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rley和孫教授也覺得好奇,都在旁靜靜聽著,隻聽胖子清了清嗓子,便掄圓了開侃: 地點在大哈溂子公社團山營子生產小隊的屯子外邊,時間是1970年,也是夏天的一個夜晚,山裏的仲夏之夜應該很涼慡,可那天晚上也不知怎麽了,可能是要有大雷雨,悶熱得出奇,天上一顆星星也沒有。 就在那天,王胖子和另一個知青被指派到山上「看場」,就是守著開在半山坡上的幾畝地。那裏種的都是苞米,山裏的野豬最喜歡啃這玩意兒,它啃的多,糟蹋的更多,苞米地被它一拱就是一條胡同,所以到晚上得有人守著,聽見動靜就出來敲臉盆驅趕野豬。 當晚另外那個知青臨時有事,王胖子隻好一個人上山看場,他白天套了隻兔子,出門時又從屯子裏順了一水壺土燒,他樂得自己吃喝,就在田間地頭收拾了兔子,嘴裏哼哼著樣板戲「紅燈記」選段,等把野兔從裏到外烤透了,啃一口兔子肉,喝一口土燒,心情飄飄然,覺得山裏的小日子還挺滋潤,隻可惜最近沒野豬出來鬧事,找不到藉口放兩槍過過癮。 正得意間,轟隆隆一聲雷響,黃豆大的雨點就掉下來了,胖子趕緊夾著酒壺拎著啃了一半的兔子逃回糙棚躲雨,不料棚子裏到處漏雨,根本沒法待。他一琢磨,苞米地那頭有間磨房,荒廢好多年了,何不到那邊避避? 這間極為簡陋的磨房從解放前就有了,卻已經有好多年沒人進去過,不知是什麽原因,王胖子哪管那許多,抬腳踹開木門,裏麵黑燈瞎火,滿是塌灰,但總好過在外邊被澆成落湯雞。他把剩下的土燒全灌進肚子,四仰八叉地倒在木箱子上就睡,不多時便已鼾聲如雷。 胖子這一覺睡得很香,也不知睡到了什麽時候,半截被雷聲驚醒,隱約覺得這天怎麽始終不亮?翻了個身又要接著睡。 這時就聽耳朵邊有個女人在哭,王胖子是橫膽的人,又且沒什麽心肺,隻顧著想睡,誰知耳畔的哭聲越來越近,感覺都快鑽進腦袋裏了,他迷迷糊糊地罵道:「哭他媽什麽哭!」 被他這一罵,那女人的悲哭之聲頓時沒了,胖子卻根本沒去想是怎麽回事,仍是接著悶頭大睡。過了一會兒,就聽耳邊有個女人說:「你別壓我的鞋,別壓我的鞋,你壓我的鞋我就要你的命……」 這句話清清楚楚,胖子半睡半醒間仍是聽得格外真切,禁不住全身上下起了一片毛栗子出來,騰地坐起身來。饒是他膽大包天,也已出了一身冷汗,再看磨房中哪有什麽女人,門外艷陽高照,天色大亮了。 胖子心覺有異,罵了幾句,起身一看,原來在身下木板上,端端正正的擺放著一雙女式棉鞋,鞋頭還繡了兩朵驕艷欲滴的紅牡丹。胖子抹了抹頭上的冷汗,心中發起狠來,自言自語道:「這傢夥,來真格的了。」抄起兩隻鞋來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隨後揚長而去。 回屯子後他對人們吹起此事,大夥都說十幾年前,有個小媳婦在那間磨房裏上吊了,臨死時穿著一雙新棉鞋,當時連鞋都一起埋墳裏了,苞米地邊上的磨房也沒人再去,怎麽可能在昨天夜裏被胖子見到那雙鞋?豈不撞鬼了?有好事的人,又跑去磨房看了,也沒見有什麽鞋子,都說是胖子偷喝土燒喝暈了頭。 胖子也稀裏糊塗地沒當正經事,隔了這麽多年,也沒見有鬼魂前來索命。不過到今天回想起來,夜宿深山,壓著女鬼的鞋子睡了一夜,也確實覺得有些聳人毛骨,天知道那天晚上是撞到哪門子邪了。 這段經歷卻是胖子插隊時遇到的真實之事,不過此時他在汽車上侃將出來,自是存心賣弄,不肯原事原說,不免要添油加醋,增加了許多聳人聽聞的駭人橋段。 