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烈的白光刺激得他失去了視野,也失去了最後的一絲感覺。坐在雪山之巔的男子似乎真的變成了一座冰雕,心雖然還在跳動,呼吸還在繼續,可這具身軀內的精神幾乎消失。是消失了嗎?還是徹底融入了心境的山河中?!那炸開的白光猛然回縮,凝固,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紅色火球!顧絳再一次睜開了眼睛,他看見了無數的火球在虛空中漂浮,就像有無數個恒星在燃燒!身著戰甲的神人騎著魔龍飛入一個巨大的火球中,又從中飛出。那令他始終百思不得其解的石壁圖刻,終於給出了答案。《戰神圖錄》的第一幅圖和最後一幅圖,記載的是戰神入世,和破碎虛空!那火球就是世界,無數個火球就是無數個在膨脹、燃燒的世界。留下這幅圖錄的前人,希望後來者如同一飛驚天的大雁,突破世界的壁壘,走出這千千萬萬的火球,走出這場不熄的沉夢。而他,已經抓到了撕開虛空的波動。荒山小廟外,風雨驟起。吃著幹糧的藏僧坐在火堆旁,蒼老的臉上忽然露出欣喜的笑容,一旁生火的少年難得見他如此喜形於色,不由開口道:“你怎麽這麽高興?”鷹緣咽下口中的幹糧回道:“苦海無邊,能見一人超脫,抵達彼岸,便值得歡喜無盡。”少年其實不太明白鷹緣說的話,他失去幼弟後獨自行走江湖,如今天下大亂,各處豪雄紛紛自立,他也有心建立起自己的勢力,倒不是為了爭奪權位,而是輔助自己習武。他早早看透了人世間的榮華富貴、男女情愛,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隻有武道恒昌。等他把這老喇嘛送回藏地,自己就去闖蕩一番聲名,畢竟,要不是因為鷹緣,他就見不到龐斑,無法見識武道之極的風範,立下此心此願,他欠這老喇嘛一回,將這個沒有半點武功的活佛送到,算是還了這樁人情。想到藏地,少年開口問道:“據說,大雪山上下來了幾位密宗的法王,來到中原,追尋那位慈航靜齋傳人的蹤跡,將她逼回了山中,你和那些法王同出一脈,他們的武功能勝過慈航靜齋的傳人,比起魔師如何?”鷹緣慈和地笑道:“慈航靜齋與魔門也有宿怨,那言姑娘下山時,龐斑去找她的麻煩了嗎?”少年了然:“沒有,因為他從未將對方視為威脅,也就不必急匆匆威逼對方退讓。”真正的絕世高手不會為旁人所動,他就端坐在那裏,等著後來者走到他的麵前。似是看出了少年的想法,鷹緣笑著擺了擺手:“你不要想著一朝武功大成,前去挑戰他了,你未來的對手另有其人。”“那龐斑呢?”火光照著鷹緣孩子般澄澈的眼睛,光彩熠熠:“他呀,他要走了,我答應過,等到這一日,我一定去見他最後一麵、也為他送別。”少年一時也沉默下來,望著火堆,良久才問道:“他走了,那我的對手在何方呢?”語氣竟有些惆悵、寂寥。鷹緣沒有回答他,隻是含笑垂下了眉眼。巍峨的雪山上,顧絳在一片雷聲中站起了身。之前還晴朗光耀,碧空如洗的天幕,此刻已經被滾滾的烏雲籠罩,大雪如同從雲層中傾倒下來,伴隨著雲層摩擦爆發出的轟轟雷聲,甚至引起了山中雪崩!雪塵在狂風中匯成雲煙,呼嘯奔騰,如龍蛇遊走。顧絳身處極高處,仿佛陷入了重雲之中,狂風暴雪的聲勢已經到了令人驚懼的程度,仿佛要摧毀世間一切有形之物,讓天地重歸混沌。然而,顧絳和他腳下的山峰一樣,巋然不動地佇立著。他臉上淡淡的微笑,甚至在這颶風中越來越深,最終放聲長笑,即便是在天災般的風雷聲中,他的笑聲依舊清晰可聞。“我明白了,明白了。”顧絳拂袖,展開自己的心境,那始終被夜色籠罩的山河中,竟懸掛起一輪如火球燃燒的紅日!日月輪轉,萬物生發,蔥蘢的草木遍染蒼山,心境的主人從死境中脫出,走入真正的生。這是一種心靈上極大的歡喜,使他內外明澈。人降生到這世上時,發出的是哭聲,那是蒙昧的、茫然的、無所適從的哭泣,而當你終於看清這個世界、明白人之所在、道之所在,你就會發出笑聲。在他徹底敞開的心神中,顧絳見到了鷹緣,隔著微微的火光,穿越時空的限製,聽見他蒼老的聲音:“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顧絳隨手從心境中折下一枝桃花,它開得如此鮮活燦爛:“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鷹緣雙手合十,向他行禮道賀:“恭喜施主。”