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太子從袖中取出自己的錦帕,替胞弟擦拭眼淚。“若皇阿瑪信我,即便我真的犯了錯,也是無罪。若皇阿瑪不信我,即便我一身清白,也是有罪。”他是經曆過一次的人了,焉能不懂。“保寧別怕,我不會有事的,你也一樣,海闊天空,你不是一直想去海外見識?說不定很快我就可以陪著你同去,這不是很好嗎?”他雖然語氣平和冷淡,看著若無其事,可胤與他心意相通,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子如今心中有多難過。“不是這樣的,哥,你解釋啊,皇阿瑪他是相信你的。”明明不至於走到那個地步。太子不再開口,眼神渙散,神識飄向虛空,不知在想些什麽。“你不解釋,我就一直在佛堂裏跪著!”扔下這麽一句,胤就跑了。太子來不及製止,門口的守衛將他擋下。“太子殿下,皇上吩咐,您一日不回答,便一日不許出此門。”父子三人就這麽僵持著。佛堂裏的胤跪了許久,又不願意進食,便昏倒了,神誌昏沉之間,腦海中又響起了老和尚的那些話。“非人非物,此生不宜有過多世俗牽扯,否則會連累至親之人。”這句預言果然應驗了,太子哥哥出事了。不過老和尚還說了化解之法。“須一心行善舉,一生供神佛,方能化解此身不詳,扭轉乾坤。”胤醒後,便讓人送刀進來。可把伺候的人給嚇壞了,跑著要把這件事趕緊報給了皇上和太子。偏康熙此時正在宗人府。“奴才叩見皇上。”索額圖年歲也不小了,須發皆白,麵容憔悴,穿著單薄的囚衣,跪在髒汙暗黑的囚牢裏,腳邊還有蟑螂和老鼠遊走,哪裏還有半點索相應有的尊貴體麵。“從前你便犯下許多罪行,朕本有寬待之意。奈何你辜負了朕對你的仁慈,沒有絲毫愧悔之心,依舊議論國事,結黨妄行。”“奴才有罪。”索額圖不停磕頭,他知道自己這次多半是出不去了,隻想著不要連累太子和他的妻子。“去年太子在德州病了,朕要你去照顧他,你乘馬至中門方下,索額圖,你將朕的太子視為何人?他是朕精心培養長大,你隻不過是朕的一個奴才,養條狗尚且知道感恩主人,可你呢?你自詡是太子的叔公,借著太子的名頭,做了多少惡事?你把太子的名聲都毀盡了!”沒錯,康熙最生氣的就是這一點,許多事,太子未必參與,可索額圖為了行事便宜,總會捎帶上太子的名頭,若是查下去,眾人必定牽連太子。他知道他的保成有多好,就像一塊已經被他一點一點打磨,變得十分完美的瑩潤無暇的玉,可如今卻有歹人往他精心雕琢的玉上刻畫一些難以抹去的黑點。“奴才該死!奴才所行之事太子全然不知,太子從未與臣私下聯絡,假借太子之名籠絡官員,是奴才貪心不足,皇上可派人悉數調查,奴才所言句句屬實。”索額圖自然也知道康熙在氣什麽,他是曆經三朝的老臣,是看著康熙一點一點長大的。小時候缺失的東西,康熙都補給了太子,他把自己所有的缺憾都寄托在太子身上,太子也確實如他所願,成長得很耀眼。是他索額圖太過貪心,還想著借太子,繼續延續赫舍裏一族的榮耀。觸碰了康熙的逆鱗,赫舍裏一族就此斷送在他的手上,索額圖如今才知道後悔,可也已經晚了。康熙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生死之際,索額圖不會騙他,看來,太子確實是無辜受牽連。“考慮到你原是一直輔佐朕的大臣,朕不忍殺你,但若是放了你,朕又怕你再起事端,你就在宗人府待著吧。”康熙說完,就邁步離去了。索額圖涕淚俱下,朝著康熙的背影,行了此生最後一個君臣之禮“奴才謝主隆恩。”康熙才回到乾清宮,就聽到了保寧問人要刀的消息,急的趕緊坐著轎攆趕去了東宮。“這個臭小子!性子必須要掰一掰,不過就是朕吼了他幾句,他竟賭氣鬧著要自盡!太子尚且沒有如此這般,難道他比太子還要金貴不成?難道朕這個皇帝,還得一直好聲好氣地哄著他、求著他?”梁九功哪裏敢接話,隻好催促抬轎攆的奴才加快腳步,萬一寧郡王真的出了什麽事,他們這些人的腦袋統統都保不住。康熙趕到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問:“沒給他刀吧?”守衛趕緊回話:“請皇上放心,臣等並未給裏頭送任何銳器。”他停頓了一下,略有些遲疑地說:“隻是寧郡王不許任何人進去,還把門給堵上了。”康熙一聽這話,眼皮頓時一跳,才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趕緊給朕把門撞開!”“太子呢?”這臭小子隻聽太子的話,萬一這門一直打不開,還得太子來勸。梁九功趕緊回:“皇上,你忘了,你吩咐守衛說,太子一日不回複,便不許他離開正殿。”“趕緊去把太子給朕找來,讓他來勸裏邊那個。”他這個皇阿瑪反正說話肯定是不管用的。幸好佛堂離正殿不算遠,沒多久就到了。“快讓開,皇上口諭,請太子殿下速去佛堂勸說寧郡王。”梁九功還沒到門口,就朝裏喊了。