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教授曾聽shirley楊說起過我最近幾乎每天都讀《易》。對我鼓勵有加,說回到北京後若能盤修古玉,等復原了這卦象後還要請我再來進行考證研究。 我心想這本來就是我收來的青頭,怎麽聽這話的意思,回北京就沒我什麽事了?陳教授可真沒跟我見外,直接沒收了,這倒也沒什麽,不過我學易理並非是什麽出於對國學的喜愛,說到動機更是不純,當初張贏川「利涉大川」那一卦神數,著實讓我心服口服,要是我也能明辨機數,日後不管是倒鬥還是做生意,豈不都是百戰百勝?另外最重要的是完善對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的認知程度,不過當著陳教授的麵可不能這麽說,聽他問起我對易理的心得,便隨口跟陳教授說了說我最近學易的體會,當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從張贏川處聽來的。 以前我隻懂風水不曉陰陽,其實易字乃是風水之總訣,風水之道追求的天人合一,實際上是說陰陽既對立又統一,這就是易中所說的由推天道以明人事,天道與人道是一個整體,人生在世應當效法天,效法地。 效法天,能夠剛健有為,充滿活力,天行健,君子當自強不息;效法地,則會變得寬厚大度,包容仁愛,永遠的謙遜合順,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我同陳教授聊了些易經中的理論,隨後我們談得更加深入,以我們前一陣的經歷來看,在某種意義上,先天十六卦與精絕鬼洞、龍骨天書、鳳凰膽之間有著理不清的關係,既然這玉人很可能是恨天之國的古物,裏麵的卦象有沒有可能會與海眼有關?恨天之國當年在海上的遺址會不會都被海眼捲走了?當然這些都是我主觀的猜測,如果不親眼看到,大概沒人能說得清楚。 陳教授再次囑咐:「這次出海尋找秦王照骨鏡,找得到當然最好,找不到也不要涉險接近珊瑚螺旋中的海眼,古籍中記載著,海眼者,歸墟也,被吸進去就別想出來了,誰也不知道當年恨天人遇到了什麽毀滅性的災難,一旦你們有個三長兩短……」 我勸他道:「此事您盡管放心,我們這次隻是打撈任務,為的是在沉船裏找回國寶,另外順便采蛋發些外財,又不是走自我毀滅路線的敢死隊,太冒險的事情絕對不會做。」一番長談,不知不覺天都快亮了,按照原定計劃,早上我們就要出海,於是我幹脆就不睡了,把胖子等人都招呼起來,整裝待發。 這天正是出海的黃道吉日,早上先要祭過了海神,不僅是我們的三叉戟號,其餘的漁船也都放洋出海作業,眾人在反覆的準備和等待中度過了多日,終於即將起航入海,個個抖擻精神,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 經驗豐富的蛋民阮黑,在臨出海之前給我們提了許多入鄉隨俗的要求,漁民和蛋民們的忌諱之多,一點都不比倒鬥的手藝人講究少,而且習俗極為獨特,最忌諱說翻、扣、倒一類的字眼,在海上誰敢提這些字,船老大就有權利把誰扔進海裏餵魚,如果駕駛的是帆船,「帆」就觸了「翻」的黴頭,所以漁民蛋民都管帆船叫蓬船,一向稱「帆」為「蓬」,「升帆」俗稱「撐蓬」或是「開蓬」。第九章 航海禁忌(下) 久而久之,已成了根深蒂固的習慣,不管是在海上,就算回到家也一概不提這些字,幹脆就當世上從沒有過這些字眼,另外行船之時,也忌吹口哨,這是漁民蛋民通用的忌諱,而漁民和打撈隊還忌諱在甲板上背著手,因為背手預兆「打背網」,是沒有收穫的兆頭,船上的「大主」不能坐,船頭不能坐,總之各種名堂和規矩多得數不過來。 