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和胖子從船頭走到船尾,閑扯帶窮聊地解悶,眼見血紅的日頭在船尾緩緩墜落,霞光萬道,照得海麵上好似赤蛇亂舞,忽然那黑瘦猴似的少年「古猜」跑到船後甲板,指著船頭,示意讓我們趕緊過去,出事了。 古猜這小子剃了個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的鍋蓋頭,雖然年歲不大,但有種特殊的體質,他天生了一對魚眼,是與生俱來的海鬼,潛水采蛋的時候能很久不用換氣,連我也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他跟阮黑在一起也學了幾句中國話,我們之間可以進行一些簡單的交流。 這時我見他急匆匆跑來找我,知道船頭定有情況,也顧不上細問,就趕忙跟胖子迅速跑到船頭,這才發現東麵,也就是我們船頭駛向的正前方海麵上開始起霧了,船再往前開就將進入霧中,前方的能見度越來越低。 這霧生得很是古怪,大約有十幾米的高度,霧氣濛濛地壓在海麵上,從我們所在的地方望過去,海霧與天空涇渭分明,又從霧中海氣升騰。湧動異常的海氣生出五縷黑煙直插天際,這情景就恰似是隻黑色的爪子從霧鑽出,怪手五指朝天,顯得十分恐怖,此時海上風浪靜得出奇,夕陽即將帶著最後一抹餘輝落下。 我徵求了一下明叔的意見,明叔見過風浪,加上這時候喝得有點大了,所以對這種情況並不放在心上,他說:「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海上平流霧能見度就會降到最低,在佛堂門曾經有一起兩船相撞的事故,死傷了十幾個人,就是因為當時突然出現海霧平流造成的,這裏海麵那麽寬闊跟本不用擔心,現在距離珊瑚螺旋還有一段距離,到了那片海域,海底的地形才會突然拔高,所以咱們隻要慢慢地夜航過去,到天亮霧散之後就能到達大螺旋的外圍了。」 我聽明叔的那張黑嘴中既然說出不用擔心之語,便不得不格外地擔心了,於是就用「千裏耳傳音筒」招呼船裏的其餘人都上甲板,在海霧中雲夜航一點都不能深大意,而且起了霧的海麵實在太靜了,甚至靜得有點可怕,象是在醞釀這未知地巨大災禍。 我們這支打撈隊不敢放鬆警惕,「三叉戟號」減速至最低,緩慢前進,所有的探照燈全部打開,這船沒有桅杆,但還是特意在船頂掛上了醒目的桅燈,桅燈是舊時海船掛在桅杆上地老式信號燈,也有一定的照明作用,據說夜航的時候可以驅鬼,摸金校尉通常都以燈卜吉凶,想不到在海事中也被廣泛使用,不過原理卻是不同,桅燈防風防水,輕易不會熄滅,懸在高處,加上船頭和船舷特製的強光探照燈,雖然會吸引小規模的魚群,但卻能使深海水族遠離,即便沒有礁石,冷不丁冒出巨大的鯨鯢掀翻了坐船也不是鬧著玩的,萬一在這齣了海難,船上的人絕難倖免,即便不被溺死在海裏,也隻有葬身魚腹的下場。 「三叉戟號」緩緩駛進霧中,海上靜悄悄地隻能聽到螺旋槳攪水之聲,似乎連海水都靜止了,四周則全都是霧茫茫一片,分不清東南西北,即使霧中還有幾十米的能見度,但在海上來說僅有這種距離地可視範圍,跟睜眼瞎也差不了多少。 眾人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就這麽提心弔膽地在夜霧中前進,我盼著這海霧盡快散去,然而經常在海上捕魚跑船的海狼,都總結出了一套大自然的規律,阮黑告訴我說:「胡隊,霧急生風,這霧一散海上恐怕要起大風浪了。」 