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教授立即反對:「絕對不行,隻把周天卦圖的龍骨紋拓下來即可,別的一律不動,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是為了發財。」 胖子說你這不是自欺欺人嗎?爭名就比逐利高尚了?我攔住胖子說:「為人處事,各有各的道,強求不得,別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反正古屍金丹我必須給它摳出來,現在爭論什麽還為時尚早,等找到巫山古墓再相機行事便了。」 商議已畢,我們四人便各自整頓收拾,第二天一早動身出發,少不了「有路乘車、遇水登舟」,不把那些「飢餐渴飲、舟車勞頓」之苦放在話下。巫山縣正是長江三峽中的巫峽一段,長江的滔滔巨流以氣吞山嶽之勢,辟開崇山峻嶺向東而去,這段峽區分為「瞿唐峽、巫峽、西陵峽」三段,峽與峽之間有寬穀相連,全長將近兩百公裏。 瞿唐峽以雄偉險峻著稱,西陵峽則是灘多水急,其名由來,也可追述到漢代,就同阮陵、武陵這些地名一樣,都是由於埋有古塚或藏有懸棺而得名,但現在早已找不到丘隴陵墓的遺址,更沒人能說得清這些以「陵」為名之地埋葬的都是哪些古人。 而巫峽則是以「幽深秀麗」為特徵,山脈綿延,雲騰霧障。巫山縣通著盤山公路,可以乘長途客車進縣城,山路婉蜒崎嶇,偏值當天霧濃,汽車行駛的格外緩慢,周圍濃綠染透的密林,以及怪石凸起的山坡,在雲霧繚繞中若隱若現,叫人難以一睹群峰秀色。 沒走一半路程,司機就把車停了,估計他可能是嫌在霧中開不起來,怕出事故,想等到雲霧散開的時候再走。當時的中國汽車還少,有駕駛執照的人更少,所以會開車的司機倍受尊敬,誰要是認識個會開車的司機,在旁人麵前就會覺得臉上有光。 這種風氣在山區更重,模樣好條件好的姑娘,都願意嫁給開車的,嫁了司機的既美氣又神氣,沒嫁成的整天眼淚汪汪。司機牛氣也大,說一不二,他不想走的時候,絕沒乘客敢去催他,要是司機一高興喝上幾兩,下午再睡上一覺才肯開車也不是不可能,每天隻有這一趟車,想不坐都不行。我們入鄉隨俗,也隻好在路邊的一處小鎮上吃飯休息,順便打探青溪鎮和無頭之王的消息。 這小得不能再小的鎮子依山而建,建築多是紅白兩色,大多是解放前就有的老房子,我們在鎮口找了個當地的小吃鋪整賞午飯。老闆是個禿腦殼兒,呆裏呆氣,按他們當地話來說就是「瓜兮兮的」,見有人來吃飯就咧著嘴笑,也不懂得招呼客人,但你要吃什麽他就給你做什麽,手藝還算要得。 我吃了兩碗龍抄手,肚子裏有了底,一路飽受顛簸的腦殼也清醒了許多,便對shirley楊和孫九爺使了個眼色,讓他們繼續吃飯,我去套些「舌漏」出來,當下裏起身走過去,給那禿頭老闆遞了根兒煙,藉機搭個話頭:「老闆兒,腦殼兒好亮呦,看來一定是吉星高兆。」 禿腦殼老闆聞言大喜,問我是從哪裏來的?我說我們是從北京來此地考查歷史古蹟的,跟你打聽個地方看你曉不曉得。 禿腦殼老闆點頭道:「要得,不知你是要打聽啥子地方?」 我問他知道不知道巫山青溪鎮在哪?還有這附近在古代,有沒有什麽大王被砍掉了腦殼兒的傳說? 禿腦殼老闆搖頭道:「沒得聽說過,哪裏有啥子大王被砍掉腦殼兒?解放前老百姓被土匪軍閥砍掉腦殼兒的倒是很多,那時候我還是個半大的娃兒,聽老人們講,街口的木樁就是斬首用的……」第五章 黑匣子 我一聽這小吃店的老闆兒果然是「瓜包氣」,問他還不如不問,便想再問旁人,轉頭看看四周,一眼瞥見街角一個上著半邊門板的老鋪子,看門麵是賣雜貨的。 