我和胖子在福建的時候也跟船出過幾次海,對這些規矩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和尊重,但並不太放在心上,趁船老大不注意,我和胖子特意在大主上坐了坐,大主是指甲板上的樁子,也沒見出什麽事故,不過沒有規矩,難成方圓,這些航海的禁忌,大概就跟「雞鳴燈滅不摸金」的行規類似,是為了增加安全係數,而非刻意害人。 shirley楊又有她在美國海軍學的一套迷信規矩,都說美國科學技術先進,其實論起迷信來一點都不比漁民蛋民含糊,而且他們的規矩更是稀奇古怪,甚至連洗刷甲板的水桶應該怎麽擺放都有名堂。 因各海域文化背景不同,類似的海上行船行規也都大不一樣,這可真應了那句話了,我們這七個人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為了這個共同的目的,不得不互相作出妥協,否則把這東南西北各地的風俗禁忌都放在一條船上,這次行動就得被這許多條條框框限製死。 但有些事不信邪不行,有些忌諱在船上存在了這麽多年,必然有它的原因和價值,也不能什麽都不在乎,最後經過協商,隻能各讓一步。約定不說翻、倒、扣一類不吉利的詞,尊龍王爺,拜「媽租」為神,其餘的禁忌能免就免了,就這都已經覺得很吃力了,尤其是我們習慣了說倒鬥,到海上就隻能通用搬山填海的行規了。 在shirley楊的建議下,我讓阮黑做了船老大,由他和明叔互相替換掌船,在接近珊瑚螺旋海域之前的這一段航程。將採取傳統而又可靠的航行方式,使用海圖、羅盤、徑緯儀、測速儀等古老工具,盡量避免使用容易受到幹擾的現代電子設備,明叔和阮黑都可以根據洋流的走向判斷出大致航線,經驗豐富的海狼都知道,海中潮流由於地形不同,自然分成數股,海底水族也各自占據在其所適應的環境,以深淺流向為界。極少互相逾越,通過投擲浮標便可以觀察出洋流走向,難度並不大,加上海上天氣非常理想,風浪不驚,前幾天的航程應該沒有什麽可擔心的,在羅盤開始出現失靈的情況,以及迷失了日月星辰之後,便是shirley楊搬山填海之術的用武之地了。 眾人皆有出海經歷,大風大浪見過不少,即使海浪洶誦舟船起伏,也不至有人出現暈船嘔吐的跡象,隻是大海茫茫無際,進入深海後,四周盡是無窮無盡的碧藍海水,連隻海鳥也難得一見,這海柳船三叉戟號雖然不大,也分為三層,在船甲板下中層共分有前、中、後五個艙,後艙最大,裝滿了整箱整箱各種的補給和清水,中艙前艙個分左右兩艙,其中最大的一個中艙被用來當作吃飯的餐廳,平時大夥除了在甲析上透氣,大多數時間就在這裏消磨時光,兩舷的金毗盧水神炮也設在此艙,這種老式的雲船炮並不是用來對付深海匪的,而是可以用它轟擊驅退海中忽然冒出的大魚,免得被吞舟魚頂翻了坐船,三層各艙之間都設有千裏耳傳音筒,就是一種聯接所有船船的銅管子,可以利用它快速地進行通話聯絡,其餘各艙中除了燃料就是物資,滿滿當當的沒有什麽空間,在船上狹窄的甲板和船艙中時間久了,也難免令人覺得枯燥乏味。 唯一解決地辦法就是喝酒,跑船的海狼很少有人不嗜飲,明叔輕易不飲酒,但輪到他掌舵之時手裏必定要拿瓶白酒,這是多年以來養成的習慣,而且他一喝酒就高,高了之後話就多,跟變了個人似的,縱論世間得失成敗,言辭頗為慷慨激昂,從天上論到海底,但每每說到最後,便要吹噓他當年下南洋的時候,有多少次在大風浪中死裏逃生的經歷,稱他自己是打不死、輸不起的「老海根」。 