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船蹭在一處,使得船身一陣劇烈的搖晃,我們失去平衡,在甲板上東倒西歪,古猜重心不穩,摔倒在地,險些滾進海裏,嚇得他哇哇大叫,shirley楊扯條纜繩扔給古猜,讓他牢牢抓住。 海柳船「三叉戟號」擁有銅板裝甲,避開了直接衝撞,不僅完好無損,而且由於船下的吃水線裝有分水刺,反把那三桅船的側麵刮出一個口子,海水頓時從船身的窟窿處狂灌進了三桅船,我們的三叉戟號由於跟它纏在一起難以分開,立刻被那由於注入海水開始下沉的白色幽靈船帶得傾斜了起來。 船身側傾的幅度一時之間還不算太厲害,但是那三桅船船體龐大,時間一久,可能就要被它拖入海裏,胖子見狀,便想用斬魚刀砍斷綁在船舷的救生艇繩索,這是丟卒保車的辦法,我趕緊攔住他的舉動:「搭跳板,砍漁網去!」 萬一座船出了意外,在茫茫大海上,恐怕隻有救生艇,才能帶給在海上搏命的海狼們保留一線生機,不到萬般無奈山窮水盡的地步,救生艇絕對不能捨棄,三桅船的漁網浮漂勾住了救生艇,就算我們的座船不被那即將沉沒的三桅船帶翻,也會造成船體或裝備受損,形勢所迫,不容再多考慮,隻好踩著跳板過去,到對麵船上砍斷那些漁網。 此刻船老大阮黑也不敢使航速加快,「三叉戟號」隻能隨著對方在海麵上盤旋打轉,我和胖子等人以最快的速度搭起了跳板,古猜和多玲剛剛按住跳板,shirley楊就搶先從跳板上跨過,敏捷地躍上了三桅船,用斬魚刀奮力去斬漁網。 胖子也想從跳板上過去,但在那平衡木還要狹窄的木板上,又隨著兩船起伏搖晃,一步踩空就會掉進海裏,怕高或膽小之人,根本沒法過去,他別的倒不在乎,可天生畏高,未上跳板心裏先怯了半分。 我一把將胖子扯在一旁,邊從跳板上衝過去,邊對他叫道:「你人別過去了,把纜繩扔過去,在這邊接應我們,砍了漁網我們就得立刻退回來。」說話間,便利用跳板搖晃稍稍平穩的一個小小間隙,飛身踏過竄上了三桅船。 跳板雖是又窄又晃,我在部隊的時候幾乎天天都要演練衝擊各種障礙物的戰術動作訓練,獨木橋怕也過了不下幾千回,可那畢竟是軍事訓練中的設施,從這海水滔天的兩船之間過去,不免令人腳底下發虛。我根本不敢往腳下看上半眼,僅有巴掌寬的跳板太讓人眼暈,很有可能稍有懼意,就會失足掉下去,全憑一股銳氣才敢飛渡。 我過去後覺得腿肚子有點轉筋,不禁很羨慕shirley楊的膽識,不過也許是海軍的訓練方式與著重點跟陸軍不同,想到這心裏也不覺得有多慚愧了,抄起斬魚的鋸齒刀,對準漁網連砍帶割。 我從來沒見過幽靈船,但我聽說所有涉及幽靈船的傳聞中,大致可將海上的幽靈船分為兩大類別,第一種是船上的人都死光或者失蹤了,其原因是千奇百怪的,因為人類對海洋的認識實在太有限了。有人說海裏有海鬼或成了精的鮫人,能在水中以聲色誘惑水手,船上的人一旦被它們吸引,便會不由自主的跳進海裏送掉性命,也有人說那是因為海裏有些東西不能吃,有種魚吃了就會致幻,使得船員們跳海自殺,所以海上才會出現無人駕駛的空船,人們習慣將這種船稱為「幽靈船」。 還有另外一類「幽靈船」,這類幽靈船大都是失蹤多年的船隻,甚至有的失蹤了幾百年之久,卻突然出現在海上被人發現,船上也是沒有任何船員的屍體,船上的一切設施運轉還很正常,都如同剛剛出海不久的樣子,誰也不知道在它失蹤的幾百年裏飄去了哪裏。 正因為人們無法解釋那些神秘現象,所以才會誕生了「幽靈」之船一類的離奇傳說,可這些傳說似乎都無法印證我們碰上的怪事。