可奇怪的是,店鋪門前用麻繩吊著一個小棺材般的木頭匣子,匣身走了許多道大漆,都是漆成黑色,看起來年代久遠古舊,漆皮剝落風化,單看那木料成色,便知是紫檀,必定是有些來歷的古物,而且形狀非比尋常。我越看越奇,想不到在這毫不起眼的偏僻小鎮中,竟有如此之物?被我撞見,也算是我們「摸金校尉」的造化。 我把目光落在店鋪門前懸掛的「黑匣子」上多時,看得準了,心中有了數,料想不會走眼,便對轉頭去問禿腦殼老闆:「再跟您打聽個事兒,街上那間雜貨店是國營的還是個體的?」 禿腦殼老闆一邊在灶上忙活著,一邊抬頭看了一眼我說的那間鋪子,答道:「那個是個體的,老掌櫃叫做李樹國,是保定府的外來戶,打濫仗的老巴子,隻曉得沖殼子,根本不懂做生意,沒得啥子正經貨色,你想買啥子東西,不如沿街走下去,有國營商店噻。」 我一聽雜貨店老闆是保定府人士,那就更不會錯了,謝過了禿腦殼,回到shirley楊等人身邊坐下,shirley楊問我:「怎樣?打聽到什麽消息?」 我說:「這裏的人都不知道有沒腦殼兒的大王,不過卻另有些意外地發現……」說著我用手一指街角的雜貨店,讓眾人去看店門前懸掛的「黑匣子」。 胖子奇道:「是棺材鋪啊,老胡你要給誰買棺材?」 孫九爺說那肯定不是棺材模型,常年在農村鄉下走動,沒見過民間有這樣的棺材鋪,再說哪有雜貨店賣棺材的,不知道門口掛個木匣子有什麽講究,莫非是吃飽了撐的? shirley楊的外祖父,是民國年間名動一時的「搬山道人」,江湖綠林中的門道無不熟知,所以shirley楊雖是在海外長大,卻通曉江湖上的山經暗語,別看身為教授的孫九爺和胖子不明所以,她卻已瞧出些許端倪,對我說:「這木頭箱子上全是窟窿,像是養蜂人的蜂箱一般,恐怕店中掌櫃是蜂窩山裏的來頭。」 孫九爺聽得納悶:「蜂窩山?養蜜蜂的?不能夠啊,你們瞧那些窟窿,大小不一,深淺不同,毫無規則可言,可能都是用刀子戳出來的,可能是當地的某種風俗。你們不要急著武斷,咱們有必要尊重當地群眾的民間風俗。」 我說:「孫教授您在這方麵真不是一般外行,我都懶得跟您抬槓,咱也別光說了,幹脆進去買些東西,看看此店裏麵是不是藏著位蜂窩山的老元良。」 胖子其實也是一竅不通,但仍然不懂裝懂,對孫九爺說:「露怯了吧?不懂別瞎說,別以為是個什麽專家,就能在一切領域說三道四。專家教授也不是萬事通,以後多跟胖爺我學著點吧,進去帶你開開眼。」說完緊扒了兩口飯,拎起背包,跟我們一同來到那老鋪門前。 鋪中有一老一少兩人,老的七八十歲,頭髮鬍子都花白了。手裏握著倆鐵球,躺在竹椅上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想來此人就是姓李的老掌櫃;另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長得眉清目秀十分水靈,紮了兩條辮子垂在胸前,從上到下透著幹淨利落,一看就是本地的川妹子,不象與那老掌櫃有什麽血緣關係,可能是店裏的售貨員。她見我們進了店,立刻忙著招呼,問我想買什麽東西? 我左右看了看,店內擺設雖然古舊,但各處打掃的一塵不染,有個老舊的木頭櫃檯,也不知用了多少年頭了,磨得油光甑亮,櫃上最顯眼的是一大排的玻璃罐子,裏麵裝的都是五顏六色的南糖,還有當地一些土產。貨架上的各色貨物,一律碼放得整整齊齊。 