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完之後,由船老大阮黑進行補充。阮黑當過漁民,也做過蛋民,在珊瑚廟島維持生計的重要途徑之一,便是協助打撈隊下海撈「青頭」,而且蛋民本身就算得上是半職業化的潛水夫,以他采蛋的經驗和對撈「青頭」的了解,這片海底森林中的惡魚極多,下水采蛋的危險非常之大。但剛剛在潛水鍾裏看的分明,深水處那些老蚌無不含珠,月影陰精之華閃現,價值之高乃是平生前所未見,這種天造之物,是海底靈氣所鍾,恐怕也隻有珊瑚螺旋裏才有。 自古以來,南海諸島的百姓,以蛋民最苦,倘若把他們的遭遇匯總起來,足可以出一部比《辭海》還要厚的《蛋民血淚史》。明珠歷來有「東珠」與「南珠」之分,滿清寧古塔臨河之地產「東珠」,每粒平均重紙兩三錢,大部分為天青色或白色,也有少量的粉紅色,史上記載迄今為止最大的一枚東珠,是康熙年間,一個當地小孩在河中遊泳,無意間拾得蚌中珠跡,此珠直徑一寸過半。 若論及明珠的華美珍稀,「東珠」雖也有過人之處,卻尚且難與極品「南珠」媲美。以前的「南珠」,都是給皇帝進貢之物。蛋人非奉旨不能私采,采蛋時都有官兵看管,即便海情惡劣難以下水,也強逼著蛋民綁著石頭下海,一旦丟失或者逾期采不到珠,都要被施以斬足之刑。從古到今有數不清的蛋民為此送命,偶爾有私自采和南珠的蛋民,也大多被jian商盤剝,冒著生命危險和來的收穫,僅僅能獲利千百分之一。 蛋民們都知道上前所發現的最大「南珠」,還是明代三寶太監鄭和下西洋之時,有一艘寶船上的水手撈出一隻大螺,放在鍋中煮食,剛剛催動炎勢,鍋裏的水就忽然開了,轟然一聲巨響,鍋裏煮的半死的巨螺騰空躍起,船艙內全是白氣,如同煙霧,麵對麵都看不見人了,煮螺的人們驚惶失措,紛紛逃出船艙,過了半天不見動靜,這才回去查看,隻見巨螺已死多時,螺旁有南珠大如龍眼,因為經過水火燒煮,精光已失,不可復得。 「珊瑚螺旋」海下有淡水泉噴湧,海水鹹淡適度,孕育海氣月光之精華,這裏的南珠幾乎都有龍眼般大,在水下視之,奇光幻彩,當世罕有能與之匹者。這一趟下水若是順利,少說能取到百十粒,阮黑從越南逃出來後度日艱難,今天竟然等到了這種機會,去法國的事終於有了指望,顯得有些激動,表示冒兩再大的風險也值了,采蛋的手藝算是沒白學。 阮黑又說起他對海底情形的推測,海底森林旁的深穀中雖然有陣陣潛流和旋渦,看起來並不太強烈,但不知為什麽,海中水族皆不敢近前,他在潛水鍾裏,用探照燈往裏麵照了照,模模糊糊似有巨艦大船之影,不過不敢斷定就是「瑪麗仙奴號」。在珊瑚廟島附近的一片淺海裏也有一處「沉船墓場」,地點正是在一道海溝裏麵,附近沉沒的船隻,受到洋流牽引,都會墜入其中,久而久之海溝的一部分被泥沙藤壺所覆蓋,形成了一層堅硬的殼子,隻有幾個入口能潛水進去,許多打撈隊都去那裏碰過運氣,有些人真就撈到了不少好東西,也有歷時數載窮盡心血財力,到最後一無所獲的倒黴蛋。 有可能珊瑚螺旋的地形也屬類似,比較明顯突出的是內外兩層環礁,但這裏海沙沉積,在海底的地麵下,也許有層泥沙形成的漿殼層,沉船落下去就會陷入其中,形成了一道道近似海槽般的裂穀,在海底看見的溝槽,就是沉船留下的痕跡。 船老大阮黑所言雖屬猜測,但我們都覺得頗有些道理,立刻製定潛水計劃。潛水作業至少是兩人一組,以便互相照應,不過船上的人自然不能一股腦都下去,我把眾人分成a、b、c三隊,,我和shirley楊、明叔做為「a隊」,阮黑帶著他的徒弟多玲組成「b隊」,胖子和古猜是第三組「c隊」。 