太子一聽,第一時間就快步走了出來。“怎麽回事?”“一時說不清楚,奴才路上慢慢跟您解釋,您還是先隨奴才過去吧。”梁九功在路上簡單說了一下大致的情況。太子到的時候,康熙正朝裏邊喊話。“保寧,你把門打開,不許做傻事,你聽見沒有?”“皇阿瑪,你不要阻止我,都是我的錯,五台山的老和尚多年前就提醒過我,他說我此生不宜有過多世俗牽扯,否則會連累至親之人,現在果然應驗,太子哥哥被你關起來了。”說到這裏,胤的聲音哽咽。康熙在外頭臉一陣紅一陣青,五台山的老和尚又是怎麽一回事?什麽亂七八糟的胡話,偏這傻小子還信了。太子被關,跟他一個隻知道混日子的有什麽關係?可見這孩子心性純善,又如此愛護信任他的兄長,康熙這心裏又莫名地很高興,生不起氣來。胤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又說:“那老和尚還說了,我必須一心行善舉,一生供神佛,才能化解,我這就出家當和尚,皈依佛門。”康熙眼睛都瞪大了,完全沒想到是這樣的走向,一時呆在當場。“保寧!你別相信那老和尚的話!”太子搶先開口,語氣焦急。“對!什麽亂七八糟的,不許胡來,你給朕住手聽見沒有!”康熙開始咆哮。裏邊不吭聲了。等門被撞開,地上已經落了一地的頭發,中間跪在蒲團上,背對著眾人的胤,腦袋光可鑒人。“你、你這個臭小子!”康熙看的眼眶都紅了,這孩子竟真的剃了度。太子越過他上前,去拉自己的弟弟。“走,跟我走!”胤頂著他的新發型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禪。“施主,小僧已經是出家人,終生都會在佛前侍奉,怕是不能跟施主走了。”太子愣愣地看著他,他從未在保寧的臉上看見這樣安靜平和的神色,仿佛一切都不在他眼中。康熙上前盯著他,“朕不許你出家,你叫朕將來如何麵對你的烏庫瑪嬤,如何麵對你的皇額涅?”胤直視著康熙的眼睛,輕聲問他:“那太子呢?施主偏信他人之言,傷了太子的心,難道烏庫瑪嬤和皇額涅,就能接受施主這樣對待太子嗎?”反正最終康熙和太子並沒有成功將胤帶出佛堂,父子二人一前一後走出來,看著這座佛堂,和佛堂裏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靜默良久。“那個五台山的老和尚是怎麽一回事?”康熙問。“那日大哥與保寧同行,說是藏書閣的一個守門人,多年前便找人調查過,並無此人。”“那預言他之前可曾告知你?”太子搖頭,雖然保寧很信任他,但是唯獨這件事,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一直閉口不言,絲毫不提,直至今日。那天晚上,太子和康熙做了同樣的夢。對於太子而言,那是他前世的經曆,對於康熙而言,是一個噩夢。康熙親眼目睹,夢中的他不相信保成,二廢太子,保成猶如一隻受傷的小獸,怎麽也掙不脫身上的枷鎖,他有錯不假,但更多的,是有人刻意加諸在他身上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厭惡他。想要製止,卻無能為力,康熙隻能眼睜睜看著,看著鹹安宮裏的保成眼中的光芒漸漸消失,看著他在自己死後,涕淚連連,隻能在雪地裏磕頭為他送葬,看著他日漸虛弱,中年而逝。康熙醒來的時候,滿臉淚水,伺候的宮人都嚇壞了。“保寧還是不願出來麽?”張良敬答:“啟稟太子殿下,寧郡王還在佛堂。”“太子殿下?”康熙開始察覺到不對,這不是他的寢殿。他伸手一看,這雙手他很熟悉,但不是他的手,他伸手摸索自己的臉,然後閉上了眼,平息內心的驚濤駭浪。這是保成的身體,怎麽回事?他怎麽會從保成的身體中醒來?保成呢?保成去哪裏了?“給、孤更衣。”康熙卡了一下,換了一個自稱還很不熟悉。“孤要去……向皇阿瑪請安。”他還尚且不知自己的身體是什麽情況,若是保成在自己的身體裏,喊保成皇阿瑪,是一件很難為情的事情,若是什麽不知名的孤魂野鬼在自己的身體裏,他便得想辦法製住他。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乾清宮裏,父子二人都是一樣的冷靜,他們熟悉彼此的習慣,即便是身邊貼身侍奉的宮人也全然看不出,這兩副軀殼裏已經換了一個靈魂。“皇上,太子殿下來給您請安來了。”“康熙”垂下眼睫,“讓他進來。”父子二人一對視,便認出了對方。“康熙”吩咐:“你們都下去吧,朕有事要單獨跟太子說。”宮人們盡數退了出去,合上大門。“康熙”起身,走到“太子”麵前,行禮問安。“兒臣給皇阿瑪請安。”康熙看著“自己”向自己請安,這種感覺非常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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