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這些死魚我並不在乎,不把它們除盡,下水就等於是餵魚,隻是在心中隱隱發愁殺不勝殺,怕要無功而返,幸好就在還剩下三十來隻西瓜的當口,海裏終於再也沒有死魚浮上,想來這些粗鱗巨口的大魚都死絕了。海底洋流環境所限,水族輕易不肯逾界,但有少數惡魚貪戀蚌珠精華,混雜在珊瑚森林附近徘徊遊蕩,隻要把它們盡數除掉,下水采蛋就沒有了後顧之憂,其它水域的水族在短時間內還不會冒然進入這一真空地帶。 船老大阮黑以往做蛋民,每次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裏,見這漂瓜取魚之術如此厲害,半個小時不到,就把潛伏在珊瑚樹左近的大魚全部引出來殺了個幹幹淨淨,真是好狠辣的手段,不禁有些目瞪口呆。我對他連喊了數聲,他才回過神來,將拇指下按,對我們發了個下潛的手勢,然後同他那越法混血兒徒弟多玲兩人,按住身上的潛水裝備,在皮艇邊緣把身體向後仰倒,翻身入水。 見a隊已經入水,shirley楊便招呼我和明叔:「b隊進底艙準備下潛。」雖然清除了不少具有攻擊性的惡魚,但水下情況難料,也許根本太平不了多久,時間有限,我們三人組成的b隊也需要盡快下水。第二十章 漂瓜取魚(下) 海柳船三叉戟號的配備有重型深海潛水裝備,採用高強度耐壓材料製造,重量達到了一百五十斤,使用的時候不可能象普通潛水員那樣輕易入水,英國設計師利用船體巧妙的構造,在底艙設置了一個特殊的小型注水箱,深海潛水裝備都固定在其中,我們隻有進去穿著裝備,等到注水艙注滿水後才能潛入海底。 一旦我們入水,船上擔任支援任務的便隻剩下c隊,我跟胖子交代了幾句,然後帶著古猜下到底艙,在古猜的協助下裝備好潛水器,轉動閥門注水下潛,隨著人體的呼吸,裝有混合氣體的水肺立刻開始運轉,在沉悶的排氣聲中,我和shirley楊、明叔三人脫離底艙,在水底推進器的作用下順著潛水繩緩緩下潛。 「三叉幹號」的位置就停在那株質如玳瑁的半透明珊瑚樹旁,我看見老樹間燈光閃爍,正是船老大阮黑在和多玲在一隻大青螺旁採珠,幾條鯊魚在圍著他們打轉,鯊魚並無海底水族的望月之性,漂瓜取魚之術奈何他們不得。在海裏,對采蛋的蛋民威脅最大者,就當屬這些凶暴無敵的鯊魚為最,那時候還沒有電子驅鯊器可以使用,「搬山道人」采蛋之時,普遍採用一種配方古老卻十分有效的驅鯊劑,潛水時隨身攜帶一個滿是篩孔的漏罐,其內儲滿凝固的驅鯊劑,隨著身體在水下移動,被海水融化的驅鯊劑便從細孔中陸續釋放,可以阻止鯊魚接近潛水者。阮黑和多玲也帶了搬山道人的驅鯊瓶,可仍有鯊魚出於好奇,遠遠地圍著他們轉圈。 好在阮黑師徒做蛋民有些年頭了。蛋民做的就是這種捋虎鬚的危險勾當,水下作業時的心理素質比較穩定,在群鯊窺視下還沒有亂了陣腳。蛋民采蛋有三種辦法,如果環境允許一般都直接破蚌取珠;倘若珊瑚鐵樹形體有限,也有把整株珊瑚鐵樹連根拔了吊上水麵,因為質地好的鐵樹同樣可以賣大價錢;再有就是摘蚌出水,到船上再砸破蚌殼取蛋,蚌肉也可以食用,不過蚌內是否有蛋是不一定地。 阮黑他們二人潛到樹根處,那些巨蚌在海底年深日久,幾乎與珊瑚樹附近的礁石接為了一體,若將這些螺蚌珍珠貝與所附著的樹身岩石鑿離,然後一一吊上水麵,有些太過麻煩,隻有就地采蛋,以潛水聚光燈或細沙為引,趁蚌殼微微開合之際,刺入麻藥,使巨蚌夫去感知,這才橇開蚌殼,伸手進去掏取南珠。 