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裏揚斯,弗拉維茲……”我揪住他的衣袍,聲音嘶啞,“你醒醒!”


    而無論我怎樣呼喊,他都毫無反應。


    這情景熟悉得可怕。恍惚之間我像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在神殿裏捧著弗拉維茲的屍骨哀泣。我不知道是否是我我不夠虔誠,所以才會墮入輪迴地獄,一遍一遍的承受莫大的因果之苦。


    “別那麽激動,你還有機會救活他的。”


    聽見這聲音,我一驚,抬起頭去,看見一個人從水裏冒出來,似乎已經在船下埋伏了很久。他像一隻水鬼般爬上船,生著黑色尖甲的手指似要來碰尤裏揚斯。我拔出匕首,一腳將他踹開:“別碰他!你是什麽人!”


    那人在暗處陰測測地笑了,一雙眼睛泛著隱隱紅光,狀似妖魔。


    背脊爬滿寒意,我望了望四周,甲板上屍體橫陳,遍地血腥,尤裏揚斯帶來的人近乎全軍覆沒了,隻有一兩個人還堅持著沒有倒下,其中就有曾經被我打傷的那個蠻子。河麵上瀰漫著濃重的霧氣,看不見兩岸的輪廓,霧氣中無數黑影若隱若現,水中漂浮著星星點點詭異的藍光,像鬼魂的眼睛。


    最詭異的是,我能看見旁邊大船映在水麵上的倒影,那卻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國王陛下站在二層的階梯上,伊什卡德與一些黑衣衛士在船上奔走,似乎在尋找什麽,甲板上很幹淨,一具屍體也不見。


    我意識到他們在找我,而我卻也許被帶到了非人間的地帶。我悚然動容:“這是哪裏?”


    “瀛海奧克阿諾斯的彼岸,你們拜火教的人稱為‘虛空’,冥界與天國的交界,無主鬼魂居住之所。”


    瀛海奧克阿諾斯的彼岸?這不就是傳說中冥河的別稱嗎?


    “你說我們在冥河裏?”我的背上寒意涔涔,想起那天晚上曾經在弗拉維茲身邊見過他:“你到底是誰?帶我們來這兒做什麽?”


    “呀,嚇到你了。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沙赫爾維,你也許聽過我的名字。”他幽幽盯著我,站起來執起一支槳,黑衣飄蕩,儼然像是冥河中的渡神卡戎。


    幾十年前臭名昭著的弒君者,波斯曾經的最高祭司長,當年權力大得隻手遮天,一度翻雲覆雨,即使那時我並未出世,也對他的作為有所耳聞。沒想到這個銷聲匿跡了幾十年的神秘人物,就在我的麵前。我忐忑地抓緊手裏的匕首,怎麽也猜不到他的目的是什麽,又怎麽有能力帶人來到幽冥之地。


    沙赫爾維笑了:“說實話,我還真擔心他不會跟來,但眼下看來,我真是有點多慮了。明明立誓要再生為無情人,卻還不惜代價違背諾言……真癡情啊。”


    “你一定很迷惑是不是?”他彎下腰,我來不及阻止他拾起尤裏揚斯的麵具,將它翻過來,我才發現那正對額心的位置,鑲著一枚反光的東西。我看了一眼手中的物事,它們似乎是一樣的質地。


    這東西,顯然跟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有關。我抓緊它,靠近船桅邊,一隻手展開伸出去,冷冷道:“我猜這個東西對你有用。如果不希望我把它丟進海裏,就立刻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別心急。我正要告訴你,沒有你的幫助,我也得不到我想要的。”他張狂的咧開嘴,掃了一眼尤裏揚斯。我用匕首瞄準了他咽喉。


    “誠如你所知道的,你見到的兩個人是雙生子。”他撫摸著麵具,“隻不過,是從一個人身上分裂出來的二重身,一個是本體,一個則是影子。”


    似有一道霹靂在耳側炸裂,我的身體晃了晃:“你說什麽?”


    他走近了幾步,盯著我的手心:“你手裏的東西,是‘珀爾修斯之鏡’的碎片,你一定聽說過有關它的傳說。傳說中珀爾修斯曾一麵鏡子殺死了美杜莎,這鏡子被美杜莎死去的怨恨玷汙,成了邪惡的法器,可以打開通往冥府的大門,召喚亡者為自己的奴僕,也可以讓人死而復生。”


    “世人皆以為這隻是傳說,但它真的存在,就被封存在尤裏揚斯曾被軟禁的那個神殿裏。你大概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在公元前,那兒被稱為‘帕特農神廟’,是供奉雅典娜女神的聖地,也是美杜莎生前的居所,她的墓地。”


    “這麵殺死她的鏡子曾被大流士掠走,為他的兒子薛西斯所用,後來又被亞歷山大奪回,與他從東方帶來的寶藏一起埋葬在神殿的地底。它經年累月的等待一個與美杜莎同樣痛苦的靈魂,將它蘊藏的力量喚醒,成為她的使徒。那個人可依靠它死而復生,摒棄自己的痛苦與疾病,獲得一具強大的新軀體。但代價也並不小,他要向她獻出心髒,向她許諾不再愛上任何人,以毀滅為新生的養料。如果違背誓言,就要接受考驗。鏡子裏被他擯棄的自己會找到他,他將吞噬他所渴望的,毀滅他求而不得的,最終侵占他的靈魂與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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