阮黑雖然在珊瑚廟島以采蛋捕魚為生,極少駕船深入遠海,對海事不如明叔了如指掌,但他的優點是樸實堅韌,祖輩有在南洋造船廠工作過的經歷,三代赤貧,屬於名副其實的血統工人階級出身,比起明叔來卻要可靠許多。 我示意阮黑我對風浪之事心中有數,看明叔喝得快要醉了,便讓阮黑去替他掌舵,然後把明叔施進船船,又走到船頭,詢問正在控製探照燈的shirley楊說:「霧散後風高浪急,咱們能不能再此之前一舉穿過珊瑚螺旋的外旋?」 shirley楊說:「這樣做雖然冒險,但也可行,不過時機拿捏不好就麻煩了,不知這濃霧幾時才散,而且以目前的航速,明天中午也未必能抵達珊瑚螺旋,眼下隻能見機行事了。」 因為南海內的海水起伏澎湃,所以古代也稱南海為「漲海」,在風水一道中形容這是南海海氣太盛,洶湧欲出的現象,風浪一起,非同小可。我正在同從shirley楊商量著該使用哪套應急方案,卻聽胖子叫道:「老胡老胡快瞧那邊……霧裏有東西!」 我們急忙止住話頭,盡力睜大眼晴去看那夜霧深途之處,果然在霧蒙蒙的海麵上,出現了一盞孤懸著的明黃色桅燈,由於是在霧中突然出現,所以我們看見那燈的時候,已經離得極近了,以桅燈來看應該是艘海船,但若說是船,船上怎麽沒有其餘的燈火? 可能頂多有個幾秒鍾的時間,還沒等我你疑自己看花了眼,一艘漆成全白色古代海船,就已經從霧裏無聲無息出現在了眼前,船上除了一盞明晃晃地桅燈,再沒別的光亮,而且船頭不見人影,船裏也沒有任何動靜,門窗緊緊地閉著。 包括掌舵的船老大阮黑在內,眾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這場麵簡直象是一場詭異的幻覺般令人難以置信,在我們摸金界的字典裏,「難以置信」大概是一個已經快被用濫了的形容詞,可我還是不得不用「難以置信」來形容,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這片海域是各條正規航線都不會平白無故經過的盲區,汪洋大海上除了我們之外,哪裏還會有別的船隻,大海廣闊無邊,在海霧中迎麵撞上一另一艘海船,比天上掉下來塊拇指大的隕石砸在腦袋上還要巧,除非它是一艘不請自來的「幽靈船」。 幸虧還是shirley楊最先反應了過來,轉頭對阮黑叫道「快轉右舵避開它!」那從霧中突然出現的古老海船,已順著洋流斜剌裏直向我們的座船撞了過來,阮黑被shirley楊一提醒,頓時回過神來,猛地駛滿右舵。 這艘「三叉戟號」雖然不大,但船小好掉頭,又經英國航海專家精心設計改裝過,構造上近乎完美,機動性很強,船頭迅速一偏,避過了白色幽靈船的船頭,兩船幾乎貼在一起斜抹了過去,由於距離得太近了,我們站在船頭看得十分真切,那艘古船甲板和艙門上,到處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跡。 在連續幾天的風平浪靜之後,深海中的海氣逐漸鬱積,在海起湧起風浪之前,先出現了一場海霧,加上天已經黑了,平靜的海麵上能見度降到了最低點,海霧籠罩的水麵上,突然冒出一艘鬼影般的古老海船,同我們的「三叉戟號」擦肩而過,那艘三桅船,船身通體皆白,雖然也有桅杆可升起風帆,但帆都被摘了,它順著洋流飄蕩,夜航的船內沒有燈火,僅在三支白禿禿的桅杆上懸了一盞桅燈,在夜霧裏突然隱現,如同鬼火。第十一章 幽靈血船 船老大阮黑給滿了左舵才避免了兩船相撞的災難性後果,兩船船頭一錯,幾乎是船梆帖著船梆,中間的距離不到一米,那危險程度就跟「鬼剔頭」似的,我們船上的所有人都在手心裏捏了把汗,萬一把坐船撞漏了,大夥就得跟著「三叉戟號」去海底當沉船墓場的展品了。 