顧絳將手中的桃花枝遞給他,笑道:“你來見我最後一麵,便是為了道賀。”鷹緣接過桃枝,低聲誦道:“鷹緣、因緣,我與施主命中有此宿緣,為閣下見證。”顧絳輕歎:“百年修魔,百年修道,六十載家國,三萬裏山河,長路迢迢。”鷹緣道:“修得自性,修得自然,名韁利鎖開,聲色萬象消,破碎虛空。”兩人齊齊一笑,顧絳抬手,白光在他指尖閃過,一瞬間照得天地皆白。光芒消散後,雪峰上已經空無一人,唯有白雪飄飄,亙古如一。【作者有話說】好了,正文完結啦!後麵大概還有幾章番外,說真的,破碎虛空後的顧絳我一下子還真想不出他為什麽折返,就以人為錨點吧,金庸世界的獨孤求敗、古龍世界的吳明、溫瑞安可以見識一下莫比烏斯環的威力【】,最後是原著時間圍觀一下浪翻雲和厲若海的決鬥,迎接新的同道中人,結束。# 番外第113章 番外 1玉兔逐光,白駒過隙。世間歲月容易過,自襄陽城上郭靖黃蓉夫婦戰死,襄陽城破,宋祚不保,帝墜崖山,已有數十載,昔日英豪守國而亡,今日江山又是一番模樣。正值陽春三月,春意融融,水色澹澹,風光旖旎,卻見一人沿海而來,一路上觀風望海,步態逍遙,見著天色將晚,自己又暫時歇了興致,便尋地方安身過夜,抬頭就見不遠處有座小廟突在山岩上,便一踏步縱身而起,也不見他如何借力,就風一樣飄到了那座廟前。來人抬頭看去,這年久失修的簡陋廟宇上,掛著一方牌匾,上書“海神廟”三字,想來是沿海的百姓靠海生存,祈求海中神靈保佑之處,也不知怎麽就荒廢了,廟門敞著,一眼看去空無一人,供著海神的香案上也落滿了灰。不過遊人偶入,能有片瓦遮頭,就是幸事,這人不也嫌棄,揮揮衣袖,就有一陣風襲來,將地上的積灰都吹到了角落裏,清出一片能落足的地方。他走到神像前的拜墊邊坐下,這供人叩拜的墊子是用木頭製成,幹硬得很,但勝在結實,遊人拍了拍木墊邊側,覺得這拜墊雖簡陋,別有一種野趣,今夜就在此打坐,調理此番奔波導致有些紊亂的真氣,來日上路,可直奔湖北。一人獨坐神前,盤坐靜心,不知不覺便日落月升,入了中夜。晚風從海上來,這處小廟雖簡陋,選址卻有些精妙,正選在岩上避風處,故屋外有聲浪滔滔,緊閉門窗後,屋內的人與神像都不受侵擾,反而越發寧靜。遊人聽著海濤聲,緩緩運行體內真氣,因此處與他來處不同,許多手段在此界施展不開,若要強行運用,便會引起天變,再度離開,所以他幹脆尋回了百餘年前的運氣法門,並按自己心意修改,就著這濤聲夜色,創了門武功,以《北冥》為基礎,化鯤鵬之變,以《莊子》為要訣,得逍遙之意。以他今日的武學境界,這門堪稱集逍遙派武學精要的絕學,亦不過信手拈來,自又演練了兩遍,修剪邊角,便已功成,正想去往海上試試這門武功用起來是否順手,就聽遠處人聲喧嘩,有兩人從海邊往這兒來了。遊人伸出手來,拇指與食指一搓,猛生出一點火花來,激射過去,正點燃了神案上的半截蠟燭,將小廟內點起光亮,靜待來人。不多時,果然有一漢子提著一老者來到廟外,此人見小廟中有燭火,心道莫非是這廟宇中的廟祝?這個時候還未熄燈入睡?這漢子心中納罕,但手中老者傷勢要緊,他也顧不上許多,上前敲門道:“敢問,有人在麽?深夜叨擾了,實是有人受傷,還請行個方便。”言語溫和,態度誠懇,雖是個提人奔走自如的高手,卻端的君子作風,甚至有禮,屋內的人回道:“請進。”漢子這才推門入內,但見一年輕男子盤坐在拜墊上,昏黃燭光下可見其身著黑衣,形容俊美,麵如冠玉,微微含笑,有一股出塵氣質,不由心下一驚,想這海邊小廟裏,竟偶遇這等人物,不像是這小廟裏的廟祝,也不知是何家子弟,不過萍水相逢,他也不好打聽人家的私事,便放下手裏的老人,拱手向對方行了一禮:“多謝閣下。”他借著燭光打量那老人,見他麵色青紫,是中毒已深的跡象,便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倒了一粒解毒丹遞過去,道:“你中毒已深,為防危及性命,快服下這顆解毒丹。”沒想到,這雙目緊閉的老者竟睜開眼,冷哼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藥中必然有毒,我才不吃你這害人的丹藥!”那漢子平和的臉上終於有些幾分惱意,抬聲道:“你當我是什麽人?!”