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立住,聽這詛咒般的句子汩汩流進耳眼,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發抖。


    “你看,薛西斯是多麽馴服的使徒,他冷血殘酷,暴虐無情,半生都在血腥的廝殺中度過,隻可惜,他還是沒有善用它,對他的女祭司動了情。想想他的結局…”


    汗液浸透了全身,我的精神有些恍惚,匕首鉻得掌心生痛。


    雨水浸透了尤裏揚斯蒼白的臉,他帶頭髮已全然蛻變成近白的金色,仿佛在瞬時之間衰敗的植物。他一動不動的闔著眼,臉頰凹陷下去,連骨骼的形狀也清晰凸顯出來,就像短短片刻走過了數十年歲月,成了一個瀕死的遲暮老人。


    但也許,他已經死了。


    我深愛的人一直在我身邊,竭力的向我靠近,而我卻固執的駐留在回憶裏,呼喚他過去的影子,於是他就像俄爾甫斯的愛人,隻因一次回頭而永墜深淵。


    “你知道救他的辦法,沙赫爾維。”我咬了咬牙,“你說你需要我的幫助,你怎麽保證你能做到?你扮演的又是個什麽角色,怎麽這樣清楚他的事情?”


    他尖銳的指甲撥過我的刀刃,發出刺耳的聲音:“我曾是助他復活的祭司之一。你如果不信我,我可以允許他的部下帶他的屍體回羅馬,而你,進入冥府幫我取一件東西,作為答謝,我會指引你帶回他的靈魂。這個交易怎麽樣?”


    “什麽東西?你要拿它做什麽?你處心積慮地將尤裏揚斯引來,就是要我幫你?為什麽是我?”


    “冥河之水。”沙赫爾維笑了,“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別無所求,隻求長生不死。至於為什麽是你……”他挑了挑我的下巴,我躲開,狠狠劃破他的手背。


    “除了你長的挺可愛之外,還因為你是薩珊王室的血脈,追根溯源,你們的老祖宗是薛西斯的後裔,他曾使用過珀爾修斯之鏡復活,所以冥府永遠為他的子孫後代敞開大門。多麽巧呀,這世間命運就像一個輪迴,都是冥冥註定,不是嗎?”


    我盯著他的眼睛:“我答應你,但我要親自護送他上岸。”


    “那我將等候你的歸來。”


    ☆、第91章 【lci】又遇故人(小小花)


    破曉之際,迷霧漸漸淡了。金色日輪將灰濛濛的河水暈染成溫暖的顏色,卻無法驅走我遍身的寒冷。河麵上異常平靜,像鏡麵一般映出深藍的天穹,與我的倒影。我行屍走肉般的重複著劃槳的動作,如同冥河的擺渡人。


    而船上躺的不是亡者,是我闊別已久又失去了的愛人。


    抵達岸邊時,我才敢重新看向他的臉。我俯下身去,手指一筆一劃描過他的眉眼,在他的嘴唇落下一吻。


    我將他背在背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海灘。淡淡的晨光投射出我們倆的倒影,相依相偎,仿佛多年前一樣。耳邊忽然響起空靈的七弦豎琴的樂聲,飄渺又遙遠,我輕聲誦念起他最愛的希臘詩篇,盼望他能在冥府聽到。


    霧氣從海灘上散去時,一隻隊伍在晨曦中漸行漸近。身後一直沉默不語,亦步亦趨跟隨我們的人越過我,將尤裏揚斯從我懷裏接過。


    我看的出他眼中的憤怒。他想殺了我,但這點卻令我安心。他是一個非常忠誠的奴僕,我此時萬分慶幸自己沒有因為阿泰爾而致他於死地。


    我向他詢問沙赫爾維的事,並請求他給我三天時間,他答應了。


    他的名字是馬克西姆,東哥特部落的末裔,一個厲害的巫師,更曾是沙赫爾維的老師。尤裏揚斯的父親尤利烏斯在高盧征戰時,曾對他的部族有救命之恩,於是他發誓效忠他與他的後代終身。沙赫爾維與他的交集發生在前者勢力倒台,從波斯出逃之後。沙赫爾維來到雅典,投靠自己曾經的老師,潛心學習巫術,但在見識了“珀爾修斯之鏡”的神力後,他竊取了它,此後不知所蹤。


    在沒有碰到合適的靈魂之前,珀爾修斯之鏡就與一麵普通的鏡子無異,所以沙赫爾維拿到它百無一用,隱名埋姓沉寂了數年,但弗拉維茲喚醒了它。


    假如不是對愛戀如此執著,他會有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新生。他本生而為王。


    馬克西姆將麵具蓋回他的臉上,自言自語般的說道。他的神情再次刺痛了我。我攥緊手裏的瓶子,沉默地走向海中。


    “浸泡過冥河之水的靈魂,即使能救回來,也不會完整。他也許會遺失他最深的執念,那意味著,他很可能會忘記你的存在,這對於他而言是一件幸事。去吧,年輕人,跟隨你的執念去把他找回來,但別犯和俄爾甫斯一樣的錯誤。你決不可以跟他一起走出冥府,決不可以讓他帶著對你的眷念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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