a隊和b隊同時下水,a隊使用僅有的三套重型潛水裝備,潛入穀口附近,偵搜海溝深處是否藏有沉船,一旦確認目標便立刻展開行動,能不能把「秦王照骨鏡」撈上來,主要就在此一舉了。b隊與c隊則輪換到珊瑚樹下采蛋,考慮到我們攜帶物資有限,而且「搬山填海術」也有一定的局限,趁著海象天候允許,早一刻完成就減少一分風險。 把人員如此分配,我主要是考慮到尋找沉船需要人手,即便三個人力量還是有些單薄,而且明叔對船體結構和海底的事物比較熟悉,有他作為顧問和助手應該能起點作用,最重要的是把他帶在身邊,我才能放心潛入深水行動,否則誰知這老傢夥又會搞出什麽妖蛾子。shirley楊則是美國海軍學院的精英,潛水偵察專家,有我們三人組成的a隊,潛入珊瑚森林中的海溝,就算遇到什麽意外,也不難全身而退。 船老大和阮黑、多玲三人都是職業采蛋的蛋民,他們到珊瑚森林中作業,仍是做他們以前那套活計,有一定的把握。把阮黑三人拆散,留下對采蛋事業由衷熱愛的胖子跟他們在一起,還可以防止他們見財起意,丟下a隊駕船逃跑。不過阮黑並不會使用「司天魚」和「魁星盤」,我隻是想預防萬一有備無患,因為我深知一個窮怕了的人很容易被金錢沖昏頭腦,做出些他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情,但這種想法可不能對shirley楊明說,我隻是不動聲色地進行了部署。 眾人都欣然同意,隻有明叔麵露難色:「珊瑚螺旋深處的海溝,沒有魚群膽敢接近,因為最深處盡皆連通著外洋大海,一些深海的大海怪會把那地方當作巢穴,咱們進去豈不是送死?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胡仔你聽阿叔跟你講,這海底最厲害的可不是大章魚,深海中蝦蟹之大,不讓鯨鯢,尤以巨蟹最猛,縱然是惡如鮫龍之屬,也不敢去招惹它們,你們要去自己去,我……我看我還是去采蛋比較合適。」 我知道他大概是聳人聽聞,便對明叔說:「要是真有那麽大隻的螃蟹,那得賣多少錢一斤啊?再說您這打不死輸不起的老海狼是何許人也?那是敢在佛麵上刮金,油鍋裏抓錢的狠人,還能怕螃蟹?另外咱們這趟出海,事先說好了有錢大家分,有難眾人擋,可現在剛遇到風險你就躲,將來回去分錢分青頭我要躲著你,到時候你可別挑我的理。」 明叔一聽回去分錢之事,便隻好頂硬上了,下火海也得走一遭了,這次倘若大事能成,就可以把前幾年的損失通通撈回來,成與不成五五開,搏得過,誰讓自己這黑眼珠見不得白銀子呢,別看以前跑船的時候也是條漢子,現在卻專為五鬥米折腰。 眾人計議已定,就全力以赴著手準備。海麵上布了數隻定位用的浮標,找準了那株海底最大老樹的位置,接下來就要用搬山道人的「搬山填海術」對付水底惡魚了,我在船頭點起銅鴨形狀的舊香爐,準備請出「瓜神」。第二十章 漂瓜取魚(上) 搬山道人有「漂瓜取魚」之術,按照以往的傳統,要先祭「瓜神」和「魚主」,當然這隻是一種可有可無的形式,不過我們按部就班,也不在乎多此一舉,以免萬一除了岔子追悔莫及。昔日裏,漁民蛋民們若是捕得海中大魚,都有祭魚主的慣例,因為海裏的大魚在漁民眼中,都是龍子龍孫,所謂「魚主」正是南海龍王,實際上海裏有些千斤大魚體形太巨,望之令人生畏,弄死那麽大的傢夥,擱誰心裏都得掂量掂量,說什麽祭拜魚主,可能隻是想找個藉口給自己點心理安慰。 