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聲震耳的槍身粗暴地過耳膜,讓他慢慢地睜開眼睛,這一睜眼,又看到了劾人的一幕——範啟澤木然站著,手中拿著那支槍,全身沾滿了血,眼珠裏麵好像發著紅光,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因為脖子不能動彈,斜眼看過去對麵倒著一個女人,像是和範啟澤一起的那個蘭汶,隻見她一動也不動地伏在地麵上,想必是中了槍。  範啟澤好像看到了他,嘴角僵硬地一咧,朝著他走了兩步,站到了他麵前,那隻槍還拿在手裏。  楊叔以為這回完蛋了,隻好緊緊地閉上眼睛,可範啟澤卻沒有什麽行動,身子歪了歪,轟地倒在楊叔身上,這一下,居然將楊叔又一次砸暈了過去。  當範啟澤幽幽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天已經大亮了,費力地睜開眼睛一看,自己眼前始終帶著一些紅色的霧氣,再一下發現自己下麵還壓著楊叔,驚得一下站了起來。  陽光從屋子不大的窗戶中照進來,將原本陰暗的小屋照亮,這時候範啟澤發現了屋裏四處噴灑的血跡,以及自己身上的血汙。  昨天晚上又發生了什麽,範啟澤腦子已經轉不動了,他隻能木然的瞧著在明艷的陽光下顯得異常刺眼的血跡,楊叔還在喘氣,像是沒事。牆上有一個清楚的槍眼,他慢慢的跪在地上,發現了留在那裏的一件血衣,那是蘭汶的衣服,上麵有一個彈孔,周圍被血染得通紅。  蘭汶死了!這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讓範啟澤一愣,趴在地麵上,眼淚止不住地流下,這是多年來他第一次流淚,而且留下的是血淚,他眼珠裏麵的血管在高壓下迸裂了,所以他才看到有些許紅霧出現,夾雜著淚水,成了兩條紅線掛在臉上。  範啟澤哭得快背過氣去,蘭汶,還有翼翼、黃奕欣,這些人都死了,而且死在自己身邊,甚至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們死去,這背後有種不能抗拒的力量在作怪,像是巨大的雷聲在頭頂響起,自己卻連捂住耳朵都沒法做。  轟的一聲,好像真的炸雷在頭上炸起一樣,一顆子彈從範啟澤的腦袋邊上擦過,在前麵的地麵上濺起一大塊土,範啟澤慌忙轉過身去,隻見楊叔站在身後,端著槍指著他。  “楊叔,你醒了?”範啟澤試探著問問,他不明白為什麽楊叔會對自己開槍,難道是毒性發作?  “你不要叫我叔,我沒你這個侄子,你昨天晚上殺了蘭汶!你知道嗎?”楊叔嘴角顫抖著,死死地盯著範啟澤,他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不錯的人會動手殺人,而且是當著自己的麵。  “我殺了蘭汶,我真的殺了蘭汶?”範啟澤聽了楊叔說完,已經全然不理會楊叔,而是傻了一樣將這句話翻來覆去的說著。  “對,你就是殺了她,我看到你拿著槍,她倒在你前麵!”楊叔用手指著那灘血跡,卻發現並沒有人躺在那裏。剛才一下子醒來,見到範啟澤正在地上哭號,槍丟在一邊,就撿起來朝著地上開了一槍,可現在卻發現蘭汶不見了,心裏一緊,對著範啟澤喊道:“小畜生你把她弄哪兒去了?”  範啟澤癡癡地看了他一眼,卻低下頭,繼續嘀咕著什麽。  楊叔有點害怕,這滿屋的血跡絕對會要一個人的命,大概是這小子將蘭汶弄出去了。於是又將槍栓一拉,上膛對準範啟澤,繞著他出了大門,原以為能找到血跡什麽的,沒想到一出門就碰到了那個麻布下麵的女人,正站在不遠處,一身青灰的顏色,還有一雙黑得看不到底的瞳子,她在樹蔭下站立著不動,可又像是在飄動著。  “山神的事情莫要管……”她的口沒有動,可是一種變了調的聲音卻傳了過來,楊叔退回房子,卻被門檻一下子擋住,跌倒在地上。  “我不管,我不管,放過我吧。”楊叔跪在地上磕頭,那女人終於開了口,她嘴裏的牙齒白森森,舌頭卻紫黑得如同桑葚。  那是一個滾字的口型,然後又接上一個恐怖的笑,像是能把黑色的大嘴咧到太陽穴去。  楊叔還是在不斷磕頭,一陣子過去,見女人沒了蹤影,慌忙丟下槍,飛也似的往山下的跑去,他知道自己被那種蛇咬到斷然是沒有救了,想不到又奇蹟般好了,這肯定有什麽蹊蹺,邊跑邊想: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放我一條生路,我自然不敢再叨擾,小範,你自求多福吧。  範啟澤好像沒有看到這些事情,繼續在地上念叨著,目光一點點渙散。  這會兒陽光被一片烏雲遮住,山裏又要開始變天了,鬆林被寒風吹得四下搖擺,有如鬼影亂晃,楊叔腳下生風,不一會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陣勁風吹過來,呯地一聲將木門關上,範啟澤就呆在裏麵,一動也不動。此刻他的心已經全部沒了防線,整個的潰敗了。  往事一幕幕的在眼前晃過,他想著那些在他生命中走過的所有人,還有自己的走過的所有城市,蘭汶的樣子在地麵上浮現,黃奕欣、翼翼還有那個苗寨的姑娘,甚至那個在舞池中看到的女人,她們會不會都死去了,被自己睡夢中那個罪惡的自己,她們是不是都埋在這地下?  範啟澤發了狂一般摳著下麵硬邦邦的泥地,想要挖出點什麽來,直到雙手血流不止,也沒有停下。  範黎東會不會也是這樣?他殺了自己的室友卻渾然不覺,自己完美地接受了他的遺傳,將這種自己給自己帶來的無邊的恐懼在今天全部呈現,使得自己陷入瘋狂。  那個沉默的老爸,他會是怎麽樣?  範啟澤停止挖掘,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麵上,簡陋的天花板上麵聚滿了人,她們支離破碎的笑容張開一張張曾經美麗的嘴唇,而現在卻青紫幹枯。範啟澤沒有閉眼,直勾勾地看著這些。  “我有沒有去愛過一個人,或者有沒有人真的愛過我,包括我的父親,還有那些曾經接觸過的人們,可我不曾為之付出過什麽,甚至本身就懷疑愛這件事,要是這些人真的都在上麵,我願意重新去審視這些被輕浮抹殺的情感。要是能夠用我的命來平復一切,那就拿走吧。”  這話說得慷慨,卻無濟於事,範啟澤隻能躺著,看那些人臉扭曲交錯著,化成一雙手緊緊地圍繞在自己的脖子上,越來越緊,讓他艱於呼吸,又不至於死去,這種感受更加痛苦,倒不如一死來得慡利。  他看到了那桿槍,就在自己手邊,於是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第十二章 橋柱  〔明敏看著他們在那裏摩拳擦掌,看上去倒不像去找範啟澤,而像是要去宰了他,心裏不斷嘀咕著,等著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濮市的旅館不多,就那麽幾家,謝楠住的那一家是他們上次在濮市沒有住過的那一家,因為其他家基本上因為他們都出了事,隻好尋來這裏,屋裏寒冷,兩人正裹著被子窮極無聊地在看電視。見到薑教授進來,邵東子一躍而起,迎了上來,巴望著老頭能夠帶點吃的或者一瓶酒來。  見沒有東西,邵東子好生失望,正打算重新卷上被子,薑教授說道:“給你們介紹兩個朋友,他們是來找你們幫忙的。”  謝楠轉頭過來,聲明要是難度太大,自己就無能為力,最好另請高人。邵東子加上一條:  “要是美女,這件事好商量。”  