天幸阮黑轉舵夠快,兩船並沒有刮在一起,說時遲,那時快,眨眼的功夫,已經各自在海麵劃過,白色幽靈般的老式帆船,在洋流的作用下迅速鑽進了霧中,隱去了行蹤,就象它出現的一樣突然,直如一個蹤跡飄忽時隱時現的海上幽靈。 濃霧的海麵依然是一片沉寂,由於這一切發生的非常意外和突然,眾人直到那船消失在海霧裏,方才慢慢回過神來,額頭上都已出了一層白毛汗,誰也不知道那條船究竟是從哪冒出來的,一種說不表道不明的茫然驚懼之意傳遍了全身。 常年跑船之人,哪個都能說些大海之上奇異的掌故,鬼船水鬼這些傳說尤多,但說起來也大多是道聽途說,很少有親眼目睹經歷過的。掌舵的阮黑就從沒遇到過這種直接麵對幽靈船的可怕情況,漁民蛋民最怕之事便是在海上遇鬼,那絕不是什麽好兆頭,遇到狂風巨浪,也許都能應付,但他畢竟不是倒鬥的摸金校尉,涉及到幽冥之中的事情,怎麽能不心驚,饒是他膽子夠壯,此時腿肚子也變得軟了,要不是按在舵盤上撐著身體,險些癱倒在地。 不僅阮黑體如篩糠,連我都覺得心驚肉跳,因為在兩船錯著駛過的一刻,相隔的距離太近了,即便海上有霧,四下裏盡是茫茫一片,但視線範圍內畢竟還有那麽二十來米的能見度,何況兩船最近的時候都快刮到一起了,當時就連那三桅帆船上纜繩磨損的處處痕跡,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我眼睜睜地看到那船上甲板和艙門處,都斑斑駁駁的血痕,血色已經幹涸發黑了,與白色的船體形成了強烈反差,令人望而生畏,不知是不是船上那些海員的血,可船上的人又都到哪去了?連屍體也沒留下,隻有滿船可見的血跡。 我把這情況對其餘的人一說,原來不僅是我瞧見了,胖子、shirley楊,包括阮黑的兩個徒弟古猜和多玲,大夥都發現了這一情況,看來肯定不是我看花眼了。剛才甚至都可以聞到了那船上傳出濃重的血腥氣。胖子出主意說:「見鬼了,肯定是鬼船,我看咱們趕緊下艙準備水神炮,要是再碰上就一炮敲掉它,免得陰魂不散破褲子纏腿耽誤咱們采蛋的大計。」 我心想要是真有鬼船,炮彈未必有用,我轉頭看了看shirley楊,想聽聽她是怎麽說,那究竟是艘什麽船呢? shirley楊無奈的聳聳肩:「我同你們一樣,有好多疑問想問,可我現在甚至不知道該怎麽來問,但我有種預感,那艘樣式古老的三桅船要是真衝著咱們來的,它早晚還會再出現,現在海上能見度太低,對咱們十分不利。」 我們僅僅商量了幾句,還沒決定是要以退為進,還是以攻為守?就見霧中桅燈閃爍,剛剛與我們擦肩而過的那艘三桅船,竟然悄無聲息的,再次從我們船頭方向迎麵駛了過來,眾人相顧失色,趕緊讓阮黑掉轉船頭躲開它。 如果說幾分鍾之前的第一次與三桅船遭遇,能夠在最緊要的關頭迅速避開,首先是由於胖子眼尖發現得快,加上有shirley楊迅速提醒阮黑,船老大甚至沒來得急吃驚,就憑下意識扳舵迴避,但誰會想到,在這麽短的時間裏,那白色幽靈般的鬼船,又從前麵的海霧中鑽了出來,若不是鬼船卻是什麽? 眾人在這常理難以解釋的詭異現象麵前目瞪口呆,這回再沒上次那麽走運了,那艘白色的古舊帆船,來是海霧凝結而成的鬼魁,在霧中飄忽不定,說來便來,說沒就沒,事先半點徵兆也沒有。船老大阮黑雖然手忙腳亂地全力扳舵,但隻避開了直接的撞擊,兩船的船側卻刮在了一起,三桅船兩側都掛著漁網,網上都是白色的浮漂,三叉戟號側麵有繩索捆綁著的橡皮救生艇,頓時糾纏在了一起,難分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