我知道「蜂窩山」也是七十二行裏的手藝人,這種店鋪在明麵上和暗地裏,做的完全是兩種生意,不過陌生人直接進來,店主人絕不會跟你做真正的買賣。我尋思著要先找個由頭,正好進山盜墓需要用些雜物,出來的匆忙尚未採辦,便對那姑娘說:「妹兒,我們要買蠟燭,還要上好的白紙、線繩、火柴,糖塊也來二斤。」 那姑娘聽得明白,當下將我要的事物,按數量一件件取出來,我身邊的胖子替我補充說:「我說妹妹,蠟燭也要上好的,不是名牌的我們可不要。」 那姑娘以為胖子拿她尋開心,有幾分生氣的說:「你算罈子作怪呦?有哪個是買蠟燭還要看牌子的?」 這時老掌櫃把眼睜開條fèng,搓著手中鐵球對那姑娘說:「麽妹兒,這一幹人都是外來的貴客,不得無禮。」 我見老掌櫃醒了,心想那麽妹兒年紀輕輕,不像是「蜂窩山「裏的,而老掌櫃雖然老邁,卻不昏庸,出言不俗,說不定正是「蜂窩山」中的大行家,當下打個問訊:「老掌櫃,我打算跟您這淘換幾件行貨,不知可有現成的?」 老掌櫃不動聲色地說:「行貨件件都擺在櫃上了,客人想要什麽盡管問麽妹兒去買。」 我心想老掌櫃這是存心跟我裝傻啊,有心用暗語切口跟他說出本意,但我隻是曾聽我祖父胡國華講過一些,大多是倒鬥的切口,對通用的「山經唇典」卻不太熟悉,雖會幾句,可總也說不囫圇,一時找不到合適地說辭,可又不能犯忌直接問,以免被對方視為「外行」,趕緊對shirley楊使了個眼色,讓她出麵相談。 shirley楊點頭會意,上前似有意似無意地對老掌櫃說:「途經高山抬頭看,山上一麵金字牌;金字牌後銀字牌,排排都是蜂字頭。」 老掌櫃聞言猛地睜開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shirley楊,似乎不相信這番話能從她口中說出來,還以為聽錯了,當下動起「山經」來問道:「一麵鏡子兩山照,照出金風吹滿麵;不知哪路過蜂山,識得金銀蜂字牌?」 shirley楊想也不想,便脫口回答:「風裏鷂子隨山轉,打馬加鞭趕路程;隊伍不齊休見怪,禮貌荒疏勿掛懷。」 那老掌櫃神色更是詫異,又問:「山上山下?所為何來?」 shirley楊道:「不上不下,想請蜂匣。」 老掌櫃捋著鬍子微微點首,但可能還是有些不太放心,繼續追問:「蜂爺好見,蜂匣難請,不知請去了有哪般作為?」 shirley楊不肯輕易泄露行蹤,隻推說道:「茶留名山客,門迎五湖賓。皆是山中人,何必問苗根。」 隻見老掌櫃一拍大腿,從竹椅上站起身來,贊道:「言之有理,這幾十年來,都未曾聽過有人說得恁般敞亮。麽妹兒,快把貴客們往裏屋請。」 shirley楊和老掌櫃的一番對答,我還能聽懂個大概的意思,胖子和孫九爺則是如墜五裏霧中,根本不知是何所。胖子是左耳聽了右耳冒,對此倒也不走腦子,隻有孫教授聽呆了,怔在當場,等我們都進裏屋了,才聽他在後邊自言自語道:「都是磨菇溜哪路地黑話呀!」 我們隨老掌櫃和麽妹兒進了裏屋,他這鋪子後麵是二層木樓,都是日常起居生活的地方,但沒把我們領到客廳,而是將我們帶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就如同一個手工做坊,裏邊光沙輪子就有四五個,牆邊擺著的盡是「袖箭、飛鏢、甩手釘、飛虎爪」一類的暗器,各種器械五花八門,見過的沒見過的什麽都有,有些東西我們連名字都叫不上來,更不知如何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