船老大阮黑帶領眾人焚香以畢,自艙中取出一壇陳年美酒傾倒入海,這就算是祭罷了魚主龍王,以前蛋民入海采蛋,下海所憑隻不過是一把石砂分水匕首,以及一個換氣的豬尿泡,行動之前用許水淋遍全身,盡量消除身上的活人熱氣,以免在海裏遭到惡魚襲擊,幾乎就是拿蛋民自己的命去換南珠。 搬山道人對世上所有的珠子都感興趣,不管是死人口中含的,還是水中天然生就尚未被人採去的的,無不想方設法以術取之。他們對南海采蛋之法另僻悉徑,其輩最擅長奇門方技,也就是精通各種奇門秘方,這些土方子雖然大多都是正統典籍所不載,卻實有奇效。我們在出海前在貨艙裏儲了大量半生的大西瓜,還有幾大口袋生石灰,此時全都派上了用場。 就於船頭支起鍋來,把桶汲水泡了生石灰化做半沸,將那些西瓜切去一拳大小的口子,除盡裏麵的瓜瓤,倒入石灰水,再把瓜皮原處封上。瓜皮fèng隙處以招潮糙混與蝤蛑熬製的黏膠堵死,隨後一個接一個的把石灰瓜拋下海裏。 瓜中裝滿了滾開的石灰水,在海麵上起起浮浮的漂動,就在將沉未沉之際,海麵上水花一翻,一尾十來米長的大魚從海中分水而出,把那石灰西瓜囫圇個的吞落口中,魚身借勢騰在半空高高躍起,稍做停留,「啪」地一聲重重落回水裏,濺得水花橫飛。 凡是會被老螺中明珠吸引的水族,皆對月華陰精有感,生性喜陰惡陽,遇到圓滾滾的西瓜在海中浮沉,瓜中又有蝤蛑的陰精之氣,無不爭相吞食,一時間海麵上此起彼伏,各種各樣的大魚紛紛出水吞瓜。西瓜被海水一浸雖是冷了,可那是外冷內熱,瓜內石灰仍是滾開,遇水更增沸騰,被海魚一口吞入魚腹,瓜皮立刻破裂,生石灰與水產生的極大熱量,輕易便能燒爛魚腹,頃刻間就有數條死魚翻著白肚浮了上來。 隨著西瓜越拋越多,海魚一旦吞下就絕無生理。隻見海麵上翻騰的死魚不斷出現,這些大魚本就生性兇猛相貌醜陋,被石灰在腹內燒死的樣子更是痛苦萬狀,加上魚眼天生圓睜,更是如同死不瞑目。我們站在甲板上看得無不心驚,大夥在先前都有心理準備,可仍是想不到用「搬山道人」的秘術殺魚,竟會殺得如此幹脆利索。 我對阮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準備下海,船老大阮黑和多玲立刻換了水著,帶上水肺、蛙鏡和采蛋之物,在船側放下的皮艇中等候信號。胖子等人則繼續往海中拋瓜,這片海域中潛伏的水族似是無窮無盡,死了一片又冒出一片,在海麵上翻翻滾滾的爭吞死餌,胖子大叫不妙,事前估計不足,這麽下去西瓜和生石灰就都不夠了。 我告訴胖子等人,西瓜不要扔得太快,避免一條魚吞兩隻瓜,一定要節約使用,做到每一發子彈消滅一個敵人。若不除盡環繞在巨蚌周圍的惡魚,下水采蛋必遭不測,就算它不咬人,被其在海底狠狠撞上一頭,也會讓人吃不了兜著走,事到如今隻能搏到底了,反正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如果所有的西瓜都拋光了仍不能剿滅珊瑚樹周圍的大魚,就隻能打道回府擇日再來了,不過今後未必能趕上如此合適的海象天候,再進珊瑚螺旋還不知得等到什麽時候。 這時shirley楊見殺戮太重,不到一頓飯的時間,竟然就死了將近兩百來條體形碩大的海魚,不禁臉上微微變色,不過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勸她說反正已經大開殺戒了,千萬不能心軟,現在收手,這些魚就白死了,反正遇到海難那些船員以及采蛋之人,掉到水裏也都會葬身魚腹,雖然現在不時興搞階級清算那套了,可咱就當這是給蛋民們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