第二次撞見這船的時候,我曾懷疑是不是霧中有許多條這樣的三桅白船?可我尚且記得船身幾處細小的特徵,從那桅燈懸掛的位置上就能得到證實,這確實是同一艘船。 那三桅白船龐然大物,切切實實地就存在於麵前,一刀砍上去就能在船梆上留下一條刀印,況且這船裏確實是血腥味十足,最奇怪的是這船體樣式古老,沒有任何現代船舶的特徵,可三桅船偏偏一點都不顯得破舊,有些地方甚至還很新。第十二章 滅頂之災 我胡亂猜測著,手底下也沒閑著,幾刀下去就砍掉了半張漁網,那三桅船原本借著漁網纏在海柳船上,但還沒等我和shirley楊切斷另外半張漁網,海湧起伏之下,兩船平行的角度突然分了開來,漁網被扯得緊緊得平繃在兩船之間,船身傾斜的力量如果再稍微大一些,救生艇和漁網之一便會被強行拽斷。 在船體的一陣大幅度晃動中,我重心向後一傾,身體撞在了船艙上,不料那船好不結實,不堪一撞,身體竟然陷進了船艙的白色木板,撞出好大一個窟窿出來。 我覺得奇怪,回頭望了一眼,在被我撞破的船體凹陷處,正自流出一股股的汙血,船艙竟然並非木製,而是用白紙板簡單裱糊的。shirley楊見了那些渾濁血腥的血水,也是臉上變色,她伸手把我從地上拽起,我也已察覺出船艙有異,連忙對她說:「快撤,快撤,這船是白紙糊的,是艘燒給海上亡魂的鬼船。」 平靜的海水突然洶湧鼓動起來,船身晃得非常厲害,我腳下無根,踉踉蹌蹌往後傾倒,後背正撞在船艙上,隻聽得「喀啦」一聲,竟把木板撞得陷了進去,這一下撞得雖然不輕,但我並沒有感到疼痛,那感覺就好似撞在了一個空紙殼子上。 我疑惑地回頭看去,白色的三桅船,大約在接近艙門的位置,被我撞得塌陷進去了一大片,並不是船板朽爛不夠結實,那艙門根本就是硬紙所糊,要不是shirley楊伸手將我拽住,很可能止不住勢頭穿破硬紙摔進船艙裏了。艙門的裂fèng裏漆黑一團,看不清艙內狀況,隻有裏麵濃重的血腥味讓人想要做嘔,船身一晃,就順著門fèng往外淌出血水。 茫茫大海上怎麽可能有一艘紙船?我記得中國沿海地區有種放「大暑船」送五聖歸海的習俗,於大暑日送船出海,任其自行漂流;還有一種類似逐疫的奇特風俗,每有癘疾之類的傳染性瘟病發作,就會舉行類似活動,使用的都是廢棄的舊船,逐疫有送瘟神出海的含義,一般都是在舊船上糊滿白紙,並且船上要紮許多紙人紙錢,另外諸如刀矛槍炮、各種漁船商船用具,以及桅櫓檣舵無不一應俱全,唯獨白米最多隻可放置一升,都是沿海行船捕魚之人捐贈之物,捐在船上的事物越多,瘟神就會送得越遠,這種船上一般都裝著染病而死之人的屍體,最多的時候滿滿一船都是死屍,用船牽引到遠海再行點火焚化。 解放前出過一件事,臨海的鎮上有間米鋪。有一天深夜,忽然來了一個客人要祟米,因為天黑,米鋪掌櫃的看不太清那客人的相貌,好象穿著一身長袍,這衣服很怪,有點象是死人穿的凶服,而且來客身上有股鹹腥腐爛的屍臭味。問他緣故,那客人便說船上帶著豬肉,路遠怕壞,便把新鮮肉都用大鹽和魚腥拿了,可沒想到雖然豬肉醃過,但由於天氣太熱,還是腐爛發臭了,明天天一亮就會找地方處理掉。那米鋪掌櫃是個貪小便宜的人,見這些米要價非常便宜,唯一的缺點就是裝米的袋子有點發臭,不過米鋪掌櫃認為,即使米上有臭肉的味道不要緊,可以參和著往外賣,誰也發現不了。