原來這漢子名叫俞岱岩,乃是武當派開山祖師張三豐的弟子,在武當七俠中排行第三,他本是奉張三豐的吩咐,到福建來誅殺一惡徒,結果那惡人狡詐,俞岱岩追了他兩月有餘才抓住對方,眼看著師父九十大壽將至,他急著回去給恩師拜壽。從此間過,中夜聽到旅店外有人商議著設陷進害人,俞岱岩路見不平,出手相助,救下了這老者,奔到海邊,用海水洗去老者身上沾染的毒鹽,然後來到這裏,想要救人救到底,沒料到此人竟毫不領情,還惡語相向。無怪乎俞岱岩這樣的好修養,都忍不住心中微微火起,實是此人冥頑不化。俞岱岩修身養性慣了,當下理順心氣,耐心解釋道:“我是武當門下,哪怕是為了恩師威名,也絕不會行下作之事害人,有損他老人家的清譽。這粒‘天心解毒丹’不能解你身上的劇毒,隻能為你續命三日,這三日裏,你趕緊去尋那些海沙幫的人,用你手裏的刀換解藥,救你自家的性命正經。”哪知這身中劇毒的老者竟掙紮著站起來,厲聲厲色地喝道:“絕無可能!誰也別想奪我寶刀!”俞岱岩把解毒丹塞到他手裏,道:“寶刀就算價值千金,你的性命沒了,還有什麽用?”老者緊抱著懷裏的刀,魔怔似的把臉貼在刀麵上,喃喃念著:“這是屠龍刀,屠龍刀是我的,這是我的寶刀,性命也不換,性命沒了,我也不能換。”俞岱岩見他目光貪婪陰狠,身中劇毒都不願放棄手裏的長刀,實在是利欲熏心,心中升起惡感,有心就此轉身離開,可這廟中還有一人,他怕自己離開後海沙幫追上來,牽連到這年輕人,幹脆不管那老者,來到年輕人麵前:“這位公子,今夜恐怕此處不會太平了,若信得過在下,便隨我一起離開,另尋別處休息。”那人笑了笑,起身道:“武當派張三豐真人門下,我自然是信得過的。”俞岱岩聞言鬆了口氣,麵上也帶了笑意:“那麽,咱們就走吧,等海沙幫的人追來,總有些麻煩。”既然要同行,總得通報姓名才是,俞岱岩便道:“在下武當俞岱岩,敢問公子高姓大名。”這黑衣公子點頭道:“在下姓顧,單名一個絳字,俞三俠稱我姓名就是。”俞岱岩拱手喚了一聲:“顧公子。”兩人好說著就要離開,那老者吞下了解毒丹,稍稍緩過神來,又急聲問道:“你要走?!”俞岱岩好氣又好笑,回道:“我本就是路過,此刻救了你出來,如何決斷在你自己手中,你既然不願用刀換命,我又不懂解毒的法子,留下做什麽?”老者聞言放聲大哭,神色扭曲,猙獰可怖,手中依舊緊緊抱著那把刀,隻道:“用刀換命,用刀換命,我如何不知?可我,舍不得這刀,這是屠龍寶刀啊!”俞岱岩終是看他可憐,歎道:“人生在世,性命可貴,錢財終是身外之物,不要說屠龍寶刀,就是幹將莫邪那樣的千古名劍,也勝不過鑄劍師的性命,你這又是何必呢?”“幹將莫邪?!”老者麵上淚還未幹,便怒聲斥道:“幹將莫邪不過是鋒利,如何能與屠龍刀相比!‘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幹不從!’你不知道嗎?!”俞岱岩搖頭道:“我還當是什麽,這話我當然聽過,下麵還有兩句,什麽‘倚天不出,誰與爭鋒’。但這話說的是數十年前的一樁舊事罷了。”老者急忙問道:“什麽舊事?”俞岱岩緩聲道:“當年蒙古人進攻襄陽,兩方激鬥中,神雕俠楊過殺死了蒙古大汗蒙哥,挽危局於千鈞一發,因他有護國之功,天下英雄都敬佩他的任俠大義。所以楊大俠屠了蒙哥這條龍,天下人便對他的號令無不遵從,便是這句話的含義。”老者聽他說的是此事,微微冷笑道:“那你說‘倚天不出,誰與爭鋒’又是何意呢?”俞岱岩也不知就裏,隻能猜到:“這句或許是說他的妻子小龍女,或是說鎮守襄陽的郭靖郭大俠,除他們兩人,應不做別想。”老者聽了,更是冷笑連連道:“錯了,錯了!神雕俠楊過雖然殺了蒙哥,但他就能稱武林至尊嗎?而且他用的什麽兵刃?”俞岱岩怔了一下,楊過是近百年前的人物,他又未曾見過,何況神雕俠一向神秘,他隻是聽師父說,自己年幼時曾與楊過有一麵之緣,得了幾句提點,且楊大俠斷了一臂,想來並不好用兵刃了:“但楊過大俠用石子殺了蒙古皇帝的事,天下皆知。”旁邊津津有味聽著兩人辯論的顧絳忽然插嘴解釋了一句:“西狂楊過中年時用的兵刃乃是一柄玄鐵重劍。”兩人愣了愣,看向他,老者當即又道:“那也不是刀!寶刀屠龍這句根本說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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