見林涵進了屋,邵東子臉頓時拉下一半,而隨著明敏的出現,他又瞬間神奇地堆出笑容。  “沒有問題,這件事情謝楠和我答應了!”邵東子忙不迭地表態。謝楠白了他一眼:“什麽你就答應了,還不知道什麽事呢,慌得跟公狗一樣。”  自我介紹一番,四個人就算是認識了,不等薑教授開口,林涵先說起來:“這回要你們幫忙找一個人,這個人叫範啟澤!”  明敏有點吃驚地看著林涵,他們在屋子裏麵商量半天原來就是商量這個?  薑教授明白林涵的意思,他還是不想讓明敏知道,也就沒有說破。  “找人我們不行,找鬼我們估計專業一點。”邵東子得意洋洋地顯擺,薑教授白了他一眼,給謝楠和邵東子上了一堂林家革命家史課,讓邵東子住了嘴。隨之又將謝楠繼承他家失傳的衣缽的事情說了一遍,讓四人重新刮目相看一番。  “既然兩人都是半吊子,你們就統一行動吧!就這樣,明天早上我們開始商量計劃。”薑教授說道。  “不,我們現在就去吧,找個飯店,仔細仔細地研究!”邵東子看著明敏,他迫不及待了!  下樓見到林涵開著的是嶄新的牧馬人吉普,邵東子的口水快掉到腳麵上了,原來搞這一行這麽賺!自己開始下定決心,反正現在畢業了沒工作,以後吃定謝楠了。  其實謝楠也將這車看在眼裏就拔不出來了,看來隻有活生生的物質享受才能激發人的潛能啊,門一打開,長絨棉跳將下來,讓邵東子和謝楠同時大喊:“靠,好大一條狗啊!”  長絨棉聞聞兩人,搖了搖尾巴,算是認同了這二位,五人加上長絨棉,擠得滿滿一車開往飯店,接風洗塵外加商量計劃還外加邵東子厚著臉皮去搭訕明敏。  這時候不得不說七步橋的事情,林涵拐彎抹角地說了一通,將謝楠和邵東子繞得雲裏霧裏,薑教授出來打個圓場,一通酒喝完,這個沒頭沒腦的計劃會就要結束了。  林涵最後卻講出了一個計劃:“去張家界那邊。”那是路上明敏說看到怪女人的地方,估計要從那裏入手。謝楠等人喝得有點多,不加思考地舉手贊同。  “怎麽你今天說話我都聽不懂啊?”回去的時候明敏問道。  “我們業內人士說話,是有點繞繞彎,沒事的。”林涵搪塞了一下,算是敷衍過去。  晚上薑教授將事情真相說給謝楠兩人聽,邵東子馬上義憤填膺地高叫要保護明敏,要不聲不響地將問題解決。  “很好,那你們先睡吧,明天你們先過去,我這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薑教授關門要走,末了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補上一句:“明敏是林涵的女朋友,東子,你估計沒戲。”  邵東子呆在那裏,開始哭天搶地,謝楠說他德行太次,邵東子不滿地說道:“你有蘇坤,自然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啊!天啊,我邵易東什麽時候有女朋友,給個明話兒吧……”  第二天早上,四人加上長絨棉往張家界開去,一路上邵東子不斷調笑,但明敏卻好像有什麽心事,一直默默不語。  當走到那個高速出口的時候,林涵開了進去,明敏發現這就是她看到那個女人的地方,心裏更加不安,不知道這三個男的在搞什麽鬼。  一路下去,一座小村出現在眼前,看上去蕭條無比,幾人進去一打聽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情,一個叫張力遠的人和一個叫黃奕欣的人齊齊失蹤了,警察來過,糙糙看了一番卻一直沒有什麽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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