阮黑師徒不喜歡潛水刀,仍然都帶著蛋民們自古慣用的石砂分水刀,但為了不割破螺肉引得附近鯊魚尋血而至,隻得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在蚌肉內摸索,取出南珠便立刻裹住,藏進罐中收好,不敢泄其精光。 我和shirley楊、明叔從阮黑師徒身邊經過,見他們進行得有條不紊,也覺得放心不少,對他們打了個手勢,便繼續潛向深處。幾十米高的大鐵樹根部,紮在海底森林叢生的細沙層上,落地後趟起的泥沙使海水變得非常渾濁。忽然有一股潛流湧入樹底的深穀,仗著裝備沉重,我們的身體僅被帶得輕輕晃了幾晃,我扶著一抹珊瑚停住,對shirley楊和明叔指了指斜下方,示意這就是我先前在潛水鍾裏看到的海槽。 假如眼前這黑呼呼地大裂fèng不是海糟,而是一層海中沉積物形成的硬殼,那沉船很可能就陷在這裏麵了,不過再進一步確認之前還難以判斷。我知道憑我們的裝備和倉促的準備時間,想在瑪麗仙奴中打撈到「泰王照骨鏡」,實是比登天還難,但也想碰碰運氣,要是能撈出來自然是好,否則僅是找到沉船也能有交代了,因為隻要取到一些船中遺物,就可以宣稱這艘船的所有權歸我們所有,別的打撈隊就別想打它的主意了。隻要有了充足的時間,就可以讓shirley楊去僱傭專業打撈隊。 shirley楊舉起潛水探照燈,想在斷層邊探探深處情形,無奈強光探照燈在這似乎失去了作用,無法穿透雜質太多的跡海水,根本照不到遠處。 明叔想出了一個辦法,把水下照明煙扔了進去,一片刺目地亮光頓時照得四周通明。光亮一閃之際,隻見穀中方石林立,似有某種古代建築的遺蹟,可深海中水做旋渦狀,潛流錯亂,照明煙很快被潛湧捲住,不知落到了哪處死角裏,光亮全無。 但就那一瞬間,我好象看見穀中有個巨大的黑影,似乎就是沉船,不過離得太遠,也不敢就此確定,而且最讓我們吃驚的是那些巨石雖然附滿了形似藤壺的沉積物,可是工整有序,不象是天然所生。海底的山穀間竟有古城的遺蹟,聯想在珊瑚廟島發現的海妖演卦聖像,以及在珊瑚螺旋附近發現的浮棺,再加上眼前所見,看來這裏果真是曾經有過一段繁榮的文明,由於沉在了海底,就算偶爾有某些遺存被人當「青頭貨」撈到,也大多因為海蝕嚴重難以辨認,終究是成為了人類歷史上失落的一頁。這裏很可能正是古籍中記載的歸墟之地,是傾盡天下之水都無法注滿,通往永恆無盡虛無的南海海眼。 我見深處似有船蹤,又是在這樣一個神秘地所在,不禁見獵心喜,想過去一探究竟,一看shirley楊和明叔還在觀望,便從身後拍拍他們的潛水頭盔,讓他們轉頭看我這裏。我先指著深度計,又向下指指海溝,有潛水推進裝備就不會輕易被潛流沖走,而且又帶了水下魚槍防身,憑著可靠的裝備,不如往深處再下潛一段察看詳情。 shirley楊稍稍猶豫了一下,反倒是明叔見財起意,他大概是認為如今蛋也采了,若是能在這海底廢墟中多撈幾件青頭回去,豈不是加倍的滿載而歸,當下表示可以冒險一探,貪心不足蛇吞象,隻要有利可圖,他沒有不敢去的地方。第二十一章 食人蚌(上) 水肺的容量有限,在水底自是不容過多耽擱,shirley楊見我和明叔都同意繼續往深處潛水,就做了個多加小心的手語,三人用潛水繩互相聯結,把身上能開啟的照明設備全部打開,在潛水頭盔氣閥排出的一串串白色氣泡中,同時潛下漆黑的深穀。 我們順著石壁下潛,shirley楊隨手拔出潛水刀刮去一片厚厚的灰白色沉積物,隻見裏麵露出粗礪的巨石表麵,凹凸起伏似是古碑,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些古老的痕跡,正待繼續下潛,忽然感到那石壁當中傳出一陣劇烈的顫動。 