這天我實在不耐煩再聽明叔吹噓,卻又不想回船裏悶頭睡覺,見胖子在船頭正舉著望遠鏡,望著天海相接處看得投入,我就以為有熱鬧可看,過去問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新鮮玩意兒,可胖子看得呆了,顧不上回答,我也拿起自己的望遠鏡,順著他所望地方向看了過去,我倒要瞧瞧海裏是不是有他媽的美人魚洗澡? 我調了調望遠鏡的焦距,鏡頭裏的視線由模糊逐漸轉為清晰,原來極遠處的海麵上海浪翻滾,巨大的鯨鯢之屬正成群浮出海麵,相互之間距離很遠,且皆是隻露脊背,如同一座座海中的黑色礁石,以前曾聽漁民說海底魚龍之大,不下百米,大的珊瑚樹也高逾數十米,但那都是耳聞,我們這還是第一次看到罕見的鯨鯢出水奇觀,不免看得出了神。 一來那小山般的魚群距離我們甚遠,二來三叉戟號不僅航速快,而且船上配備了威震吞舟魚的水神炮,所以我們自是不用擔心巨鯨鼓浪翻船,沒過多久,露出海麵的魚脊就沒入海中不見了。 我們現在所航行的海域,海水碧藍,據說底下是一條深不可測的海中大裂穀,位置已經快要接近珊瑚螺旋了,大海溝的一端便是《十六字陰陽秘術》中所描述的「南龍」入海餘脈,這海溝正是海氣滋生的所在,它究竟有多深,憑現在的科學技術根本無法探知,現今可以探測的程度僅在幾千米左右,有人猜測其最深處深度不下萬米,至今未能得到證實,不過世界上還是公認這裏為「海底深淵」之一,時常發生令人難以雲跡理解的神秘現象,能生活在這深海底下的水族形態之怪,軀體之大,若非親眼所睹,絕對難以想像,海中那些真正獰惡的海怪,都在深海以下幾千米的區域潛伏著,有時也偶爾會浮上海麵掠食,但維時很短便會立即潛入深海,否則必被接近海麵的惡魚圍攻。第十章 桅燈魅影 我眺望遠海,見鯨鯢起伏,覺得胸懷大暢,驀地裏又生出一陣「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的生死茫茫之感,對未卜的前途隱隱有些擔憂,於是我對胖子說:「摸金校尉的祖師爺曹老大當年東臨竭石,以觀滄海,咱倆這當代摸金校尉也算是南臨竭石有遺篇了,真是往事越千年,換了人間。不過你瞧這大海浩瀚,無邊無際,咱們的座船在波浪滔天其深難測的海麵上,實在太過微不足道了,想找出海底南龍的餘脈和陰火的所在,恐怕不會太過容易,可要做好應付各種突發情況的心理準備。」 胖子滿不在乎地說:「有什麽可擔心,說實話我都已經迫不及待去摸蛋了,以前在沙漠在雲南,咱們多少次和價值連城的明器擦肩而過,總是以撿芝麻為藉口,整個整個的糟蹋西瓜,貪汙浪費是極大的犯罪啊。我這人太耿直,除了割肉疼,就屬掏錢疼,從個以後咱們再也不能明知故犯了,這次無論如何都要狠狠撈上一筆,我早已經為此做好排除萬難的準備了,管它是上九天攬月,還是下五洋捉鱉,咱都豁出去了。」 我贊同道:「沒錯,摸金宣言中說得好,咱們要麽不摸,既然摸了就要摸到底,當一次合格的蛋民是咱們義不容辭的責任,雖然肩頭這副擔子不輕,但是有誌者就應該鐵肩擔重任,豁出去了為這偉大的事業流盡最後一滴血,哪怕是粉身碎骨,也是一顆紅心永不褪色,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不過你剛說什麽爬上九天攬明月,怎麽你又不恐高了?」 胖子說:「我為了摸蛋,摔下來拍成肉餅也算一光榮,那我就同大地化為了一體啊。而且咱們這回隻下海不登天,本司令何懼之有?聽楊參說也不從多高的地方掉到海麵上,那也跟砸在洋灰地麵的後果差不多,到底有沒有這麽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