但是麽妹兒膽子大,根本唬不住她,隻是覺得有幾分刺激新奇,並不理會有多麽可怕,還取笑胖子瓜包氣,扯耙子講個嚇人的故事都講不生動。 我暗中點頭:「這丫頭,果然有個能做些艱險之事的膽量。」正想打聽地仙古墓附近的風物傳說,便藉機說麽妹兒膽量真是不凡,在老家是不是總聽鬼故事?不妨也給我們講些來聽。 麽妹兒說青溪鎮歷史很古老,開了幾百年巫鹽礦,巫鹽是一種特殊的地質鹽,可以加工成食用鹽,古時鹽稅極重,私采地鹽是要掉腦殼兒的,民間大多都是偷著挖掘開採,以此謀取暴利,所以青溪一帶的大小礦井不下千百處,到清代前後就差不多開採盡了,山中再也找不到新的鹽脈,加上後來大舉修築防空洞,使得山裏遍地都是窟窿。 「天然的、人工的、半人工的」各種洞穴山窟縱橫交錯,相互累積疊壓,有的地方深可數十裏,外來之人寸步難行,挖的深了難免會見到許多希奇古怪的東西,所以各種各樣地傳說都有,她曾經常到礦洞礦坑裏去玩,反正那時候不太懂事,也不覺得恐怖。 我聽得這些情形,不禁暗地裏叫苦,眼見這最後一點指望,都要拋進東洋大海裏去了,青溪的各種工程,把大山都快挖透了,卻始終沒人發現「地仙古墓」,不知「觀山太保」究竟使了什麽遮天的手段?也可能「封王墳」隻是一個子虛烏有的傳說,根本就不存在於世上。 不過麽妹兒說的話中,提到了「穴地採鹽」之事,巫鹽已是滅絕的資源了,如今不復得見,我以前做工兵的時候,都不曾聽說過山裏還可以挖出鹽來,但此事卻有些符合地仙古謎中的「鑿井伐鹽,問鬼討錢」之語。 想到這些,我便以「好個大王,有身無首;娘子不來,群山不開;燒柴起鍋,煮了肝肺;鑿井伐鹽,問鬼討錢;鳥道縱橫,百步九回;欲訪地仙,先找烏羊……」之語相詢,問麽妹兒是否知道這些話中藏著什麽秘密? 麽妹兒也茫然不解,她從沒聽說過封家秘傳下這段的尋仙暗示,不知話裏打的是啥子啞謎,但要說到「鑿井伐鹽,問鬼討錢」,必定是指「青溪」古鎮,再不會錯的。舊時稱采巫鹽礦的礦坑為「鹽井」,隻是本鄉本土的叫法,外地人大多不曾聽說。 「巫鹽地井」皆為地方豪族占據,窮人隻得做「苦力、窯奴」,巫鹽礦內常有沼氣,地底又有隨時湧出地下水,礦工窯奴們下井作業,每每要擔許多風險,常有大批窯奴屈死在井下,故此當地民諺才說「鑿井伐鹽、問鬼討錢」。 我見終於有了一些頭緒,可隻此一段,仍是難解全意,估計要想洞悉「地仙村」的謎團,仍是要先破解第一句「好個大王,有身無首」,按部就班的逐步推測,青溪鎮舊時居民早已分散各地,想再多找幾個人打探都不可能,那些古老的傳說,也肯定要比明代的墳墓更加久遠,如今的人未必還能知道。我腦中思緒雜亂,正沒理會處,隻見車窗外雲開霧散之處,遠遠地顯出一座蒼鬱挺拔的山峰,瑰麗奇俏,清幽朦朧,不覺看得入了眼。第七章 被從地圖上抹掉的區域 孫教授在旁也讚嘆道:「這就是望霞峰,傳說當年天下洪水肆虐,大禹帶領民眾治水,所作所為乃是改換幹坤的舉動,少不得有鬼神之力相助,所以神女下凡,站在此地為船隻導航,年深日久化為山峰,故此也稱神女峰。」他突然想到了些什麽,以口問心、自說自話道:「娘子不來,群山不開,這段謎文中所說的開山娘子,難道是指神女峰?」 此時雲霧漸合,又將朦朧的山峰遮住,孫九爺在車上仍是出神不已,反覆念叨著:「群山不開……百步九回……」直如癡了一般。 