我的手剛接觸到那象是海底遺蹟的石壁,就感覺到一陣異乎尋常的顫動,心中一驚,暗道不好,這次下水之前又忘看黃曆了,怎麽竟然趕上海底地震了?留在海溝裏可能會被埋住壓死,都這時候了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倆鴨子加一鴨子,趕緊撒丫子撤回海麵吧。 我正要通知shirley楊和明叔快撤,卻見shirley楊忽然舉起右手,做了個「小心」的手勢,我稍微一怔,便已領悟,石壁的震動不是地震,而是海溝裏有某種東西在動,向下的潛流忽然增大,看來撞到石壁的東西是在我們頭頂,在情況不明的形勢下,肯定是無法冒然上浮。shirley楊帶著我和明叔借著一股潛湧,躲到海底倒塌的石柱後麵。 這道海溝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麽深,由於內部潛流複雜黑暗,在上麵用探照燈看不清下麵的地形,可一旦潛水下來,在海溝底部使用氪氣燈泡的強光設備「波塞冬之炫」,光柱所指之處,數十米內的景物歷歷在目。我們三人伏在石後舉著兩架探照燈各處掃視,凝神觀看周圍動靜。 我順著探照燈光柱匆匆一瞥,發現海溝並非是天然形成,排比林立的粗礪石柱,說明這裏曾經是一片恢宏龐大的建築群,毀天滅地的巨大災難使這裏沉入了海底,建築的頂層被海沙淤泥覆蓋,年深日久,形成了一層脆硬的漿殼。這道海溝之所以暴露出來,並不是有沉船落下,因為附近沒有近代艦船的蹤影,我們旁邊隻有一艘被腐蝕得僅剩船架龍骨的老式木船殘骸,那已不隻是哪輩子沉到海裏的古代沉船了,剛剛潛下來的那處豁口,很可能是由於我們藏身處的幾根石柱倒塌產生的。 珊瑚螺旋東西長、南北窄,海底森林密集處多集中在地形凹陷地東側,向西地勢漸高,在潮位低時會有黑色的幽靈島浮出水麵。我們潛入的海溝正是介於珊瑚森林和幽靈島之間,利用潛水鍾初次偵察的時候,我曾發現這一帶海床上有許多黑漆漆的窟窿溝壑,現在想來,也許下麵都是歸墟古城的遺蹟,規模相當驚人。 我想到這些,微微有些走神,突然感到shirley楊輕輕按住我的左手,頭上那東西也跟著潛下來了,我不由得把魚槍舉起準備接敵,明叔連連搖手,示意不能來硬的,這海槽裏肯定藏著什麽巨大的海獸,它未必已經發現了咱們,現在趕緊把身上的光源全部熄滅,免得暴露目標,等它遊走了,再設法悄悄潛回去。 shirley楊也同意明叔的辦法,我們趕緊滅燈,除了探照燈「波塞冬之炫」,以及配戴在身上的掛燈頭燈之外,金屬的潛水盔中,也各有兩盞微光燈,這種微光燈是水壓式開關,入水三十米以下就會自動開啟,無法手動關閉,可以在黑暗高壓的環境下照明自己眼前半米左右的範圍,也能讓在近處的同伴看見自己的臉,減輕心理壓力。頭盔內的微光燈比起強光探照燈來,可就太不起眼了,正是由於光線微弱,即使讓它亮著,也不用擔心暴露蹤跡。 光源一滅,海底頓時陷入了一片漆黑,到處都是死一般的沉寂,想到這歸墟古城當年遭到滅頂之災,城中的恨天人,不論男女老少還是雞犬貓狗大概都餵了魚。南海蛋民們采蛋時不敢提及「珠」字,據說就是因為海底有幽靈惡鬼守著蚌珠,那些惡鬼難道就是古城中地亡魂嗎?念及此處,在這漆黑的海底廢墟中,我還真有點發毛,忙勸自己不要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