩排跪在地上,有的垂首低頭,有的側過了臉來,恐怖的神態不一而足,但都把後背露在上方,六具女屍身量相近,高低一至,如同一具皮革般柔軟的平台,而頭罩烏羊銅麵的玉人,就是端坐在由死屍搭成的軟席上。 孫教授戴上眼鏡盯著看了半天,臉上一陣變色,對我們說:「不必考證了,我也以名譽擔保,這是人……人櫈,名副其實的人櫈,史書上有記載,想不到在此會有實物!女屍內灌注的紅砂,可能都是致人死命後,用來維持血肉不僵不硬的藥物。」 我想到適才坐在古屍背上,還覺得格外舒服,止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她一陣子狂跳:「人櫈搞的是什麽鬼?竟然把活人殺了當家具……勞苦大眾能他媽的不造反嗎?」 孫教授解釋說:「人櫈這種稱呼,是後來的學者們自己加上去的,真正的名稱到現在則是考證不出了,此物在三代以前的奴隸社會時代,確實是有的,據說夏的最後一代國君夏桀,就是個著名的暴君,他窮奢極欲,並且自比天日,稱自己是天上的太陽,女奴隸要趴在地上給他當人櫈,還有男奴隸的人車、人馬供他騎乘,諸如此類都是他親自發明出來的,後來這種酷虐無比的製度還延續了很多朝代,據說直到元代還有。從古有事死如事生的風氣,君王活著時所享受使用的物品,死後必然也要準備,這……屍櫈,應該就是人櫈在陰世的替代品。」 我聽得怒從心頭起,問孫教授說:「那麽說……這具屍櫈就是為烏羊王殉葬的明器了?可怎麽不見烏羊王的棺槨和屍首?」 孫教授搖頭道:「我早就說過了,可你們誰也不聽,這根本不是古墓冥殿,而是一處類似饗殿的祭祀場所,烏羊王的墓穴裏也早就沒了他的棺槨和屍首,因為……觀山太保早已經盜發了烏羊王古塚,並且在那座規模極大的墓穴裏造了地仙村,作為藏身之所,欲訪地仙,先找烏羊,豈不正是與此相應?」 我深覺此事愈發的撲朔迷離了,難道古時當真曾經有一位「烏羊王」?那句「好個大王,有身無首」之語,就是指的烏羊王?剛剛還沒有任何頭緒,在這一時半刻之間,孫九爺又是從何得知? shirley楊告訴我說:「你剛才坐在……坐在人櫈上的時候,孫教授發現地下的大石樑上,滿是蟲魚古蹟,還有許多形似日月星辰的古符,棺材峽以前的傳說,雖然不知傳說是真是假,卻可以肯定在峽中藏了一座規模不凡的古代陵墓。」 孫教授點頭道:「是啊,烏羊王玉像未被毀去,可能是觀山太保故意所為,有身無首之王,正是這玉像的真身,不過並非應該稱為烏羊王,它的真正封號應該是「巫陵移山王」,不過你們也別以為巫陵王是人,按照這個古老的傳說,巫陵王實際上……是一頭大得驚人的烏羊。」 孫教授說這洞窟本是饗祭移山巫陵王之地,而巫陵王之墓,應該藏在「棺材峽」的最深處,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此王非人,而是一頭遍體漆黑,重達千斤的「烏羊」。 我難以理解,正想再問,孫九爺卻自顧自的趴在石碑上看個不住,我隻好忍住滿腹的疑問,帶著胖子去四周查看地形,山間的洞窟縱深極廣,遠處惡風呼嘯猶如鬼哭神嚎,料來山洞是穿山而過,應該有出口通往另一邊的峽穀。 好不容易等到孫九爺將記載「烏羊王」事跡的文字全部拓了下來,已經到了中夜時分,我們隻好尋塊穩妥的角落,生起火頭,當晚宿在洞中。第十三章 死者——身份不明 孫教授在營火前一麵整理今天收集到的資料,一麵給我們斷斷續續出碑文上記載的傳說,烏羊王人櫈下的石柱,乃是當年治水所留,雕篆文刻極為細密,紋是「輕重雷紋」,篆是「蝸蟬古篆」,等閑之人根本看不懂這些如同天書般的奇形蝸篆,但孫教授浸yin此道數十載,傾注了無窮心血,造詣非凡,不是尋常的學者專家可及,讀懂七八成不在話下。 我心裏暗自慶幸,要不是死說活拽地將孫九爺帶到青溪,憑我和shirley楊、胖子這三人,即便看見了這些古代謎文,也隻好當做是看不見,當下不再多說,用心傾聽孫教授的講述,原來尋找地仙古墓入口的暗示,除了藏有青烏風水的秘密之外,果然也與「棺材峽」中的古代傳說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