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lcii】“光明降臨”


    我從沒見到他這樣哭,這樣笑,也曾有一個尋常孩子的天真模樣。


    這情景過分美好,美好得殘忍。


    “大哥哥,你為什麽哭了?”弗拉維茲停下手,好奇的問。


    “沒什麽,隻是想起了一些事。”我搖搖頭,裝作無所謂地笑笑,忍不住摸了摸他柔軟的金髮。他抬起頭,凝視著我,抬起小手拂過我的眼睛,一如當年初遇時為我拭去淚水:“你的眼睛真漂亮,別哭了。”


    別哭,阿硫因。


    眼眶裏濕意突如其來的洶湧,我握住他纖細的手腕,一瞬間忽然生出一種衝動。想幹脆停住腳步,永恆留駐在這幻境裏,一世靜好。但這註定是妄想。


    腳踝處襲來一絲涼意,我低頭看去,足下的草坪不知何時浸在了水裏,是從邊上的湖裏漫上來的。我的心裏咯噔一動,隱約感到危機在逼近。


    救弗拉維茲離開冥府,也許是有時限的。


    “我們來玩躲迷藏好不好?”我蹲下來,搭住他的肩膀,溫柔的勸哄。這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像極了當年的弗拉維茲。


    他點了點頭,眨眨眼皮:“但我想先知道你的名字,大哥哥,我害怕你會迷路。”


    “擔心你自己還差不多,”我捏了捏他的臉蛋,壓低聲音,“我叫阿硫因。”


    ———在拉丁文裏是光明降臨的意思。


    我將這半句咽入肚裏,這是弗拉維茲告訴我的。弗拉維茲將我當作他的光,而我也一樣。我們從相遇起,就拚了命的互相汲取彼此的光熱,卻不知對方血肉底下都藏著經年累月中沉積入骨的劇毒,註定遍體鱗傷才得以真正靠近。


    既然他再次復生會忘記我的存在,那麽索性不留痕跡更好。


    “好特別的名字,可以告訴我用拉丁文怎麽寫嗎,大哥哥?”他展開手掌,將白嫩幼小的掌心舉到我麵前。


    我怔愣了一下,一筆一劃地在他掌中寫下了自己的名諱,正與弗拉維茲當年教我寫名時一模一樣,就仿佛是一場命中注定的輪迴。


    他若有所思地收起手掌,我指一指那扇門,“你躲到外麵去,我在這兒數一百下,就出去找你,怎麽樣?”


    “你真的會來找我,不會自己走掉嗎?”弗拉維茲懵懵懂懂地望了一眼那扇門,攥住我的衣擺。他似乎幼時是個很怕孤獨的孩子,就這樣一會,已經有點依賴上我了。我勾了勾他的小指,點點頭。


    “不會。我們一定會再見麵的。”我輕聲許諾,努力壓抑住顫抖的聲線。


    我尾隨在他的身後,送他走到門口,叮囑他不許回頭,但前方小小的人影在邁過門前時,卻停下了腳步。


    “我知道是什麽意思了,你的名字。”他回過頭,小手伸向一縷溫暖的晨光,笑得天真無邪,“是‘光明降臨’,我會記住的。”


    我僵立住,點了點頭,在他走出門口的一剎那,眼淚終有奪眶而出的趨勢,但我隻是抬手擋住了過分明亮而虛假的陽光。


    我們也許會重逢,但隻怕再次相遇也將成陌路。


    從冥府的門口走出去時,黑暗逐漸從四麵侵襲而來。我沒有回頭去看背後的光景,朝光明之處疾步前行,卻隻敢與前方小小的身影保持一段遙遠的距離。我害怕弗拉維茲會回頭,像俄爾甫斯的愛人一樣永墜深淵。


    荊棘夾道叢生,黑影若隱若現,阻礙著我的步伐,我先是疾走,後是狂奔,最後在身後逼襲而至的寒風中拔腿衝刺。光明愈發稀薄,在荊棘中忽然憑空出現一扇無頂石門,門麵上鑲著萬幅枯骨,仿佛無數亡靈要拉我成為其中一員。


    我竭力朝漸漸關閉的門奔去,在那夾縫之中窺見外界景象———那竟是我離去的海岸邊。弗拉維茲的身影朝一隊人馬走去,化作一縷煙霧,飄向那靜靜躺在馬車上的紫衣人影,與他融為一體。


    沒來得及看清接下來的情景,一個身影猝不及防地擋住了我的去路。


    是沙赫爾維。他一隻手伸進門內,陰險地笑著:“冥河之水呢?”


    我將手裏的瓶子扔出門外,唯恐他過河拆橋。眼見門要關閉,刻不容緩,我心下一急,朝門縫硬闖過去。沙赫爾維並未攔我,但就在我邁出門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道將我吸入了門內。荊棘自門壁蔓延生長,吞噬著僅有的一線光明。


    沙赫爾維自然袖手旁觀,這種結局幾乎是我能預見的。


    在冥界裏,人仿佛是會失去所有感覺。我栽進荊棘裏,卻沒有任何痛楚,隻是感到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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