我曾多次看過孫教授的筆記,知道他是研究解密古代符號的年頭多了,對謎文暗示之類格外執著,所以腦筋反而有些僵化,常常會鑽死胡同。此時見他又將「神女峰」與「地仙墳」聯繫起來,便對他說:「神女峰這個傳說太古老了,幾乎是發生在神話時代,而且大禹更不是無首之王;神話傳說中刑天舞幹戚,刑天氏倒是無頭的,將肚皮做臉了,但刑天氏既不是王,其事跡也不是巫峽一帶,我看娘子不來、群山不開這句言語,並不象是與這些神話有關,可能在巫山山脈中,另有與之對應的傳說。」 shirley楊也說應該把注意力集中在「青溪古鎮」附近,如果封團長那段關於「地仙村」入口的啟示不假,「地仙古墓」十有八九是在有鹽井的地方,雖然以往沒能有人找到,但咱們有幾個有利的條件:首先地仙留給封家後人的謎文,至少已經知道了一半;另外還有個「殺手鐧」,也就是可以占驗龍脈生氣的青銅古鏡,關鍵時刻,可以用它得到一些提示。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背包中的「歸墟卦鏡」,對眾人說:「我前些時候請我師兄張盈川,幫忙研究卦符的用法,虧得他是占驗推算的高手,曉得許多陰陽之道,加上參詳南海疍人的卦數古咒,不久前終於有了些眉目,但古鏡中的海氣已快消散盡了,恐怕最多能用一次,而且沒有十足把握能看懂呈現出的半副卦象?不到萬不得已之時,絕不能輕易使用,發丘摸金、搬山卸嶺留下許多盜墓尋龍地古術,我就不信望聞問切四法,還對付不了一介地主礦頭的觀山指迷。」 孫九爺不以為然:「你們還是年輕,缺乏經驗。你道地仙古墓是舉手可得、易如拾芥?我通過史料推測,安葬明太祖朱元漳的明孝陵,正是由觀山太保選址設計,那位地仙正是接了他祖上傳下的名頭,連觀山金牌都是禦賜之物。所以觀山指迷絕不是浪得虛名,應該是傳統文化中的精髓。」 我對孫教授所言也是不以為然:「如此論起來,摸金符卻是觀山腰牌的祖宗了,曹公墓就是摸金校尉造的,那才真叫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豈是明孝陵那種桌麵上的布局可比?」 孫教授道:「胡八一,你信口開河呀。摸金校尉造曹操墓這是你順口遍的吧?哪段史書上寫著了?這不是對待歷史應有的正確態度,我拒絕同你討論。」 我對孫教授說道:「試看古往今來,有多少大事不入正史?史書歷來都是官家做的,還不是官家想怎樣寫就怎樣寫?真正的機密之事,寫史之輩又從何得知?還不隻是把那些懸案謎史,在白紙上留下幾行言語模糊的黑字,讓後人自己去琢磨,說是清史,卻多有混沌不清的內容。」 我又告訴孫教授,曹操墓是藏在天地未開時留下的一片鴻濛之氣中,看似無,實則有。下葬時,要事先找到蛇女一條,刮鱗放血殺在墓中,隻留其油脂帶出墓室,隨後封了墓道,此後再無人能從外界看到此墓形狀。祭祀之時,要把蛇女油脂做燈點燃,才能夠望山間紅光閃現之處祭拜,等若幹年後,那碗燈油用盡,神仙也找不到此墓所在,這都是古代摸金校尉的神通手段,所以千萬不要小看古代人的智慧和技術,咱們在巫山裏尋找「地仙古塚」,也絕不能想得太輕鬆了。 孫教授隻是不信,他的原則是「書上哪怕有一個字,也能相信,一個字記載都沒有的,則堅決不信」,極為固執。我們一路爭論不休,胖子則是呼呼大睡,誰也沒注意汽車開了多久,半路上麽妹兒突然招呼司機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