於是也沒多問別的,點著燈籠過稱收米,然後命夥計暫時把米先擺在院中,晚上過過風,明天天亮再入米倉,要不然實在是太臭了,誰知轉天早晨一看,拆開來倒在院中的幾十袋大米,全都不翼而飛,隻剩下一地的米粒,收起來大概有一升,這才知道,昨天晚上可能是撞鬼了,買進的是疫船上的死人米,當時也沒敢聲張。不出三天,鎮裏就發生了瘟疫,死了將近一半的人。 這個傳說我在福建時聽過不止一次,凡是講述者都說這件事情是真事,不過並不是發生在福建,具體事發地點是江浙沿海的某地,是民國年間的舊事。那時候年紀小,世界觀不成熟,對這種怪力亂神很喜歡聽,令我至今記憶猶新,有時候無意中想起船上的殭屍晚上到米鋪賣米送瘟,還真覺得後脖子有點涼嗖嗖的,所以我一看艙門是用白色硬紙封堵,首先就想到了是逐疫之船,不知是不是該船與拖帶它的船隻分散了,才隨洋流到這裏? 我心念一動立即想起此事,但逐疫的風俗不是早就廢除了嗎?一時想不太明白,不過逐疫船這個觀念先入為主,認為這船上絕非善地,逗留的時間一久,說不定會傳染上艙內屍體的疫情,我也顧不上再仔細察看,急忙招呼shirley楊趕緊撤回「三叉戟」。 shirley楊用斬漁刀戳了戳腳下甲板,發出嗵嗵的木頭聲響,對我說:「大海上怎麽會有紙糊的船?全船隻有前後艙口用紙甲遮了,如果整條船都是紙糊的,早就被海湧吞沒了。」 我心想shirley楊雖然知識麵很廣,但她畢竟受的美式教育,美國總共才有多少年歷史?當然不知我中華地大物博,自古民間奇風異俗繁多,眼下事態緊急,哪顧得上再作詳細說明,而且此時正值海霧瀰漫,妖氛濃重,惟恐那滲出血水的船艙裏會跳出個賣米的,於是不再多說,立刻牽了她的手奔到船弦。 海湧漸增,纏住兩船的最後半張漁網即使不用刀砍也快被繃斷了,為了預防意外發生,shirley楊仍是揮刀將魚網徹底割斷,兩艘船失去了連接,船身搖晃之中越離越遠,那條跳板落進了海裏,船老大阮黑控製著三叉戟全力接應,使其盡是貼住三桅船。對麵船上的幾個人對我們大呼小叫著,把兩條捆了救生圈的纜繩,先後給我們拋了過來,我把斬漁刀隨手丟掉,用胳膊緊緊抱住救生圈。看來要想回到「三叉戟」,隻能跟猿猱一樣從半空蕩過海麵了。 甲板距離水麵的高度很低,但多鈴和古猜很有經驗,他們已提前把繩索繞在了船頂較高的地方,要抓住纜繩悠過去還不至於落水,正要行動,但胖子大聲叫嚷著把探照燈的光束壓到海麵上,好像水裏有什麽東西。我低頭向船下的海麵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水麵上全是鯊魚的脊翅。它們被血腥吸引,正從四麵八方趕來,數量很多,都圍著船隻打轉,因為太過興奮,遊速極快,看得人眼花繚亂,要是掉進水裏,片刻之間就會被它們撕碎。 膽子再大的人見了這些鯊魚也會覺得膽寒,以它們的速度和口中幾層勝過刀鋸的利齒,獵食落水之人,無異於猛虎撲羊。shirley楊更知見了血的群鯊厲害之處,駭然失色:「我的上帝啊,老胡你可小心了,千萬別掉下去。」 不用她提醒我也知道其中厲害,我也不得不提醒她道:「你也千萬別猶豫,過去的時候別往海裏看……」這時三桅船起伏更是劇烈,兩船之間的距離再次擴大,由於海水灌入,這一側的船身本就傾斜了,而且距離越遠,就越有可能在盪過去的時候落進水裏,再也沒有時間給我做充分的心理準備了,想一起走也不可能,必須有一個托高另一個,增加離地的高度,把觸到水麵的可能盡量減至最小,我托住shirley楊說:「你先走,我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